风起时,血光灼天,暴雨倾泻如天河决堤,滔滔似海。
风雨中,只见着离恨天劈出划破苍穹的刀光,凤乔恨极,心智繁乱,只凭借本能疯狂地砍向陆松间。
“疯子!疯子!”陆松间跳脚骂了几句,他空有一身强大的修为,奈何碰上了这么一个拼了命也不管的凤乔,根本放不开手打。
她是凤凰,必须活捉,因此不能出重手。可偏偏减了力度不致命的话,那只畜生就不管自己身上挨了多少次重击,红着眼睛追着他砍。
“艹!”
陆松间气的甩手,一扭头看见远处遥遥站着的两个人影,顿时大喜,“李燕溪,卓流!你们赶紧来帮我拖住这头疯鸟,还有那条大臭虫!该死的,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粘住了就甩不掉!”
远处站着的大长老和大统领齐齐一愣,没想到陆松间竟然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立刻心中暗叫一声多事,闪身就躲。
果然凤乔头也没回,随手就甩过来了团团火焰,嗖嗖地冲过来,速度太快,连空气都被引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大长老怒道:“哼,你们这些小子,自己在找死啊!”
他话放的狠,自己却跑的快,云头一压冲向爆炸中心:“流风小子呢?算我看着他长大,总得找到他尸体立个冢。”
流风……
一旁的龙策知道凤乔心情不好,没有再开口上前挑衅,一转眼看见卓流,狞笑一声扑了上去:“来,咱俩练练!”
顷刻间,几人扭打成一团,在寒云城上空卷起烟云。
凤乔道:“要打出去打!在这里逞威风,城里面百姓活活遭殃!”
“嘿嘿嘿嘿,他们死关我什么事。”陆松间躲闪着凤乔的攻击,一边怪笑着,刚躲,身后猝不及防一热,轰的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巨大的疼痛一下子席卷了他的思绪,“――啊啊啊啊!”
凤乔猛地收刀,惊愕抬头:“秦姐姐?”
远远飞过来的的赫然是一道紫红色劲装女人,容貌明艳,眼中燃烧着怒火,她扬着手,一明显刚才爆炸偷袭陆松间的就是她。
空气中还弥漫着火雷子的硝石味道,那是秦淮言特制的加强版,足以威胁到天明境的修炼者。
每一颗都至少是以七阶妖兽的内丹为核,因此极为稀缺,之前秦淮言在面对卓流的时候都没舍得用出来,现在怎么……
“是你伤的我孩子?是你杀的音儿!”
秦淮言根本没理凤乔,眼中恨意夹杂怒火,手一摸,指缝间夹上了十几颗火雷子,甩手掷向陆松间。
凤乔大惊失色,秦姐姐怎么知道了离音儿的事情?她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音儿出事,对秦淮言而言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她原本是想,解决陆松间后尽力去找到救治离音儿的方法,然后再去向秦淮言请罪,是杀是剐,绝无二话。
可是现在,秦姐姐――谁告诉她的?!
陆松间刚才中招,是因为猝不及防,现在知道了是谁偷袭,他便能飞快躲开。
然而他一边躲,嘴巴也不闲着,怪笑道:“哟,你是那头杂种狐狸的娘?女人啊,你看起来长得也很不错,怎么就看上了一头畜生呢?哈哈哈,真不知道,上你的是不是我十四年前见过的那只杂毛狐狸!”
凤乔不看去看秦淮言,生怕看见她眼中的怒火,即使真是伤害了离音儿的是陆松间,可自己的责任也无可推卸,自己对不起秦淮言。
秦姐姐把离音儿托付给自己,结果自己却让离音儿被桃华抓走,落到了陆松间手上,被抽血剔骨,害得奄奄一息欲死。
凤乔想上去纠缠住陆松间,刚动身,秦淮言一声怒喝就飚了过来:“你滚开!”
“秦姐姐……”
“别叫我姐,我当不起!”
秦淮言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愤恨目光杀人,凤乔张口结舌。
她心里固然伤感,但也有委屈,只是现在并不是反驳的时候,呐呐着说不出话。
陆松间瞅见凤乔和秦淮言纠缠在一起,嘿笑一声,转身就跑,化成一道遁光飞向高空。
“站住!”
“陆松间你想跑?!”
眼看陆松间就要飞出寒云城的地界,秦淮言大急,半途突然撇过来一道粗壮的金光,一下子就把陆松间抽了下去。
“龙策。”凤乔皱了皱眉,是龙策甩来的尾巴。
他与卓流缠斗,竟然还有余手关注这边的事情,看来,龙策的实力还要在自己想象之上。
“槽!”陆松间气的咬牙,凤乔和秦淮言已经一前一后围了上来,高空中龙策庞大的龙身堵住他所有逃跑的路,“卓流,卓流你帮我开条路!老子被这群该死的堵住了!”
卓流本是武痴,眼下正遇上龙策,他皮糙肉厚,龙鳞能顶得住自己的盘蛟长枪的猛刺,此刻打的兴致正高。
听见陆松间的话,卓流不满,哼了一声:“你的死活,关我何事。”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们寒云城,过河拆桥啊你!”
卓流不耐烦地道:“秦淮言和那个小丫头翻脸了,你不会突袭吗?”
陆松间抹了一把脸:“老子知道,只是那头红毛鸟的臭虫姘头,老碍我事!”
“我会拦住他的。”
天空中战火如荼,地面城内哭号不休。爆炸的中心地点变成了巨大的深坑,黑烟弥漫,岩石都被高温融化,明明灭灭的黑红色暗光。
于老六一步一顿艰难地在里面跋涉,他修为不高,如果不是身上套着的法器,根本不敢踏入这里一步。
肥胖的身躯本就移动迟缓,而背上背着的人,更显得愈发沉重,额头豆粒大的汗滚滚而下。
“真要了命了,大神打架,凡人遭殃。”
他呸了一声,想到之前,自己因为搞砸了主人的事,被发配到荒芜贫瘠的小地方待了几个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主人啊,也真是,一开始只是想试探那两个小丫头,这也没什么,他城府深沉,素来习惯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只不过……
到底是怎么搞的,主人咋自己给栽了进去了呢?他该不会是――看上了那个小丫头吧?!
于老六越想越觉得可能,但转念一想,主人竟然是为了那么一个臭丫头,毁了自己十几年布局,忍不住对天上那个小丫头起了恨意。
“嘁,都不是个人,妖兽、畜生、花毛鸟,主人您英明神武的,怎么能给就这么,哎!”
他嘀嘀咕咕抱怨,使劲耸了耸肩膀,让背上的人更牢固,继续偷偷往外溜:“幸好幸好,主人早有算计,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面临的险境。要不然,嘿,看着主人被击中,我差点以为主人真的不幸陨落!”
于老六抬头看看,已经走到了深坑边缘。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往上头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哎呦我妈呀!”
他吓得差点转头就怕,那人一挥手,威压将他禁锢,跑不得,于老六吓得双股战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大长老!”他惊恐地盯着眼前灰衣佝偻的身影。
大长老李燕溪疾步走过来,抬手就去抓他背上的人,于老六连连躲闪:“大长老你这是干什么!”
“给我把话说清楚!这是这么回事?流风怎么样了?”
于老六苦着脸:“大长老,我只是个属下,我怎么知道主人的算计,你也别强人所难……”
“咳,咳咳。”
他背上的人突然咳嗽了起来,一张口就是汹涌的血涌出来,立刻湿透于老六的衣服。
“流风!”
大长老大急,惊骇地看过来,“你没死?”
君子诺明明断了呀,全城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咳咳,多少还有一口气,咳,咳咳咳。”
流风低垂着眸,一动不动,他全身骨头都碎了,生不如死的痛无时无刻不再纠缠。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心里的涩苦。
大长老深吸了一口气,立刻给他释放治愈术:“没死就好,人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赶紧跟我回去,你的伤等不及。”
大长老想不明白为什么元兵断了,流风还活着,但看起来他也只剩了一口气,而且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是身体的伤重,是神魂的虚弱,也是他意志的死气沉沉。
自己的治愈术,也只能治疗流风身体的伤,还达不到能温养神魂的效果。
而他神情的绝望,更是无能为力。
流风轻声道:“不必了。”
“怎么?”
他道:“西天,咳咳咳,咳咳,梵离派了人过来,要、咳咳,要把我接回去。”
大长老急道:“西天?你现在身体哪能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
“死不了。”流风闭眸,不愿多谈。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知道流风虽然固执,他决定了的事情,根本无人能让他改变:“那,我去把她找来,你们告个别?”
流风眼紧闭着,睫毛却在簌簌的抖,在睁开与否之间痛苦地挣扎,他的手指不正常的痉挛:“……算了。”
“别告诉她我还活着,就让她以为我就此死了罢。”
一滴泪,缓缓从前眼角流出,划过脸颊,溅落到地面泥泞中。
泪光倒映出天空术法颜色的光怪陆离,五光十色中,唯有那一道火红色少女的身影,掠夺了一世的风采。
“这一生,流风欠她太多。”
他忽然想起了初见时候的光景,那时的言笑谈欢,如今已是永不可得的奢望妄想。
几个月的光景,耗尽他一生的欢愉,如果生命还有剩余的光景,他愿意用未来的岁月日夜思念。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话,不如就此在心中腐烂,只消他一个人伤痛就好,她不需要再记得。
幸好她身边已经有其他人的陪伴,他于她,恐怕生命里的过客。
而如今,烟消云散。
君子诺,君子诺。
其实早在他根本就不是君子,然而这剑还无怨无悔与他神魂相连。
可是从他算计她开始,君子诺就起了淡淡的抗拒意识,愈演愈烈,愈发不听他的使唤,竟然有了决裂之势。
而后来,那些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他也不得不顾战力下降,不敢轻易取用君子诺,对外只宣称君子诺尚未修复,瞒过了众人。
可是一遇到她,一切掩饰都成了虚妄。君子诺再次出鞘,不过顷刻,在爆炸中轰然断裂。
元兵断,人亡故。
他无法再次回想那时候究竟有多么痛苦。
他以为他会死掉,灵魂在像是被活生生撕成两半,天道规则像是石磨,磨着他的血肉之躯,即将灰飞烟灭。
可是他想起了她的笑脸,想起她灼亮的目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给了他和天道对抗的勇气。
那一瞬痛苦的如同千万年的沧海桑田,连时空都崩塌。
断裂的君子诺在他眼前飞速变幻,剑身扭曲、修复、断裂、愈合、融化、凝形……
他悄悄睁开眼,贪婪地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中凤乔的身影,距离很远,远到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一抹红影,却也心满意足。
流风也从未听说过,元兵毁了修炼者还能存活的案例,可他在经受过那样恐怖的折磨后,真的还活着。
于老六是他早安排下的一步暗棋,他早就打算了死遁,于老六就是负责偷偷把他送走的。
唯一没预料到的,就是那只神龙会对自己下手,而且君子诺突然崩碎,让他差点也要死掉。
流风心中慢慢流过苦涩,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新元兵。
君子诺毁了,变成了一把新的元兵。
依旧是银色轻剑,剑身狭窄,剑柄雕花,锋刃如霜。
只不过,在剑柄往上一尺半处,突兀折断,断口尖锐――这是一柄断剑。
剑名――
妄回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