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周建军把老岳母，还有那位传说中的老王叔，都请了过来。

　　 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个团圆饭。

　　 团圆饭是中午吃的，吃完之后，就把老岳母俩人给送回去了。

　　 毕竟是岳母，在女婿家过完这个年，不太像话。

　　 这一年，老人，孩子，都挺好，这就够了。

　　 一起聚一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这就行了。

　　 于晓光跟何雨水，等到晚上，还要岳母家去。

　　 毕竟家里就他一个儿子。

　　 过年嘛，图个热闹，也不怕折腾。

　　 家里孩子多了，炮仗就没少买。

　　 买那种大地红，摔炮。

　　 不用明火，安全一些。

　　 只是这炮大多数都被周建军带着何灿小家伙给放了，周彤彤那几个姑娘家不爱玩这个。

　　 至于周星星。

　　 呵，这小家伙脑子里住了个成年大叔，看不上这么幼稚的东西。

　　 得，就他这个当爹的幼稚，放的那叫一个开心。

　　 晚上，一家人看着电视守岁。

　　 倒没有晚会，不过电视台还是准备了几场戏剧连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倒也热闹。

　　 看完电视，老太太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周建军走过去，在何雨柱的帮助下，把老太太给背了起来。

　　 给送回了她的房间。

　　 老太太愈发苍老了，算算年纪，老太太已经九十四岁了。

　　 过了年，打了春，那就到九十五了。

　　 妥妥的高寿。

　　 “大孙啊？”

　　 “嗯？奶，把您吵醒了？”

　　 “没有，我也没睡着。”

　　 周建军笑了笑：“是，您没睡着。”

　　 “这又过了一年了？”

　　 “是啊，又过了一年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过年好啊，以前啊，就盼着过年，家里能吃一顿肉。

　　 一年到头，就馋这一顿呢。

　　 你说啊，那猪肉可真好吃呢，现在天天吃也吃不够。

　　 等回头，我肯定要跟那些短命鬼显摆显摆。

　　 谁让他们下去的早，没享着福呢。

　　 他们就赶不上我老太太。

　　 你瞧瞧，电视机啊，我也看过了，电话我也听过了。

　　 没有遗憾了。”

　　 周建军沉默了，脚步更轻，更慢了。

　　 “大孙啊，奶奶可能不行了。

　　 就盼着这顿年夜饭呢。

　　 瞧瞧这一大家子人，那真叫热闹啊。

　　 老太太也准备热闹热闹，事实上，很多人长什么样，奶奶都记不清了。

　　 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别难过。

　　 其实，你妈叫我奶奶。

　　 你应该叫我太太，哈哈哈，傻小子，你被骗了，我也算见着四辈儿了！”

　　 说着对着周建军的脑袋抽了两巴掌，只是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

　　 周建军鼻头一酸，看着耷拉下来的两只手，再没抬起来。

　　 周建军顿住了脚步，抬起头来，不让眼泪掉下来。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预感。

　　 之前老太太陪着儿子打陀螺，玩，精神亢奋的不行，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就盼着过这个年呢。

　　 如今年过了，心气儿便散了。

　　 她没能遵守诺言，看着星星长大成人啊。

　　 “老太太，你说话不算话啊，也忒不讨喜了。

　　 今儿可是年三十啊。

　　 你听听那爆竹的声音，多热闹。

　　 你就那么想下去显摆啊。”

　　 周建军咬牙切齿的数落着，可惜，老太太再也不能说那句话了。

　　 臭小子，说什么呢，也听不着。

　　 以后是真的听不着了。

　　 泪水混合着小雪，缓缓垂落，无声无息。

　　 就像生命的消逝。

　　 老太太走了，在大年三十走的，不讨喜。

　　 周建军一声没哭。

　　 大年初一，街道来人了。

　　 周建军就静静的看着老何主任给老太太收拾停当，一群人风风光光的给抬走了。

　　 从始至终，周建军就看着。

　　 这老太太不讨喜，让他不高兴了。

　　 穿越过来，十余载春秋。

　　 这老太太成天拿着个拐棍儿在那晃荡，要么就是带着小丫头在院子里，胡同里，“横行霸道”。

　　 带着个红袖章，就敢挥舞着拐棍去抓骗子抓贼的。

　　 说没就没了。

　　 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啊，就不值得哭。

　　 周彤彤都快哭的没气了。

　　 几个小的也跟着哭，哭的让人心烦。

　　 “哭什么？新的一年，开开心心的，哭什么？”

　　 周建军连问了两遍。

　　 于晓丽抹着眼泪，一脸担忧的看着周建军。

　　 她心里清楚，周建军是个重感情的，最伤心的莫过于他了。

　　 他越是这般平静，越是让人担心。

　　 “建军，你若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

　　 周建军咧了咧嘴：“有什么好哭的？

　　 老太太活了九十多。

　　 苦也吃过，甜也吃过，福也享过，走的时候，还在那嘲笑我呢。

　　 你说说，这性格有多恶劣。

　　 她肯定不乐意见到咱们在那哭的那么难看。

　　 街道那边给办后事，我去瞧瞧，你们就别来了。

　　 彤彤，别哭了。

　　 爸爸今天教你一个道理。

　　 你看啊，太太前面几十年的人生里，没有爸爸，也没有你。

　　 咱们都是后来才出现的。

　　 她呢，是先锋军，先到这世上走了一遭。

　　 所以现在玩够了，肯定要先离开啊。

　　 再看看我跟你妈，我们俩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没有你，也没有你妹妹，你弟弟。

　　 所以等以后，我们也会比你先离开。

　　 但离开怕什么，说不定他们只是先去别的地方玩了。

　　 等咱们过去的时候，就又碰到了。

　　 你说说，这个事情，是不是挺烦的？”

　　 周彤彤泪眼朦胧的听着周建军跟她讲道理，听完之后，哭的更凶了。

　　 “我不让你跟妈妈走。”

　　 这一哭，得，不得了了，周文文周欣欣连带着周星星，仨人抱着他的大腿哭。

　　 周建军叹了口气，行吧，看来这个故事不太行。

　　 于晓丽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捶他。

　　 “好好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这不寻思着安慰孩子么。

　　 行吧，效果贼差。

　　 没办法，周建军只能抱着几个孩子，挨个安慰。

　　 总算是不哭了，但周建军只觉得有点心累。

　　 他现在倒不怎么伤心了。

　　 人都没了，伤心有什么用。

　　 再者，之前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

　　 大年初二，老太太已经被葬了，老何主任，这个退休的老主任，给了周建军一封信。

　　 这信是老太太生前口述，老何主任帮忙写的。

　　 “建军啊，你可千万得保重身体，不要过度伤心了。

　　 老太太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我之前陪着去检查了，身体没事情，无病无灾的，就是时候到了，你明白吗？她老人家，也不希望你们跟着伤心难过。

　　 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