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楼的姿态越是高高在上,师映川就越是没来由地心烦意乱,他冷笑道:“这么久不见,我很想念你,你可也一样想念我么?我猜,你应该还是会想起过我的,因为我对于你而言,终究与旁人不同些,可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面说着,一面紧紧盯着连江楼的面孔,不放过上面任何一点细节,但令他有些失望的是,连江楼的面部表情根本完全没有变化,就好象一块小石子落入大海之中,连几片水花都溅不起来,对此,师映川既有些不出所料又有些难免的愤懑,但今时今日的他与当年岂可混为一谈,当下改颜相向,微笑道:“莲座又是这样对我不理不睬么,这可真是令我觉得伤心啊……也更令我怀念当年。”
师映川说着,举步向着连江楼走了过去,若换了旁人,立刻就是警惕万分,是根本不敢被一位宗师近身的,因为那就意味了生死就此由人操纵,连反抗一博之力都已经彻底失去,但连江楼显然不在此列,他平静地看着师映川走向自己,在距离一步处停了下来,道:“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青年的脸上略有些困惑之色,两手抱胸,打量着男人:“……你看,你的外貌确实生得很好,这个我要承认的,但并不是没有能比得上你的人,这个你也要承认,况且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所谓的容貌天下第一人,若是贪色的话,照镜子看看自己也就够了,并非会很看重别人的相貌,所以如果说我喜欢了你,是因为容貌的话,这不太可能。”
说到最后,师映川的语气有点像是叹息:“那么,性格呢?你这个人啊,脾气又硬又冷,说白了,像个木头似的,既没情趣也决不可能善解人意,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冷冰冰的面孔,死板又不温和,这性子脾气,应该算得上是很差的罢?所以呢,按理说我不图你相貌,你性子也不好,我到底是怎么就看上你了呢?真的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啊。”
师映川在这里把事情剖析得一清二楚,连江楼却好象没听见似的,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师映川喋喋不休,末了,师映川作出总结:“……所以,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在一起时间长了罢,慢慢有感情,所以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你了,虽然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会让我喜欢的地方,但我就是没办法。”师映川话刚说完,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似是想要去碰连江楼的脸,连江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师映川的手在距离男人的皮肤尚有半寸的时候,猛地一顿,他看着男人平静的黑眸,纹丝不动的面孔,心中不知怎的就有些揪紧,不过……该死,不管了!师映川的眼神一厉,那只手继续向前摸去,再没有半点迟疑!
修长雪白的手掌缓缓抚上了光洁温热的皮肤,这种触感令人产生了异样的酥麻,师映川血红的瞳孔骤然缩了缩:这,这是摸到了?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居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挡?
青年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自己居然轻而易举地接触到了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但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光洁细腻的皮肤触感,这一切不会有假,但就在这时,面无表情的男人忽然开口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开心?”这一句话淡的没什么味道,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但转眼间就在师映川心里激荡起了风云,好似怒浪排空,师映川微微一凛,立时回过神来,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蔓延到自己的全身上下,令他憋屈得快要爆炸,他突然间‘哈’地笑了一声,语气古怪地轻笑说道:“不,不,还不够的,怎么会够呢……远远不够!”
话音未落,师映川整个人好似炮弹般猛地向前!两人同时撞进数丈之外的大床上,师映川将连江楼压在身下,目光寒亮无比,他贪婪地看着身下的男人,就像是一头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想要将其撕扯得血肉模糊,一口生吞下肚,激动兴奋得连声音都在微微打颤:“……怎么会够?我想撕光你的衣服,用力揉搓这具高贵的身子,啃遍你身上每个地方,狠狠干你!”
“……你完全可以试试,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连江楼的声线还是一平一板地毫无变化,在被人压到身下,听到如此赤`裸裸毫无掩饰的露骨话语之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不会触怒他,一切都永远在他掌握之中,对此,师映川显然应该感到愤怒无比,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师映川,冲动与莽撞已经被时间很好地慢慢磨去,让他有了足够从容的心态,他眼中嗜血的猩红渐渐变淡,恢复了正常,他压在连江楼的身上,这看起来是非常亲密而暧昧的姿势,如同一对情侣,但同时他也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了这具身体当中所蕴藏着的恐怖力量,师映川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的想要做出什么放肆的举动,此刻身下这个平静的男人立刻就会由冰山转变为爆发的火山,给予他足够狠绝的一击!
看得到,吃不到,这就是眼下师映川的真实处境,他压在连江楼的身上,相当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他又无法可想,大概这就是单方面爱上一个武力高绝的男人的坏处罢,根本不能来硬的,他悻悻直起身子,退到距离大床两步远的地方,耸了耸肩,道:“果真很麻烦啊,你是软硬都不吃的人,想必我现在就算是脱光了衣服躺在你面前,张开大腿让你上,你大概也一样无动于衷,对罢?该死,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师映川有些苦恼地用手挤压着眉心,泄气似地喃喃:“我怎么说也是别人嘴里的天下第一美人,更何况身份,地位,力量,无论哪方面都配得上你了,而且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很熟悉,也有感情基础,我实在很难想象,你居然在面对我的时候都不动心,这不科学……看来这世间只怕也真没有能够让你动心的人了,是不是?”
师映川心底仿佛有一团火,烧得他烦躁不堪,口气也冷漠起来,连江楼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自顾自地去倒了茶坐下来喝着,师映川看他那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气得肝疼,又自嘲: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如此轻松左右着自己的情绪啊!
一时间师映川突然又觉得啼笑皆非,很没来由的,他看着连江楼静静喝茶的这一幕画面,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说不清的温柔,他走过去,也一样坐了下来,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上了茶,此时他冷静下来,也就不再是方才的咄咄逼人模样,更无凌厉,仿佛是回到了从前那样平和的时光,这样的他没有了平时的威势,却无损于他的魅力,只令气质越发显得悠远闲适,变得可以亲近起来,他凝视着连江楼,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有点像是与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相聚:“很想你,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过年了,我怀念大光明峰,怀念白虹山,怀念从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很美好的时光,如果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我们现在应该还是会很平静安稳地生活在一起罢?你还是我师父,我还是你徒弟,一切都不会改变,永远不变。”
师映川的声音很轻,很放松,而这个时候,连江楼目光微微一闪,视线凝聚,却是移目看来,他眼眸深处,似有无数星辰,或者说是他的眼睛明亮得足以将天上所有星辰的光彩都给遮掩下去,道:“……我也很奇怪,你为何会对我生出这等念头。”师映川嘴里长长呵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种事确实很奇怪,不过你看,我父亲纪妖师不也是喜欢你么?这么多年都还是死心眼,而我母亲燕乱云,也是一样,所以啊,我既然是他们俩生出来的,那么跟他们一样对你有这种念头,似乎也不算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了,不是吗?”连江楼闻言,黑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彩,随后唇角微弧,就算是笑了一笑:“……却也有些道理。”
两人默默坐着喝茶,连江楼坐着的姿态略带随意,但仍然给人一种挺拔笔直的端严之感,黑发垂落散于肩头,发丝的阴幕多多少少掩去了他的几分凌厉之气,师映川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见多了美人,连江楼也仍然是极特别的一个,他瞧着对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猩红的眸子微带空茫,仿佛睁不开似的,只觉惬意,这些年他容貌长成,早不复当年那不起眼的模样,一举一动都是如画风景,可对面的男人却连看也不曾认真看上一眼,师映川不忿之余,又觉得好笑,这时却不防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连江楼抬头向外看去,神情如水,看不出深浅,却淡淡地道:“……你不去放上几挂?你从前每当过年的时候,就总爱亲自做这些琐碎之事。”
师映川没想到对方会提这个话,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就看到连江楼视线又移过来,两人目光相接,男人凤目明灼,其中分明有一种师映川很熟悉的东西,不知为何,师映川心中突然烫了起来,他双目闪亮,红色光华灼灼,紧盯在连江楼英俊的面孔上,声音依稀有些低涩道:“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喜欢做的不再是乐颠颠地放鞭炮放烟花这样的事情,而是想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喝茶聊天,做些亲密的事情。”连江楼的眸光自青年脸上一掠而过,他看着师映川不掩渴盼的面孔,语气悠悠却越显冷澈,不紧不慢地道:“你现在所做的,不就正是这种事?”听了这话,师映川不觉菱唇微扬,这是一个看似有几分轻佻,但实际上却极富风情的表情,只不过那唇边演化出来的笑色,总令人觉得有讽刺之意:“这怎么能一样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外面鞭炮声声,夹杂着欢声笑语,但殿中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师映川说着话,虽然他在微笑,但那并无温暖的眼睛,以及肌肉紧绷的脸,显然表明他心中绝不像外表这样全无波澜,而对面连江楼看起来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但事实上他心思之敏锐犀利,绝对有勘破人心的本事,这二人此时坐在一起,时隔数年后相聚,曾经的心思转折,从妄境中回归现实,都在这一刻徐徐展露出来,无数过往好似重峦叠嶂一般在眼前如水般流过,有什么东西似嫩芽破土,生机萌发,蠢蠢不可抑止,师映川唇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讥诮的味道也愈浓,只用余光瞥了一下连江楼,目光闪动,继而便失声低笑,在男人的注视下,轻启菱唇,缓声说道:“我在想,自己现在虽然已经跨入宗师之境,但还是没有把握对你出手,想来等我日后当真决定对你出手的时候,应该就是我有把握一举将你击败的时候罢?当那一天到来之际,我会好好品味我应得的东西,享受那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青年开口的时候,嗓音低柔磁性依旧,只不过语锋却是渐渐流利,唇角更是显出一丝嘲弄的弧度,这时连江楼杯里的茶水已经喝完,连江楼便伸手去拿茶壶,不防师映川却是与他同时伸出手去,手指轻轻一抖一抬,却是按在了连江楼的手上,两人顿时目光相触,双双对视,师映川红眸流波,全无放开手指的意思,连江楼见状,手向后自然地抽回,然而却是……抽之不动!
师映川莹白如玉的手按住连江楼的手,看他的样子,显然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唇角微微勾勒出一丝意味悠长的弧度,笑容却反倒淡了几分,轻叹道:“我早就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不再是一个孩子,你明白吗?”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声音压得很低,更有一种强烈要表明什么东西的味道,难以言喻,丝毫不假雕饰,自有一番迷离且悠叹不尽的意味,就在这一刻,仿佛时光倏然倒流,只不过那个曾经依附在师尊羽翼之下的男孩,如今已再不是弱者的身份,连江楼看到青年此刻脸上的神情,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异样温度,一股奇妙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深处悠悠泛了起来,他眼中突然间瞬息冰封千里,好似能够将人的灵魂也冻结起来,师映川却眯着一对虚实难辨的红色眼睛,里面血色正浓,看得分明,又似火焰一般,他整个人如蹈血海,如在火焰之中,一望无边,眸光的每一次波动,都好象是无数条蜿蜒曲折的小溪,终将注入一片雄浑幽深的心湖中去,就像他今日透露出来的性格一般,他缓缓握紧连江楼的手,声音变得微弱而嘶哑,好象是被其中滚滚的煞气所染,同时也大大地微笑起来,只是这次那唇边的冷冷轻诮之意,比之刚才却是再明显不过了:“曾经我只能仰望你,而如今,我却终于有了主动去抓住你的手的力量,世间是非变幻,颠倒变迁,真莫过于此啊……”
这声音干涸而粗砺,仿佛下一刻就会磨破人的皮肤,同时也存了几分极尖锐的嘲弄之意,棱角硌人,但也就是这一句话说出,仿佛是借此清除了心中那在层层重压之下的浊气,顿时心念清明起来,连江楼不知为何,脸上却又徐徐平淡下来,自顾自地将眼皮微垂,似乎全不在意,说道:“……你要如何才会满足?是耳鬓厮磨,又或者……一夕之欢?”这话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似的,随意得令人发指,然而钻进师映川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心冷浸浸地仿佛被埋进了冰碴当中,他看着连江楼一对黑眸,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封的荒原,一颗心一直沉下去,沉下去,他无法说话,只能看着男人纹丝不动地静坐在自己面前,英俊的脸上带着清澈无比的平静,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可以做到四平八稳地面对一切事情了,然而事到临头,他却还是忍不住,他有些神经质地‘哈’了一声,道:“一夕之欢……莲座这是把我当作叫花子打发么?慷慨慈悲地赏我一点好处,让我赶紧远远地滚开么?我就……这么贱?”
“我就……何至于此?”师映川猛地站了起来,他嘴里吐出这句话之后,气息强行压抑才总算是喘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眼中洪流肆虐,血云漠漠,他的眼睛死死盯在男人身上,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只是冷笑道:“原来我最终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真是冰冷无情啊,冷得让我快喘不上来气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莲座的慈悲?竟然肯施舍给我一次,咱们以往那些年的交情,还真的没有白费!”连江楼看着青年已经有些微微扭曲的脸,浓黑的眉毛微扬,微抬眸光,气息无比清澈,就好象随时会离开人间,当然,也许这只是错觉:“……我平生只知求道、问道,因此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再如何强求,于你于我,都无非是苛求罢了。”
师映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渐渐稳定下来,他眼中厉火幽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冷意直透进骨髓,但同时某种认知却是前所未有地清晰,此时此刻,他彻底明白自己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以前他就知道的,但与眼下相比,那种感觉却完全不同,这真的是一场噩梦,而自己就沉沦在噩梦之中,更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师映川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自己冷白如冰的扭曲脸孔,男人的的眼神毫不躲闪,也完全不需要躲闪什么!那眼神就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破开了他自己编织的美梦,让现实粗暴地灌进他每一个毛孔,师映川突然‘哈’地一笑,脸颊两边的肌肉微微抽搐,在这一刻他真正地清醒过来,紧接着心情也出奇地稳定下来,他唇角微微翘起,双眸冷透,触目生寒,只咬牙喃喃道:“好,好,一夕之欢是不是?我要了!现、在、就、要!”
脑海中宁天谕突然大笑:“……正该如此!你早就应该这样做了!什么情情爱爱,统统都是一厢情愿的可笑东西,今日你得偿所愿之后,他就再不是你的心魔!”师映川置若罔闻,没有说话,他与连江楼的眼神相对,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神经质而又残忍的笑容,他加重了语气,用怪异的音调道:“怎么,难道莲座又改变主意了么?还是说,刚才那番话,只是说着玩玩而已?”对于这样的挤兑,连江楼冷冷抬眸,惜字如金:“……自然不是。”
话音未落,男人已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远处的大床前,毫不迟疑地抬手取下头顶的莲花玉冠,然后解开衣裳,他的动作从容无比,仿佛这仅仅就是一个单纯脱衣的行为,与其他无关,师映川稍稍滞了一下,即便他心中已经千万次幻想过这样的一幕,但在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却发觉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怎么能不颤抖呢?他心心念念的完美男人,无数次意・淫的对象,在今日,在此时此刻,却用这么一种再明确不过的方式表明他的梦想即将成真,立刻就可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