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已到,这黄家果然礼仪甚多,一切均以其家族古时的婚娶风俗来行事,首先,再新娘跨进正堂之前有个“落轿”仪式,新娘下轿,新郎官接轿,就听那老学究公鸭嗓子再一扯:“停轿!”
搀扶新娘的人便当即停下来,而唢呐锣鼓此刻昂首高奏喜庆之乐,排场好不隆重,宾客们纷纷下桌,想亲眼目睹这场怪异的婚礼中的新郎和新娘,不多时,正堂之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新郎接轿!”老学究引颈高声,“祥云照瑞彩,紫气自东来,新娘下轿!压轿!”现场本无轿子,仅仅做个过场,两位伴郎抬着昏死的黄浩当即走向新娘子,而两位伴娘也做出一个掀轿帘的动作,一切煞有其事。
“两小原无猜,三箭定乾坤,当弓三箭,一箭天地同证!”
随着老学究一喝,早有一枚“二踢脚”高升入空,“砰砰”两声震响夜穹。
“二箭日月同媒!”
又是一枚二踢脚炸响开来。
“三箭新人同心!新人携手!”
“砰砰!”
伴郎伴娘分别牵起黄浩和新娘的手搭在一起,向堂屋红地毯走去。此时,这场复古明清时代的婚礼现场氛围已近**,现场围观的宾客纵然对此怪诞无比,也会心贺喜。黄三爷夫妻二人身穿马褂旗袍正襟危坐在
正堂之内,即便内心酸胀无比,面上也略带笑意。
杨天骢早已在我身边忍不住格格轻笑,诚然,如此婚礼天下罕见,看这情形,不仅黄浩昏死不醒,那新娘走路也是偏偏倒倒。好像也不在清醒状态,若无伴娘扶住,早已瘫倒。
“黄浩都是要死的人了。那新娘子怎么也是要死不活的……”杨天骢向我轻声一语,“这黄家人对这新娘的身份万般保密,而这新娘子又像喝醉酒的样子,方先生,怪得很哪……”
我紧紧盯着那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即便穿戴着宽大的凤冠喜服,我一眼也能看出来她的孱弱瘦小――毫无疑问。一阵风便能吧她吹倒,她地躯体应该早已干涸退化,肌肉萎缩,这应该是营养严重不良的后果……我后背一阵发寒,想起了中午正酒时分黄莺的话:“新娘子被关在某间屋子里多年”。黄莺应该不会说谎话。这位自小与黄浩定下娃娃亲地新娘子并未得到应有的身份和尊重,不知何故会被关在黄家大院多年,黄二爷说她也疯过一阵。但疯就应该被关?很显然,这孱弱的新娘子在被关押期间,身体机能早已退化。严重缺乏营养。
不知何时,我才发现我全身竟微微有些鸡皮疙瘩……既然黄家上下对黄浩所定的娃娃亲及这新娘子身份极力保密,这新娘子也应该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在众人面前露面,然而情况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仅仅黄浩身有重恙。却未尝想到新娘子竟是这副身板!而这对“孽鸾媒煞”的娃娃亲中,正是这新娘子的极阴之命克煞了黄浩地极阴之命以至黄浩疯癫呆痴,而新娘子因为女子本是阴命应毫无微恙,但眼前这副阵势……况且,黄浩本应被克运而非克命,原不至于会患疯病将死,否则,便是“家族蟠龙纹”所致――这新娘子的父母或祖上德性有异,孽果主命于这女子,这女子再通过“孽鸾媒煞”克煞夫君,一个连环之套,以至黄浩病危。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新娘子的父母我没见到,而新娘子又戴着盖头,她的家族到底深陷何等孽果,我无法洞窥……我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率先行使新郎官的权利――揭开新娘的红盖头。
周围毫无动静,况我此时心乱如麻,也静不下心来占卜。这新娘子的父母或祖上若无一些重大孽果倒也罢,怕就怕在,他们的确身犯大孽,否则,金斗进阳必生异端!这也就是我为得到黄家那块“状元”真龙而拐弯抹角地为黄家人治理好土地庙和天麻地,再让杏树开花的原因,之所以不直接答应救治黄浩,在于从这石盆寨见到黄三爷第一眼起,他额头上浓密的“蟠龙纹”让我望而止步。但谁又曾想到,山重水复,峰回路转,奸诈狡猾的黄三爷屡屡背信弃义,到这关头我还是要冒险救治黄浩。
“红地毯铺路,执事列队两旁!”不多时,老学究再一声高喝,“新人共拜花堂,铺红毯,捣喜秆,一捣捣到喜堂前!”霎时,唢呐锣鼓仪仗乐队紧随新人身后吹打演奏,黄家人早已备好红毯,媒婆伴娘两边搀扶新娘,伴郎携新郎连捣喜秆,这种仪式即便在古时正统人士家族婚娶里也极为少见,可见黄家人的规矩之多。
捣过喜秆之后,早有仆人在喜堂红地毯上摆好了火盆,炭火正旺,新郎身负新娘跨过火盆,寓意夫妻二人同心,将来日头红火。便听老学究一阵祷辞后高喝:“过火盆!”
黄浩这样子自然不能身负新娘,伴郎伴娘自有办法,他们用红丝绸系在黄浩手里,另一头再系在新娘手里,新郎在前牵引着新娘跨过火盆。
连我都未尝见过婚礼拜堂仪式上竟有这么多的花样,跨过火盆后还要再跨马鞍!在正式拜堂前,马鞍摆在正襟危坐的黄三爷夫妻二人面前,新人跨马鞍,预示婚后日子一马平川,两人天涯连理相随。
到此,拜堂仪式的**已经来临,新郎新娘二人即将拜天地,此时,我站在正堂金斗法场之后却异常焦躁,过程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此刻,越要接近夫妻对拜、我开金斗的一刹,我却越加慌神,一看时间,接近晚上八点,杨天骢就在我身前,我一把将他拉过来轻声道:“老杨,你去找到黄四小姐。她中午曾有一些关于黄家及这新娘子身份的机密之话要向我说,无奈被黄二爷阻止,你马上去找到她。让她尽快讲给你,让后你再回来告诉我……”我一瞥黄二爷正在忙于招呼客人,“黄四小姐一定得知一些玄机,到时候我尚能相机定夺,总比我现在黑灯瞎火走路好得多。”
“时间来得及么?新人马上就要拜天地了。”杨天骢一看时间。
“你要尽快找到黄莺!这金斗进阳沙漏的时间应该会持续好几袋烟的功夫,在沙漏光之前,金斗玄空二十四山位上童男精阳之气尚不会冲抵天心新郎新娘。如果真有异变,我也来得及收阻法场。”
杨天骢当即点头道:“那好,我去找她,你小心些!”说罢挤出人群。
杨天骢去后不多久,新郎新娘也已跨过了马鞍。正式进入喜堂之前,便听得老学究高声道:“地逢金玉,天赐良缘,记时已到,新人共拜天地。一拜天地。上天为证。一叩首!”
被宾客围得水泄不通的正堂内,伴郎伴娘分别扶住黄浩及新娘子,转身向堂外天地一拜。
“大地为媒,再叩首!!”
新郎新娘再拜天地。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起身面向黄三爷夫妻二人。
“再拜高堂,一拜父母养育恩,一叩首!!”
新人在伴郎伴娘地携扶下向黄三爷夫妻二人鞠躬。
“再拜一显孝敬心,再叩首!”
“夫妻同心养天年,三叩首!起!”
最终的夫妻对拜已经到来,玄门认定一对男女正式成为夫妻便自此开始。我握紧了便是凉汗地拳头,紧紧盯着这对新人,只待他们完成对拜,我便要放开风水金斗。
“相向而立,夫妻对拜,恩恩爱爱,一叩首!”
“百年好合,再叩首!!”
“早生贵子,三叩首!起!”
片刻间,四周掌声喧哗声轰然开来,“砰砰砰”的二踢脚及“劈里啪啦的大地红鞭炮早已响彻夜空,一对新人正式成为夫妻,所有宾客都关注着新郎新娘、等待他们入洞房然后再闹洞房一观新娘子地容貌,然而,出乎众宾客意料的是,新郎新娘并未离去,黄三爷夫妻二人立即起身,把位置让出来,伴郎伴娘携扶着新郎新娘立即坐上去――金斗法场的天心位。
“还请大家继续回去用酒!”黄二爷扫了我一眼,当即向众宾客劝说,“大菜还在后面,今晚让大家吃的尽兴,喝得痛快!!”众宾客也才笑逐颜开地离去回到席上,霎时,热闹拥挤的正堂便能冷清下来,还依然有一些好事的看客及小孩在这里围观。
“簌簌簌簌!”
金黄细腻的沙粒从金斗内源源不断地漏下,整个大堂处于一种近似凝固的状态,“飕飕飕飕”地风声在金壁辉煌的厅堂内持续不断,风水金斗上二十四山牌符指示仪正在飞轮转动,印证着二十四山的理气冲抵,二十四位童男的精阳之气正在滔滔而来,只要沙漏完毕,处于天心位上夫妻二人的阴阳和谐之数便会立即被更改,黄浩地极阴之命便会被添得阳数,将亡之人便能得到一线生机――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谁又能保证?
黄三爷夫妻二人、黄二爷及黄家子孙上下此刻纷纷云集这正堂,包括在县城当副县长的黄家老四,尽数以期盼的眼神盯着我,又盯着天心座位上耷拉着脑袋的两位新人。
其时,围观地宾客也早已瞧出了异端。
一升沙子缓缓从金斗内滑落,照这气场中理气维系的这沙漏速度,这一升沙子完全漏光大概需要四分之一柱香时间(半个小时),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我站在二十四位童男之里,风水金斗之后,紧紧盯着沙漏,大气不敢出一声,沙子在金盆内还未成形,而此时童男精阳之气还未冲抵天心,一切皆为正常,风平浪静,毫无异常。但事实是,这关头越是出奇的平衡,我的内心便出奇的焦躁。
堂外千人大宴依旧在无限喧闹和冉冉上
升地烟花炮竹中觥筹交错地进行。他们中任何人也想不到大喜的婚庆喜酒背后,眼藏着这等汹涌激烈的暗流――让一位玄门中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老杨这家伙怎么还没来?”我一看时间,再屡屡朝屋外望去。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一升沙子已经漏掉了一大半。
正堂之内尽管齐聚着黄家上下及二十四童男,还有一些围观地宾客,但堂屋却处于一种时空胶。
正堂之内尽管齐聚着黄家上下及二十位童男,还有一些围观的宾客,但堂屋却处于一种时空胶着状态,众人都似有默契,无声无息,仿佛连灰尘也已入定。唯有众人纷转的眼神划破时空。彼此传达着无尽的蕴意。
“不行……”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滚了下来,二十五分钟已然过去,金斗内的沙子越来越少!杨天骢再不出现,这最后一捧沙子经不住三分钟的滑漏,我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杨天骢的号码。通是通了,却无人接!!
就在早前我看到他打手机回上海公司,手机明明在他身上!怎会没人接?
我脑海一丝电光闪过,稍一掐指,一个机灵让我浑身一颤――昨天深夜黄莺来找我。深陷“六阴催春蛊”的她赤身**在我面前淫欲无比,幸好我画好一张克**符让她喝下去,但这水符的克阴功效只能维持不到十二时辰(二十四个小时),而且不能再用,现在已近晚上九点。那张克**符的功力只怕已经失效!!
“完了……”我双眼一阵发黑,我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让杨天骢找黄莺,不正等于推“羊入虎口”么?!
只怕,老杨此刻正大醉温柔乡罢!
“飕飕飕飕!!”
到此,一切皆已枉然,沙漏越到最后便越快,仅在我一念间。金斗内的沙子已然漏光!
整个大厅之内陡起一阵狂风,吹得四盏红烛几欲熄灭。
“呼呼呼!”枉风更大,我一看风水金斗,二十四山牌符已经停止转动,天心已然理气冲抵!
“哗!”
一阵阴风将坐在天心位右方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吹了起来――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竟在这关头暴露于我的视野。
果然是瘦骨嶙峋,面色萎靡不堪,蛾眉紧闭,早已昏睡,但纵算如此,新娘子的容貌也颇为俏丽,若健康之时其姿色不让黄莺。
但她天庭之上的纹路尤让我震骇无端!!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竟然能避过‘雷火之劫’!”我猛一跺脚,再一看金盆内的沙形――乌蛇!最不吉利之形!
见黄家上下所有人鼓圆了眼睛望着我,我形神骇然,良久一摇头道:“方隐的确是无能为力,这新娘子的父亲没死,黄浩便不能活命。也罢,这就是天意!我不可能提刀去杀人……竟能避过‘雷火天劫’而不死,这种人世上难寻!方隐无能为力……”
“什、什么?方先生你说什么?”黄三爷黄二爷相对一视,惊愕万般,“她的父亲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已经死了?!”我浑身一颤,再仔细一辨新娘的面相,没错,她的父亲的确没死!但是……我急道:“你们确定她父亲死了?”
“我们两家是至交,才会定下这娃娃亲,她父亲死了是我亲自给验棺下葬的!”黄二爷语气笃定。
一道闪电从我脑海划过,“嗡嗡”之声在我耳边经久不息,我稍一敛目,抬头一望堂外正大吃大喝的地众宾客,冲黄三爷吼道:“所有人立即遣散!让他们火速离去!快点,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快去呀!!”我见黄二爷黄三爷站在原地不动,气不打一处
来,这两只老狐狸从头到尾蒙得我好是可怜,如此十万火急关头,必须遣散这里所有的宾客,“你们主人赶快让客人回家,把黄浩抱进屋!这新娘子――”我赶紧一望在凳子上瘫坐如泥的新娘,“她有问题!怕到时会连累了这些宾客,你们黄家钱再多又承担的起吗?!”
“为、为啥呀这是?”黄三爷紧紧盯着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这一千来人的阵势,都是我黄家的客人,这时候下逐客令太不像话了吧?方先生你指东我们就朝东、指西便朝西,你说要结婚我们便马上请客,现在又要让我们马上逐客,这是怎么说的?把我们当猴耍了不是?你说过金斗进阳之后我浩儿的病便会好转,但我现在听你云里雾里的言语,什么死了又没死的、什么雷啊火的,而浩儿依然昏迷不醒,方先生,是不黔驴技穷了?没本事救人,到此便打诳语了?”
“哼!”在县里当副县长的黄老四一副官腔派头,轻蔑的扫了我一眼,冲黄二爷黄三爷道:“二哥三哥,你们俩平素在乡下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体倒也罢了,我是人民政府的公务员,当地的父母官,你们当着这么多来宾尤其好多还是我省上市里的上级领导的面,请人大肆装神弄鬼,你们叫我如何下得了台?还不把这小伙子给撵走?!”
“三弟四弟,话也不能这么说!”黄二爷连声相劝,“方先生的确有本事,你们先冷静一下,先冷静一下,先冷静。”当即又转向我道:“方先生,这个逐客令实在说不出口啊……”
话说间,只听“砰”一声,一阵狂风刮过,风水金斗应声而倒!
所有人盯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风水金斗重重砸在地上,尾柄摔得早已变形。
我再懒得申辩,喝道:“你们要全场宾客浴血你们这黄家大院,那便不要逐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