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病坊跟陈家的书画铺子只隔着一条街。
因着“命轮一塌糊涂”,头几年暖暖三天两头地生病,调养到现在才好了些,不过还要常吃着药丸才行,于是她就成了钱氏病坊的常客。
人说久病成医,这话在暖暖身上正是例证。十年的药吃下来,她不但能给自己开方子,还能给其他人看病了。
白天书画铺子的生意实在清淡,暖暖耐不住无聊,便常常串门到钱氏病坊帮忙。
这一日正是病坊新药材到货的日子,暖暖便过来帮忙整理药材了。
整理药材是个细致活儿,要了解药材的表性眼力也要好,分辨药材不但按照种类还要按照质量的高低,即使是同一种药材,在各种原因的综合下也会呈现不同的药性。
暖暖能干这个活儿,可见她跟病坊的关系不浅,对药材的熟识度也不低。
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所有的药材全部入了库,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病坊已经备好了茶水在一边了。
钱氏病坊一向讲究,给客人备的茶水也有养生的作用,暖暖捧着杯子喝了几口,又捡起旁边碟子里的点心小口地吃着。
因囤积的笔墨颇赚了些钱,暖暖最近心情都很好,眼看着柜台旁那个忙碌的身影道,“铜宝,姐姐最近赚了钱,明天请你去振鼎鸡喝粥吃鸡。”
那边的人低着头,手指翻飞快速地拨拉着算盘,“明天没空,要请就今天晚上,还有...不要叫我铜宝。”
铜宝,大名钱有财。
钱氏病坊的少东家,医学天才,今年只有十七岁,却已经是长安西市的名医了。
爱财如命,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数铜钱,所以才有了“铜仔”的外号,偏偏暖暖喜欢叫他铜宝。
十年前,钱有财七岁,是个跟在暖暖后面乱转的小娃儿,眨眼间小娃儿长成了翩翩少年一枚,暖暖却还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两个人的样貌差跟年龄差反了过来。
“今天晚上么...也行啊,我们早点去,尽量争取晚上出摊前回来,就不耽误麻辣烫生意了。”
“麻辣烫生意...你还真当成正事来做了,一晚上才赚几个铜板,做得这么辛苦,亏你能坚持下去。”
“你不懂啦,钱虽然少可慢慢存起来就多了,而且这事儿不在赚多赚少,关键是乐趣,如果不做麻辣烫了,我会少掉很多乐趣的。”
“乐趣?嘿,你还真敢说,不就是偷听客人谈话么,你也不怕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小心被灭口哦...”
“危言耸听,现在天下太平,皇上贤明仁德,朝中有御史谏言大夫监督,王侯大臣自制收敛,这里又是皇城脚下,什么人敢在这里乱杀人,哼哼...
哎,这朝代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电视和网络,民众的精神生活太贫乏了,如果不自己找点乐趣,我会精神空虚到发霉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又在说胡话了。好了,我这边账目马上就算完了,要不然我们中午就去振鼎鸡,大不了今天不午睡了。”
“好啊好啊,我们中午去吧。我现在去买点吃的送回家里,然后直接去振鼎鸡占位子,我们在那边碰头。你动作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
“你去了先点东西,我今天不想喝粥,给我点两份鸡汤拉面,其他照旧。”
“行嘞,我走了...”
暖暖前脚刚迈出大门,钱有财从后面又叫住了她,“等一下,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前段日子又研究了新药丸,你拿一瓶试试。”
钱有财放下算盘,把一个白玉般的瓷瓶交给暖暖,“每天早晚各一粒,早上空腹服用,有不适感觉要及时告诉我。”
“...又拿我当实验对象了,”暖暖虽然这般嘟囔着,却还是把瓷瓶认真地收了起来。
就像暖暖想要治好陈何谅的咳嗽一样,钱有财一直想医好暖暖的命轮。
暖暖出了病坊没走几步,就看到街口转过来一辆马车。
赶车的人很眼熟,是负责附近街道治安的卫兵,他形容狼狈,衣服上带着点点血迹。
“让路让路,车里有伤员,病坊的人快出来。”
街道上一阵兵荒马乱,钱氏病坊的医师和药童都出来帮忙抬伤员,这辆马车外面看着不大,却从车上抬了七八个人下来。
暖暖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就摇着头走了。
快到中午饭点了,她买了两份馄饨提回家给陈何谅和陈观生做午饭,然后从自己房间里拿了一块碎银子。
振鼎鸡是专门吃鸡的铺子,里面只出售跟鸡有关的菜,主食也是只跟鸡有关。
暖暖喜欢吃这里的口水鸡,有前世川菜的味道。铜宝喜欢鲜切三黄鸡,暖暖觉得也还可以,有当年江浙沪菜的感觉。
振鼎鸡价格实惠公道,饭菜样式简单家常,一日三餐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简直好到爆,尤其到了饭点,门口排队等位子的客人能排满整条街。
暖暖先来占好位子,估摸了一下时辰把饭菜点了,果然菜刚上来铜宝就来了。
“...刚才病坊来了不少伤员,好像是城卫送过来的,怎么回事?”暖暖一边吸溜着鸡爪子,一边跟铜宝聊天。
“城外的林子里有凶兽出没,毁了几个村子的庄稼,还咬伤了不少村民,好在普通凶兽没有毒性,那些人受的是硬伤,并不太严重,止了血绑上绷带就行了,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
铜宝个子比暖暖高,吃得也比她快,才坐下一会一碗汤面已经下肚了,这会正一手一跟鸡腿啃着。
所谓凶兽,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的,任何法术都无法预知它们会在哪里出现,总之凶兽是一群非常神秘的动物。
当然凶兽也是分种类的,像今年出现的都是些普通凶兽,可以欺负普通人,却不是修士们的对手。
“又是凶兽?抓住了没有?”暖暖嘴里塞着一块鸡肉瞪着眼睛问。
“还没有,不过据说城防营出动了一队修士,只要那凶兽还没离开京郊,估计很快就会被抓住了。”
暖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趴到铜宝耳边小声嘀咕,“这是今年第四次发现凶兽了吧,又是出现在京城附近,你说街道上传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大概今年流年不利,这才过来半年京城郊外接连不断发现凶兽,每次都有不少人员伤亡,这在往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在这种神话传说和愚昧思想层出不穷的年代,这种反常的现象自然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因为凶兽的存在太过神秘,便有一种说法认为它们是上天派下来惩罚人类的。
于是,今年出现了一种流言,主要意思就是说当今圣上无德杀父弑兄上位,这些凶兽就是上天对贞观帝不满的证据。
当然有人反驳了,贞观帝上位都十年了,如果上天不满早该罚了,为什么偏要等到现在呢?
于是流言进一步演化,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去年文德皇后去世了。
文德皇后素有贤名,就连民间百姓都爱戴她,前面九年没降下凶兽,是老天爷看在文德皇后的面子上放皇帝一马,现在她不在了,老天爷自然还要罚皇帝。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实话这些流言真是够损的,贬了皇帝还在其次,其中对皇帝跟长孙家的挑拨离间才是真阴险。
铜宝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送了暖暖一对白眼球,“你脑袋生锈了,这种流言蜚语也信。”
“...我没信啊,”暖暖是真的不信,她连凶兽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相信这种明显带着某种倾向的言论。
“啊对了,刚才都忘记问你了,”暖暖盯着铜宝手里的鸡(屁)股,眼看着他放进了嘴里,“刚才你说明天有事,明天不是你轮休的日子吗,病坊要你加班啊?”
铜宝嘴里嚼着鸡(屁)股一脸满足地说,“不是了,我明天要去国学馆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