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莎躲在隔间,眼睛透过缝隙偷偷地瞄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皇后殿下说,你受伤了?”伊芙几乎是被艾丽莎“裹挟”着到了艾伦的房间,她局促不安地坐在艾伦的床边,粗粗地在艾伦身上看了两眼。他瞧着……明明好好的。
“没有。”艾伦眼睛里的血丝渐渐消褪下去,他不想让伊芙看见赤红的瞳孔,便低垂着脑袋,发丝垂落遮住眼睛,“她大概是看错了。”
“那你没事的话。”伊芙站起身,将裙摆整好,“我就先回去了,要是罗伊德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等等。”艾伦拽住伊芙的手腕,强硬地拉她坐回床边。
伊芙重重坐在床上,她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跟艾伦的目光对上。她不知道艾伦要做什么,艾伦也只是盯着她看,从额头看到眼睛,再顺着鼻子滑到下巴。
伊芙抿着嘴唇,看他往床侧靠近就缩着肩膀朝边上缩,手肘微微弯曲撑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快贴到被面。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受了什么极为深重的委屈。
她有什么委屈的?可对上她下巴上的淡红指印,艾伦依旧有些不舒服。刚才伊芙闪躲他的一瞬间,艾伦突然有拉着她一起倒在床上的冲动。这种想法像突然划过夜空的沉重流星,他冷静了片刻,坐起身说,“刚才没发现,我确实是受伤了。”
“严重吗?”伊芙重新坐起身,艾伦黑发遮挡的眼眸注意到她悄悄往左边挪了一厘米。他的不愉快很明显,他喜欢伊芙用那样依赖的眼神注视着他,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防备。
“很严重。”推门进来温妮忽视艾伦警告的表情,把新做好的魔药塞进伊芙手心里,“可能会伴有间歇的手部抽筋、麻木,拿不稳药碗,我还有重要的实验要做,没办法照顾他,能麻烦殿下喂大人喝一下药吗?”
伊芙不是特别相信,因为艾伦明明看着好好的。但她没有质疑,毕竟只是喂个药而已,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于是用勺子舀了一勺浓棕色,散着讨厌味道的魔药,有些迟疑地送到艾伦嘴边。
艾伦低下头,带着明显的厌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碗砸破摔倒地上。但想到喂他吃药的是谁,艾伦还是屈尊低下头,僵硬地把勺子里的药汁喝了下去。
“这就对了。”他面目狰狞地看向温妮,温妮十分满意地点头,她将手里的鹅毛笔灵活地转了一圈,“这些都要喝完,一滴都不能少。”
艾伦根本不觉得对,他忍着一嘴的苦味差点和温妮动手,而伊芙已经舀好第二勺药送到他嘴边。见艾伦一直没有动静,就用白瓷勺子轻轻碰了他的嘴唇,“艾伦,一会让弗恩帮你弄点甜的,先把药喝了。”
她软绵绵地说着,又是殷殷地看着他,艾伦就算再生气也得压住,继续低下头,痛苦地把药喝进去。
温妮笑了笑,决定不站在这儿打扰他的好事。伊芙喂了五勺,看艾伦实在痛苦,况且这药就是闻着就知道滋味糟糕,于是建议他,“其实我以前喝药都是一口气全部灌下去的,你要不捧着药碗全部喝了?虽然一下子会很难受,但至少比一点儿一点儿喝下去舒服。”
伊芙说着,就要把勺子放回去。艾伦立刻拉住她的手腕,不顾伊芙是不是不解,硬是拉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嘴边,把药喝进去后才松开。
伊芙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药一喂给艾伦,她手指生得白玉般温润,光滑的指甲粉里透红。随着喉结的滚动,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带着融融的暖意。
他的目光追逐着伊芙的手,忍着没有抓着她躺下的冲动。直到喝完最后一勺药,玻璃碗见了底,艾伦看到伊芙要收手时忽然偏过头含住了她的手指。
指尖有湿润的触感,伊芙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显然没料到艾伦会做出这种事。
艾伦抓着她的手腕,顺着指尖一路吻到了手背,他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手背处细嫩的肌肤,嗅闻淡青血管散发的甜香味,怎么都停不下。
“艾伦?”
还是伊芙的声音让他回过神,艾伦顺着她的手背吻到了伊芙的手腕,沿着尺骨往上。他因为伊芙的声音略微松开手,伊芙红着脸挣开他,想也不想就从房间里逃一般地出去。
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沿着门板坐在地上,脸上和醉染了红霞一般。
艾伦在做什么?伊芙用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凉的门板,紧张的情绪还没能平复下来。
伊芙刚走,艾丽莎就推开门从暗间里出来,她充满了调侃,“我的小艾伦从小就不好好喝药,如今不仅会乖乖喝药了,还学会亲别人的手背了。不过你也太着急了些,都把伊芙吓跑了。”
“不用你管。”艾伦回味着刚才的感觉,一点儿都不想跟艾丽莎说话。
艾丽莎知道艾伦的性子,大概是史无前例地害羞了。
只是,她一想到伊芙对艾伦的态度,就觉得得找一天好好跟伊芙聊聊,要是到头来只是艾伦单相思怎么办?不过最近显然不合适,艾伦还处在血液清楚的不稳定期,要是这会儿被他知道伊芙不喜欢他,指不定得多伤心啊。
艾丽莎有点儿同情他了,难得喜欢个人,对方不喜欢他就算了,自己还糊里糊涂的弄不清感情,真不知道是像谁?
……
当然了,屋子外的事情远不如里面轻松简单。艾伦和鲁思发生冲突的事情还是没能瞒住,鲁思在国王和众大臣面前一口咬定,是艾伦的魔力波动伤害到了他。结合现场的情境和他身上的一道道伤口,以及那么多在场的侍卫的供词,确实十分具有说服力。
尽管乔娜出面作证是鲁思先袭击了她和伊芙,但因为卡米拉家族一向和皇室走得近,并没被长老会和大臣接受。乔娜便想让伊芙出面,只要身为迦瑞公主的伊芙开口了,就一定能让鲁思・比尔说不出话来。
但即便是伊芙愿意,她的哥哥布兰特皇王子很明显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参与到奥托内部的政、治斗争中。
“伊芙,这是奥托内部的事情。”布兰特温柔地替伊芙把手放进被子里,“这两天,你就对外称病,我会和奥托的国王说明。你之后不要参加任何活动,直到我们离开奥托返回迦瑞,知道吗?”
“可是哥哥,如果我不帮乔娜她们说话,他们会不会出事?”伊芙躺在床上,按照布兰特要求的那样,装出生病的模样。
“宫廷政、治对你过于复杂,或许那位鲁思和艾伦公爵、卡米拉小姐有什么过节,无意将你牵连其中。这件事就是一窝浑水,只要你进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一身脏。更何况,你不会魔法,万一有心人把你当作对付别人的箭镞,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和远在迦瑞的父母都不愿意看到。”布兰特轻轻抚过伊芙柔软的头发,柔声劝阻她,“你的那两位朋友最多会有一些小麻烦。但他们都是皇亲贵胄,即便是犯了什么事情也不会受到过于严厉的惩罚。而你不同,你是我们迦瑞最尊贵的小公主,不能受一点伤害。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哥哥会派人增加巡逻的侍卫,罗伊德也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所以乖乖呆在这儿,不要让哥哥担心,好吗?”
“嗯。”伊芙虽然想帮乔娜,但她也了解布兰特,一旦布兰特做好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
“你今天受惊了,好好躺着休息一会儿,我让厨房替你准备晚餐。”布兰特站起身。
“哥哥再见。”
“嗯。”布兰特回过头,安抚地冲她一笑,打开门出去时,罗伊德紧跟其后。
他们相对无言地走到了布兰特的起居室,布兰特的神色始终凝重,不复方才温柔兄长的模样。他用一个魔法阵屏蔽了四周的环境,防止躲藏在他房间里的任何监视或者监听的魔物,“好了,可以告诉我了罗伊德,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罗伊德把伊芙和乔娜遇见,到她们去葡萄架下说话,被鲁思・比尔打断,发动进攻的始末详细向布兰特交代。
“按照你的说法,那位鲁思先生是躲在葡萄架旁边偷听伊芙和卡米拉说话?”布兰特水蓝色的眼睛里闪着一点儿狡猾的光芒。
“是的殿下。”罗伊德说,“被我发现后,他就向我们发动了攻击。”
“那艾伦公爵,又是怎么出现的?”
“这……”罗伊德回想了一下,“我在破开鲁思筑起的高墙后,急着查看公主殿下的状况,所以没有关注。他似乎……一直在墙的另一面。”
“这就有趣了。”布兰特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支高酒杯,里面倒着金黄色的香槟。他一边品茗,一边颇具深意地说,“罗伊德,你有没有从精灵那儿听过一个传说?”
罗伊德不知道,便摇头。
“我曾经救过大路上寿命最常的精灵,他曾经告诉我过我一件事。”布兰特摇晃着酒杯,带着几丝渴望,“奥托的皇室是血族的后代。”
罗伊德瞠目结舌,“这……这怎么会?他们看着并没有任何血族的特征。”
“那位精灵说,纳迪斯之战前,血族的凯瑟琳女王爱上了当时奥托的国王。你或许不知道,凯瑟琳女王是第一代血族,罗安大陆最接近于神的存在。”布兰特说,“他们结、合,并生下了孩子,那些孩子在承继了凯瑟琳女王强大魔力的同时拥有和人一样的外貌特征。他们作战英勇且所向披靡,在很年轻的年纪就突破了很多魔法师无法达到的关卡。为弹丸之地的奥托攻下了无数的城镇和王国,渐渐形成今天奥托的雏形。”
罗伊德听布兰特继续说,“但是后来,那位凯瑟琳女王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陨落了。奥托皇族来自凯瑟琳的血液也随着一代代渐渐稀释,没了凯瑟琳的庇佑,他们逐渐和普通的魔法师一样平庸,失去了强大的先天优势。但我听那位精灵说,也许有命运的庇佑,一两个皇族成员能够返祖,重新继承凯瑟琳女王强大的魔力。”
“殿下……您该不会是怀疑?”罗伊德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没错,我就是这么怀疑。”布兰特身为皇储,皇位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对于迦瑞这些年的没落深有感触,他不能接受他父皇过于保守的做法让迦瑞失去了霸主的地位。
“那您有什么计划?”
布兰特望向不知是哪的地方,他敲着桌子,静静说,“把伊芙门口的侍卫都撤走,你可以守着,但有任何人进来或者非人的物种进来,只需要监视它们做了什么就行,不需要阻拦。”
“布兰特殿下……”面对罗伊德的质询,布兰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他之后的所有言语,“陆毅的,你是迦瑞最优秀的人才之一,布兰特公爵的长子,也是将来的爵位继承人。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授剑仪式上说的话,凡事以迦瑞的利益为先,不要做出让我和你父亲失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