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来到这恶心的c区实验部,进行联结试验。
准备进入联结舱时,本一脸凝重地拍着我肩头,说:“今天的联结试验体在各方面还不成熟,试验过程可能不太顺利,但我相信你能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我撇开他的手:“也许我会让你失望。”
“不,”本的脸色稍微变得好了一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试验。”
我横了他一眼,走进联结舱,进入联结状态。
熟悉的意识穿梭画面浮现,经过短暂的准备时间后,眼前骤然一黑,画面没有了色彩。
好黑,什么都看不到。难道记忆读取失败?
吧嗒――
眼皮前出现了微弱的光线,“我”好像从什么地方掉出来,摔在了坚硬的东西上。
“什么……东西?”熟悉的男性声音骤然闯入耳中,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这声音……
“我”动了动身体,哦,这触感太糟糕了,“我”就像被包裹在黏稠的液体里,全身都是滑腻腻的黏液――天,我猛地惊醒过来,我竟然体会到了试验体的触感。
我立刻利用意志力,压制这种过于完美的契合行为,但令我吃惊的是,我与试验体的契合程度远远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这试验体就像与我融为了一体,不,准确地说,就像是我本人一样,他身体的任何感觉,甚至是心理方面的情感与思维,我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我几乎都能用最流畅的语言去表达他现在的生理与心理状态。
我为这可怕的契合程度感到吃惊与恐惧,这意味着我与这个试验体的联结率将会达到90%以上,其他的试验体将失去价值……
就在我被这可怕的念头吓住时,“我”似乎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被置身在一块有些粗糙、好像是毛巾的东西上。
“人……鱼?”男子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哦,小家伙,你怎么会在母亲给我的吊坠里?”
一个好像是手指头的东西戳到“我”鱼尾上,顺着鱼鳞的纹路摸了摸。
他似乎很清楚怎么才会让“我”舒服,每一次抚摸都舒服极了,“我”很喜欢他的抚摸,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我”听到他很吃惊地倒抽了一口气,用很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竟然会笑……我一定是在做梦,新生的人鱼竟然不会哭,反而会笑。”
他在跟“我”说话,“我”好想回应他。“我”动了动嘴巴,啵!一个好像口水泡的东西碎了,唾液溅到“我”嘴上,“我”愣了一下,觉得好玩极了,呜呜哇哇地甩动双手,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奇怪的小家伙。”
“我”会笑很奇怪吗?“我”不明白,可是他看起来很喜欢“我”的笑,还摸了摸“我”的鱼尾,帮“我”擦干了身上黏糊糊的液体。
“我”拍拍鱼尾,高兴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头,他对“我”很好,“我”喜欢他。
“你这小家伙,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母亲给我的吊坠里,但你一定是对母亲很重要的人。好了,你一定饿了吧,让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摸摸肚子,扁扁的,这是饿了,要吃东西吗?
“我”喜欢吃甜甜的东西,那味道好极了,如果带着一点腥味就更美妙了。
“我只有一点羊奶,可能不是很新鲜,你将就着喝吧。”
一个又软又湿的东西贴到“我”嘴上,“我”舔了舔,有淡淡的腥味,但没味道,不是甜甜的东西,“我”不喜欢。
“我”不满意地大叫,结果只发出了细小的一声:“呜哇。”
“不喜欢?”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过了一会,他又拿那软软的玩意贴到“我”嘴上,“我”一舔,是清水,没味道,不喜欢。
他叹了一口气,又给我试了几种液体,最后他终于找到“我”想吃的东西了――放了糖的羊奶。
“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喝甜的东西,真是奇怪的小家伙,如果不是你与刚出生的人鱼体征一样,我真怀疑你是条成年人鱼。”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甩动尾巴靠近他,亲昵抱着他的指尖蹭蹭。
他身上有股“我”喜欢的味道,“我”想多亲近他。
……
声音突然消失了,就像切换了频道一样,过几十秒后,类似菜市场的嘈杂声音响起。
冰凉的水在“我”身边流动,“我”高兴地挥动双手拍拍水,甩动尾巴游到边上,摸着大概是木桶壁的东西,张开嘴巴咿咿呀呀地叫着。
“小家伙,你又肚子饿了?”
随着熟悉的声音落下,“我”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
“哦,才不过一个月,你就长得这么胖,我发誓你再长下去我就抱不动你了。”
他听起来在抱怨,但他还是很温柔地把“我”放在一块有点起毛的毛巾上。毛巾的触感并不舒服,可“我”还是很喜欢,“我”枕在毛巾上打滚,呜呜哇哇地挥动手臂乱叫。
他顺着鱼鳞的纹路,摸了摸“我”的鱼尾,动作轻柔极了,还把一个布偶娃娃塞进“我”怀里:“还是不能睁开眼睛吗?我真想看看你的眼睛,那一定很美丽。”
“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抱着布偶娃娃高兴得咯咯发笑。
“我”最喜欢的羊奶味蹿入鼻中,“我”迫不及待地张开嘴,正好含住“我”唇边的奶嘴,“我”就着奶瓶捧住他的手,小心地吮吸起羊奶来。
“我”被他抱起来,半靠在他的怀里,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混着奶香进入“我”鼻中,很好闻,“我”很喜欢他的味道。
“慢点喝小家伙,没人跟你抢。”
一只温暖的大掌抚着“我”后背,轻轻拍打,还不时地帮“我”擦拭流出来的羊奶。
“我”喝得津津有味,对“我”来说,羊奶就是最好的食物,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这时候,“我”听到屋外传来急切的跑步声,“我”动了动耳鳍,好奇地把头转向声音的来处。
“我”伸长脖子想看看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惜“我”眼睛好像被什么顽固的玩意粘起来一样,怎么都睁开不了,“我”什么都看不到,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跑步声接近了我们的屋子,他抓住“我”的蹼爪放到奶瓶上。
“自己抱着喝可以么?我有点事。”等“我”点头后,他摸了摸“我”脑袋,连着布偶娃娃一起,把我们抱起来放入木桶里,“小家伙,如果有人进来请你不要乱动,躲进桶里别被人发现,知道吗?”
“我”再次点点头,缩进了木桶里,大概是出于一种直觉,“我”本能地觉得来人会带来很不好的消息。
来人的脚步声近了,“我”听到房门被粗暴又快速地敲击起来,一个男人高声叫喊:“开门,快开门,出事了!”
接着,“我”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来人进房后,伴随着用力的关门声,那人急急忙忙地说:“快走!诺德族又来抓祭祀品了,刚才我偷听到了他们要抓的人名单,其中就有你。没有时间了,你赶快离开,他们这一次出动了锐甲尖兵!”
“谢谢!”短促的声音过后,“我”感觉到木桶被抱了起来。
“艾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着一个破木桶!”
“这木桶对我很重要。”
“我”好奇地伸出头,好像顶到了毛巾之类的东西,然而下一秒,“我”的脑袋就被他的大掌隔着毛巾压下去了,他小声地对“我”说:“小家伙,现在情况紧急,千万别出来,也别发出声音。”
“我”听话地缩回了脑袋,可是心里却生出强烈的不安。
他会不会出事,是谁要抓他?
急切的跑步声响起,他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木桶在高速运动下摇来晃去,“我”不得不紧紧扒在木桶壁上,保持平衡。
后方突然响起盔甲摩擦的声音,就像有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一样,脚步声厚重,且越来越近,我听到有人声音洪亮地大喊:“前面的人,给我停下!”
那声音简直就像是打雷一样可怕,“我”受惊地抱紧了布偶娃娃。
“别害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声音从木桶外传来,听起来温柔极了,“我”感到一阵心安。可是还没定下心来,木桶就剧烈摇晃起来,从桶外传入的风越来越强劲,水都溅了出去。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盔甲声不但从后方传来,连前方都有了盔甲声,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嘈杂的打斗声。
“我”害怕极了,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还有火焰燃烧的刺鼻气味。
木桶晃动得更厉害了,他的呼吸也越来越不稳定,“我”感觉到他受伤了,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帮他什么,只听到他们说什么“祭祀品”“抓住他”。
那些坏人要抓他,要伤害他,为什么?
“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想帮他,想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
但显然,“我”什么都做不到。
谢天谢地,他大概是甩掉了那些人,“我”听到一声爆炸声后,那些盔甲声渐渐消失了。木桶的颠簸终于停止,“我”抹掉了眼泪,探出头想看看他,却发现头顶的毛巾不见了,“我”直接碰到了他的手。
好冰。
“小家伙……”他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手掌上都沾满了血腥味,“我”害怕地探出身体,抱住他的手掌,眼泪掉得更多了。
“呜哇,呜哇。”
“嘘,别哭了,小家伙。”他摸了摸我脑袋,擦去“我”的眼泪,“听着,没有时间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带着你,如果你跟着我,会很危险。对不起小家伙,我将放你回归大海,如果我还能安全回来,我一定去找你,如果我回不来,请记着,去海里寻找你的族人,他们一定能保护你。”
“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他在向我道别,他在跟我说“再见”……
不,“我”喜欢他,请不要跟“我”告别,“我”不要和他分开。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他是“我”的全世界,“我”不能没有他:“呜哇,呜哇!”
“很抱歉,小家伙,没能尽到照顾你的责任。”他温柔地扒开了“我”的手,在“我”脸颊上落了一个吻,很轻,很悲伤。
“我”眼泪流得更多了,“我”用力地撑开眼皮,想看看他的模样,可是眼皮就跟之前一样,顽固地撑不开。
“呜哇,呜哇。”“我”想看他,“我”想待在他的身边,“我”不要分开。
“对了,我还没给你起一个动听的名字……”他突然不说话了,“我”骤然听到了令人厌恶的盔甲声。
“见鬼,他们来了。很抱歉小家伙,如果还有机会再见,我一定给你起一个动听的名字。”
“我”的脑袋顿时被他冰冷的手按了下去,接着“我”感觉到木桶被他摇摇晃晃地抱起来,好像被放入了水里,紧接着,“我”就听到了水流动的声音。
不,请不要丢下“我”!
“抱歉小家伙,我欠你一份责任。”
哗――
水流涌动的声音响起,“我”感觉木桶被一股大力推开了,大量的水从木桶外灌入,“我”被溅了一脸的水。
“我”立刻扒着木桶壁冒出头,遗憾的是,“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盔甲声、喊杀声响起,然后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面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哇哇大哭。
他跟“我”分开了,他丢下“我”了……
是的,“我”的世界离开我了。
而“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没见过他的样子。
“我”也……没有名字。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名词,渐渐地清晰立体起来。
这个名词就像与生俱来,印刻在“我”脑海里一样,“我”知道它的含义,知道它代表的意思。
“喀……”“我”艰难地蠕动嘴巴,从喉头里干涩地挤出这个名词:“释……”
喀释,是母亲,是神,是照顾自己的那个人,是“我”的全世界。
紧接着,像是受到了神的指引,“我”的眼皮一松,“我”尝试着,缓慢地,睁开了紧闭已久的眼……
然而,除了一片碧蓝的海水,“我”看不到任何人影。
显然,他不在了。
“我”低头看着木桶,水很清澈,清楚倒影着“我”的眼睛。
浅绿色。
――“我真想看看你的眼睛,那一定很美丽。”
但可惜的是,他不在了。
在“我”睁开眼,能看到他的时候……
“我”发誓,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长相,还要他给“我”一个动听的名字。
这是他对“我”的承诺。
喀释……喀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