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前嫌尽释
深夜子时,寒风呼啸。
靖王府一个偏僻的后院里,设置着招魂用的祭台,三支清香插在香炉之中,燃烧着袅袅白烟。
覃绘跪在祭台前的团蒲上,虔诚而紧张的看着祭台对面正在做法的南宫睿。
只见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拂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语速越来越快,那本是随意涣散的青烟忽然形成一直线,直上云霄。
阴界鬼门边,身材魁梧粗犷,面容阔朗的阎王爷看着南宫睿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撇嘴咋舌道:“装模作样的臭小子,明明可以直接将人带出去,非要搞的这么复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边伺候的黑白无常互看一眼,彼此心道:那还不是您老人家给惯出来的偿!
还真是没见过阎王爷对待一个凡人如此迁就过,人家想要闯地府就闯了,想要看生死簿也让看了,再想要找个鬼魂出来回忆五年前的事情,他也特例批准了。
这会儿么,还呆在鬼门关前看热闹!
他们真是服了他了。
随着三支清香的青烟升的越高,阎王对着后面摆了摆手道:“可以放出去了!”
“是!”鬼门后面有个小鬼应了一声,便松开了一个女子的铁链,并将她推了出去。
覃绘一瞬不瞬的看着南宫睿的动作,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飘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却见人影居然穿过她的身体飘了过去。
那一穿而过时,身上带起的凉气,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跳却又极度疯狂了起来。
她蓦地转身,就见那人影也转过了身子,正缓缓的在她面前蹲下,并且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她。
这是一个女子,身形虚幻,若隐若现。
眉眼间锁着淡淡的清愁,不算高挺的鼻子,略薄的嘴唇,正是与自己一般模样。
“娘!”覃绘的视线瞬间朦胧,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宣泄了出来,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绘儿!我的绘儿!真的是你吗?”鬼影几次三番的想要抱住自己的女儿,奈何她已经无形无体,每次都只是从覃绘的身体中穿过。
“娘,娘,是我,我是绘儿,我是绘儿!”覃绘也情绪失控的想要抱住飘渺的身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穿过。
“二哥!”南宫商不忍心的看着她们,恳求的唤了一声。
南宫睿点点头,都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南宫商道:“你去给覃夫人服下吧,可以保持她一个时辰的人形!”
“谢谢!”南宫商的谢有两重意思。
一重是谢南宫睿愿意帮助覃夫人维持人形,可以让她们母女真正的接触。
再有一谢,是谢他让自己适时的出现在覃夫人的面前,让她看看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
“夫人,请服下这药丸吧!”南宫商走近她们,蹲下身道。
“多谢!”兄弟二人的对话,覃夫人已经听在了耳中,毫不犹豫的接过药丸吞下,感觉到身子居然有种久违温暖,眼睛一热,先起身朝着南宫睿的方向施礼。
随后,又对着鬼门处的阎王爷施了一礼,感激他让她入人世一次。
阎王爷摆摆手,摸了摸鼻尖,哼哼道:“臭小子,想得还蛮周到的!”
黑白无常又互视了一眼,心道:我的阎王爷啊,重点不是在这里好不好!
覃夫人两边都行完了感激的礼数,这才看向还跪着的女儿,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啪的往下掉。
缓缓的蹲下身,抱住已经迫不及待的扑进她怀中的女儿,母女二人哭得泣不成声。
南宫商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免唏嘘,但是招魂一事毕竟非同小可,他们不能太过浪费时辰,只能在一边提醒道:“夫人,您只有一个时辰的机会!”
“哦!对,我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覃夫人立即收拾了悲伤,拍抚这覃绘的肩膀,并扶她一起起来道,“绘儿,娘的时辰不多,有些话,我必须要趁此机会好好的跟你解释一番!”
“娘,您知道我一直纠结的是什么?”覃绘的眼睛一直锁着覃夫人的脸,就怕一眨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她心里明白,人鬼殊途,她们母女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会面时间,但是她还是渴望今夜的时光不要流动,可以让她们一直这样在一起。
“嗯!”覃夫人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当天,娘便后悔了,因为我死后,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覃夫人幽幽的回忆道:“那时候,我一时冲动,只在进门那一瞬间,看到那一幕,便急怒攻心的离开了周府。
一路上,我心情郁结,几次试图说服自己,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但是终究还是过不去自己的心魔!回到家中,我便选择了自缢!
当灵魂离开我肉身的那一瞬间,便忽然飘回了周府。
我想,那一定是我的心魔即便是在死后,还是在纠缠着我,才将我又重新带回了事发的地方。
然后,我便知道了真相,知道你爹不过是被人陷害的,他即便是在那样醉酒的状态下,也没有让周二小姐得逞。
然而,我知道了已经晚了。
我曾千方百计的想着回到原来的肉身之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再之后,我只能焦急的看着你对你爹生气发怒,却心痛得无能为力,当天晚上,我便被鬼差带走了。
等我头七魂魄得以回家看看时,却看到你带着包裹,翻墙离开,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当时,我真是无比的痛恨自己的急脾气,痛恨自己自认为对你爹的爱是全心全意的,却原来一点都不信任他!
绘儿,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
这句话,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跟你们说,却没想到五年之后,还有这样的机会,让我看到你,也让我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还有……”覃夫人的视线忽然缓缓的从覃绘的身上移开,转向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深情而歉疚的凝视着,“你!阿何!我一直欠你这声道歉!”
“爹?”覃绘震惊的顺着覃夫人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角落里,覃何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母女俩的视线中,他一步一步的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显得那样的沉重。
愈来愈近中,可以看到覃何的嘴唇一直在发抖着,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何!”覃夫人轻唤了一声。
反观此时的覃夫人,情绪却要平静了许多,或许是积压在心头这么多年的自责和愧疚在这片刻间已经释放了出来,她的心里已经再也没有遗憾了吧。
“小媛!”覃何的嘴张了几张,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同时,人已经冲到了她们母女面前,一把将二人一起抱在了怀中,“绘儿!”
“爹!”覃绘声音一颤,再度痛哭了起来。
看着抱成一团哭泣的夫妻三人,旁观的南宫商也不免唏嘘,但只在一边静静的旁观着,让他们充分的把握这短暂的相聚时光。
哭过,覃夫人最先从悲伤中回神,看看显得比以前苍老了一些的丈夫,再看看已经成年,越发出挑的女儿,放下一切之后的她显得淡然了许多。
“绘儿,你以后的性子不能再像娘亲这样了,也要记得,虽然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事实上,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毕竟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你只看一眼,根本就看不到事情的本质!这一点,娘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却要引以为戒,明白吗?”
“嗯!娘,我知道了!一定会听您的话!”覃绘应着,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滑。
她知道,这是娘亲抓紧时间教育她,填补这五年来的空白。
“阿何,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覃夫人又转向覃何道,“自从嫁给你之后,你百般呵护娇宠着我,所有的感情都一点不隐藏的给了我,我却还是怀疑你,最后给了你这样沉重的打击!”
“小媛,你别这么说!那件事情,我虽然是被害者,但是归根究底,也有我自己的不是!我若还能更谨慎一些,也不会让人有机可趁的陷害我!我若平时对你表现得更好一些,也不会让你觉得没有安全感而误会我!”这是五年以来,覃何对自己的检讨。
“你啊!”覃夫人带着几分无奈看着他,“你就是这样才把我和绘儿宠坏了,宠的我们连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我是再得不到你这样的宠爱了,但是以后,你对绘儿也不能这样宠着了,知道吗?”
“你们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女儿,我不宠着你们还能宠谁?”覃何深情的说道,但很快便又落寞道,“只是,我以后想要宠你们,也没有机会了!”
“阿何!”
“爹!你必须还要宠着我的,一定要把这五年所有的宠爱还给我!”覃绘哭着道,这时候,她才能有勇气真正的扑进父亲的怀抱,一叠声的道,“对不起!对不起!爹,是绘儿太任性了!对不起!”
“傻孩子,别说对不起!”覃何虎目含泪的拍抚着她的后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这个丫头啊,可知道让我有多担心吗?”
然烧的清香渐渐接近尾声,南宫睿示意了一下南宫商,后者神色微微一僵,却不得不提醒他们。
“覃大人,覃夫人,绘儿,时辰不多了,你们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闻言,覃绘心中大怵,猛的一下子抱住了覃夫人,大喊着:“娘!我不让你走!”
“乖孩子,别这样!”覃夫人面色平静微笑着道,“我们都应该知足了,还能有机会在时隔五年之后相见,将过往的一切解释清楚,解开心结!所以,绘儿,我们应该感恩,并且豁达的放开,这样,才能有更美好的明天等着我们!”
“绘儿,你娘说的对!”覃何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附和道,“而且,因为你,我们一家才能见上这个面,了却心里的遗憾!你娘也就能安心的寻找她的下一个方向了!”
听了覃何这句话,覃夫人忽然神秘的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她已经决定了,回到地府之后,一定要坑求阎王爷,请允许她在地府做牛做马,一直等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他们一定要一起投胎转世。
“哦!对了!”覃夫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看向了南宫商,“三爷!”
“夫人叫我阿商就可以!”南宫商立即抱拳微微躬身道。
“好!那我就忝着脸叫你阿商了!”覃夫人微笑着道,“我还有多少时候?”
南宫商立即转头看向南宫睿。
后者回答道:“还有一盏茶的功夫!”
“谢谢王爷!”覃夫人再度屈膝行礼,然后才拉过覃绘的手,并将她交到南宫商的手里,恳切的道,“阿商,绘儿遗传了我的性情,有时候性格会比较的急,而且做事也会不顾及后果,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担待!”
“娘!”覃绘轻唤,目中含泪又娇羞的看了南宫商一眼。
“夫人别这么说,绘儿她现如今的性子磨平了许多,很是懂事!”南宫商如实说道。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担心你日后将她的脾气又宠坏了!”覃夫人失笑道。
“宠坏也无妨,我还是有那个本事帮她收拾烂摊子的!”
“南宫商,你怎么这么说啊!”覃绘大窘,就他们四人也就罢了,问题是还有南宫睿在。
人家现在可是靖王府的一家之主啊,听了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不用担心我二哥,他对二嫂的宠也是无法无天的!”
坐月子的苗采潇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逗得小家伙咯咯笑。
“好!有你这句话,我是真的放心了!”覃夫人喜悦的看着他们二人,“但即便是如此,绘儿你也不能太过恃宠而骄,明白吗?”
“娘!”覃绘不依的唤着,“我不会的!”
覃夫人终于松开了覃绘的手,覃绘心里顿觉一空,想要再去抓住覃夫人的,南宫商却对她摇了摇头,并示意的看向了覃何。
此时的覃夫人主动握住了覃何的手,深深的凝视,真诚不虚伪的说道:“阿何,你的未来还很长,绘儿也不能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娶一房继室吧!嘘,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也不是真的心胸宽广到可以忍受你爱上别的女子!
但是,阿何,你如果这辈子因为我而不再娶妻生子,我的心才会更加的不安!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她终究是要出嫁的,若是覃家因为我而后继无人,我在九泉,就没法面对覃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阿何,你就当是为了让我能在覃家的祖先面前抬得起头,好吗?”
覃何久久的看着她,并没有立即回答,直到她再追问了一句“好吗”,他才沉重的点下了头。
清香即将燃烧到尽头,覃夫人的身影也开始若隐若现。
覃绘心头悲痛,覃夫人却笑着对他们道:“这一次,能让我先看着你们的背影离开吗?”
“娘!”
“小媛!”
“我不想让你们再悲伤一次,但我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个了!”覃夫人说道。
南宫商看了一眼覃何,又看看紧紧的捏着自己手的覃绘,出声道:“覃大人,绘儿,我们先走吧!别让夫人走得不安心!”
“可是……”
“走吧!”
牵了覃绘的手,南宫商又对覃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覃夫人,一起离去。
覃夫人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直到自己的身影完全虚化,才转身,对着南宫睿盈盈一拜,感激道:“多谢王爷!”
“不用客气!鬼门就在那边,阎王爷亲自等着你,你去吧!”
“是!”
――
南宫睿回到房间的时候,见苗采潇居然还没有睡,顿时不悦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啊!”
“我精神好着呢,不碍事!而且,尧儿肚子饿了,才吃了些,这会儿也刚睡着,我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干脆等你回来了!”苗采潇道。
“这小家伙,一天倒是要吃多少顿啊,也不怕吃成个猪!”南宫睿表示十分不悦的瞪着睡得正香的小东西。
小家伙大约是感觉到被老爹说了,撇撇小嘴,挥动了两下手臂,哼哼了两声,好在没醒来,继续睡觉。
“还有啊,我都说了他不能叫南宫尧!”
“反正也不叫南宫灏!”
“那还是等父王母妃他们回来再商量吧!”
南宫睿简直就要无语了,为了这个名字,他们两口子好像一提到就要争辩几声。
“那父王母妃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吗?”苗采潇问道。
“潇潇,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哦,我是不会让你先见到母妃,然后用你的小算计去说服母妃帮你的!”南宫睿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
“谁动歪脑筋啦!我就是关心母妃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而已,被你说得我好像很有心机一样!哼!”被拆穿的苗采潇恼羞成怒的忽然一脚踢在南宫睿正要坐到床沿的臀部道,“我今晚要跟宝宝两个人安心的睡一晚上,你去书房睡去!”
“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安心,走了你能睡得着?”南宫睿当然不走,虽然不能碰,但是有道是无鱼虾也好,抱抱她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谁说的,从今往后我有宝宝了,不用你陪绝对能够睡得着!”
“他能抱你?”南宫睿嗤之以鼻,“还有,等下尿湿了,难道你自己给他换尿片?”
“我可以叫玉如!”苗采潇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南宫睿扬声对外面道:“玉如,你这两天幸苦了,不用值夜,回房睡去吧!”
“是!”外面传来玉如隐忍着笑意的应答声。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太卑鄙了!”苗采潇气愤的低声吼道。
某人却洋洋得意的问道:“还要赶我走吗?”
苗采潇瞪他:“那你也不准睡床,睡软榻去!”
然后,某人直接用玄术把软榻给丢了出去。
把值夜暗中的隐卫吓了一大跳,赶紧出来巡视,结果只看到一张软榻在院子里歪着。
“南宫睿,你耍赖!”
“嗯嗯!潇潇也可以试试!”
“你……”
“怎么样?还要我去哪里睡啊?”南宫睿邪笑的问道。
“切,随便你了!我困了要睡觉了!”
她还能要他去哪里睡,只怕是说一样,他就扔一样。
虽然他家财万贯,置办的起任何的家什,但是半夜扔家什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她不知道明天会惹多少笑话了。
“好!一起!”南宫睿呲牙一笑,在她身边躺下,就要去抓被子。
但是苗采潇却不给他盖,并道:“橱柜里有!”
“潇潇,你确定橱柜里有?”南宫睿语气威胁的道。
苗采潇一听,顿时明白她再坚持的话,他绝对是要把橱柜都扔出去了。
橱柜里最多的可是她的衣物还有贴身的抹胸什么的呀!
啊啊啊!真是服了他了!
最后,还是苗采潇妥协在他的淫威之下,乖乖的让出一半的被子。
某人一钻进来,立即就双手双脚的缠上她,还故意颤抖了一下道:“差点把我冻死了!”
“冻死谁也不会冻死你吧!”苗采潇没好气的道。
她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他的怀抱,只能作罢。
“潇潇这话说的我心寒啦!”南宫睿委屈的道,“我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就冻不死啊!”
“你脸皮都比城墙还厚呢!”
“有吗?”
“绝对有!”
“那你摸摸看,比较一下!”
“啊!南宫睿,你干嘛?”
苗采潇一激动,声音不由的大了一点,这已喊叫,顿时把小家伙给吵醒了。
他先是哼哼唧唧了两声,然后就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几乎将屋顶翻天。
南宫睿的旖旎想法顿时被哭没了,苗采潇更是赶紧催促他:“估计是尿湿了,快换尿布!”
南宫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