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郑宥廷在地道中走了不久,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叱骂声。
剑宗把虏获的人一并带入水牢了。
他不由加快脚步,躲入一个不起眼的岔道中。剑宗水牢的位置他知道在这里,但没想到进入地道后遇到许多岔道,可见每个岔道最终抵达的地方想必也都是不同的牢房。他正在凭借运气摸索,既然来了带路人,他自然不会白费功夫。
剑宗弟子抓着的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都已经失去了意识,其中一个男人在打斗中没有出声,因此他之前还不知道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不知道剑宗的人是用了什么手段,郑宥廷只看他们浑身绵软无力,只能被剑宗弟子半拖半扯地带走。
郑宥廷跟在他们身后,拐了五处岔道就近了关押封傲的水牢。
先后扑通三声,郑宥廷听出是剑宗弟子三个俘虏丢尽了水中。只听那里头身份最高的一个剑宗弟子道:“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怕你路上寂寞,特意让我送了几个人进来陪你。”
“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当时你杀师叔的时候,他只会比你更心痛。今时今日,我且看你再如何嚣张。”
那弟子话锋一转,原本张扬的语调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郑宥廷听到一阵笑声。
他心里揪了下,只听那人笑完之后,扬声道:“二师弟何必这么心急。等我一走,你就会是掌门大弟子,何必要拿着师叔说话呢。想必他老人家地底下要是听见,恐怕得变成厉鬼来找你。”
“你――”
“师兄,师父交代了不要和他多费口舌。”
一个弟子唯唯诺诺地说着,叫嚣的人哼了一声,“大师兄,师弟先告辞了,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明日,我会去送师兄上路的。”
他们没有逗留,走了。
“咳咳咳!”
“陆郾,你小子还有力气说话,知不知道你死到临头啦。”
那个清亮的男声又响起。
郑宥廷听到那人愉悦地笑起来:“知道我死到临头,你们还专门来送我一场,陆某人实在感动。”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觉高兴好吗?”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有人在水中走动。
水牢就是个水池子,通道在上方两米高处,水池四面光滑,隔了这么远依然能感觉到池水的冰冷,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一半不止。
郑宥廷走上前,低头便看到一个清瘦的男人在水中捞起自己的两个昏迷不醒的同伴。他的目光落在第四个陌生容颜上,这个人,就是……
他勾起嘴唇。
原来,封傲是这样样子。
但随即,他的眉峰就狠狠皱起来。
十六岁的他身形还有着少年人的清瘦,赤着满身伤痕的上身,两处琵琶骨被锁链穿过,就算这样,剑宗的人还是不放心地将他双手铐着,铁链和他琵琶骨上的锁链连在一起,如果他双手动弹的幅度大了,就会牵扯到锁链。
那会有多痛,无法想象。
那清瘦男子给两个同伴喂了解药,那两人也很快醒过来。
三人中的红衣女人打了个哆嗦,骂道:“这是什么水,冻死我了!”
她抱着双臂,看着封傲道:“阿郾,你还活着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个什么师弟根本不是什么好鸟,你还非要以身犯险。现在知道教训了吧?”
封傲叹了一声,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梭巡而过,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道:“嗯,我现在知道了。”
“咦,这么听话不像你――”
“谁在那里?!”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打断女子娇媚柔婉的声音,陡地朝上方看去。
是那个一直没有出声说话的健硕男子。
郑宥廷走出黑洞洞的通道,封傲抬头看了一眼,猛地站起来!
“别动。”
郑宥廷提醒他,他皱着眉,被警告了的男人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低笑道:“好,我听你的。”
郑宥廷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往冰冷的水池里跳。
“别下来――”封傲还未嘱咐完,就见郑宥廷已经跳下来,他脚点了两下水面,在他身前落入水中。
封傲抬手想抱他,被郑宥廷抓住手不许他动弹,他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见他还是一脸笑的模样,不由瞪了他一眼。仔细检查了下他穿肩而过的锁链,郑宥廷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细针,拧出一个弧度――这是他预备着开锁用的。
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封傲,冷淡道:“你这模样,还真狼狈。”
“是啊。所以,”他将头靠在郑宥廷肩窝里,轻声道:“我在等你,来拯救我。”
郑宥廷顿了下,把他的头掰正了,绕到他身后开始为他开锁。
清亮的男声咳嗽了两声,打破两人自成一世界旁人无法融入的气氛,他看了看女人阴沉的脸,有些不自在道:“阿郾,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公子?”
“嗯,他是我的压寨夫人――嘶,很疼。”
他想回头看郑宥廷,被后者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别动。”
封傲眼睛里盛满笑意,身体锥心的疼痛也没有让这份欣喜减少半分,他看了眼或目瞪口呆或满脸疑惑的同伴,轻笑道:“开玩笑的,这是郑宥廷,我是他的压寨夫人。”
高义嘴角抽了抽,他企图从封傲的表情里看出他在打趣人,但那里除了笑就是温柔……陆某人似乎玩大发了。
他看了眼已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表情的女子秦婉,不由捏了捏自己的嗓子,装作不舒服地咳嗽一声,转头给不吭声的高永递眼色。但后者再确认郑宥廷无害后,就不打算出声了。
“唔。”
封傲冷不防痛的浑身一缩,额头上的冷汗倾泻而下。
“阿郾!你做什么!”
秦婉惊呼,怒看向罪魁祸首郑宥廷。
郑宥廷:“按住他。”
高永第一个按住封傲,高义也连忙上前,秦婉心疼得眼睛一红,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忍着。”
郑宥廷低声道,已经解开手铐和肩锁的锁他,下一步就是将穿插着封傲琵琶骨的锁链抽出来。
在没有任何麻痹的情况下,这样的疼痛可想而知。
封傲咬了咬牙,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宝贝,你是不是该先封住我的穴道,嗯?”
就是他的意志能承受住疼痛,他现在虚弱的身体不一定能。
郑宥廷愣了下,连忙点了他的穴道,歉意地亲了亲他的肩膀,只听两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无动于衷地道:“下次我会注意。”
“……不会有下一次了。”
封傲无力道。
郑宥廷勾起嘴角,运起内力,猛地将锁链抽出来,先后两下眼睛都没眨一下,封傲痛的牙根都咬出血,身体一软,向后倒下。
郑宥廷立刻将他抱住,锁链带出的血溅了他满脸,此时看上去比脸白如纸的封傲还要骇人。
高永:“高义你还愣着干什么!”
高义哦哦两声,连忙上前给封傲处理伤口。
郑宥廷拨开他脸上汗湿的头发,眼中藏不住自己的心疼。他低声呢喃:“真狼狈,你怎么把自己搞出这样。”
封傲忍痛,轻轻笑了声:“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在此之前,他怎么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是刚才那个人骗你?”
郑宥廷眉间隆起一座小山。
封傲企图抬手,可双臂和肩膀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虚弱得不成样子,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柔和:“他没那个份量。”
郑宥廷见他没有多说,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我会知道是谁。”
他的眼神说明一切,他不会让那个人还有剑宗好过。
封傲笑得胸口发颤,随即疼得嘶了一声,他说:“好。你要给我报仇。”
“嗯。”
“阿郾,你别说话了,不疼吗?”
秦婉听不下去了,她咬着嘴唇让自己别再封傲面前太难看,低柔的声音带着嗔怪,说道。
郑宥廷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头碰了碰封傲的嘴唇:“还疼吗?”
“不,一点也不疼。”
封傲也不知是笑的还是疼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高义:“……”
他这个在包扎的人表示压力很大啊。
高永也看了看郑宥廷,而后撤开目光,落在冰冷的水池里。
郑宥廷第一次有机会将封傲公主抱,十六岁年少的身体颀长而单薄,重量轻得让他皱眉。他一脚踢着墙壁借力,飞上了通道的洞口。
“好俊的功夫!”
高义叹了一声。他也想来这一手,可惜这水牢的墙壁实在太过光滑,碰着都打滑,他眼珠子一转,突然一跃而起踩着高永的肩膀跳了下去。高永一个冷不防,跌在了水池里:“高义!”
“哎呀,你怎么还在下面。上不来是吗,我拉你啊。”
高义笑嘻嘻的,完全不怕他阴沉的脸色。
封傲看着这一幕,笑着笑着,眼里划过一丝悔恨的痛色。
“怎么了?”
郑宥廷敏感地察觉到,低头看他,封傲摇了摇头,郑宥廷忍不住道:“很疼吗?你先睡一觉?”
这语气……像极了封傲无奈时拿话哄他的语气。
封傲:“我先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之后由封傲带路,在地道岔路中弯弯绕绕地走,带着众人到了另一个囚室。这里曾经也是一个水牢,但已经荒废了很久,里面的水已经干涸。而且也没有像封傲关押的水牢一样,四壁点着火把,他们接着高永手中火把的光芒往下看,那里脏得无法下脚。
很少出声的高永忽然道:“这是掌门师祖曾经囚禁的地方?”
封傲没有否认:“下去的时候小心点,里面有阵法。都跟着廷走。”
封傲专心提醒郑宥廷每一步该如何走,待几人到了囚室里的某个地方才停下来。如果此时有人在通道口看见定会吓得头皮发麻,因为活生生的五个人,就这么消失在了人前。
封傲道:“这是个障眼阵法,从外面看不见阵眼上的人。暂时安全,不用担心。”
交代了两句,他看向郑宥廷,问道:“你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没有,路上遇到有人扬言要把你千刀万剐,我就加入他们的队伍,在剑宗客房住了几天。”
“你说什么?!”
秦婉惊道。
高义无奈地看了一眼秦婉,看封傲还笑眯眯的,从不知道那个说话少,表情冷得比高永还胜一筹的陆郾事这么爱笑的人。
唔,莫非,是因为这个压寨夫人?
封傲皱了皱眉,但面对秦婉对郑宥廷的指责,他竟没有出声维护郑宥廷或是斥责对方。
郑宥廷的手指在封傲脖颈后摸索了一阵,道:“你睡吧。”
“好。”封傲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放松了身体,“九点叫醒我。”
剑宗一场清理师门的好戏,这一次他不在,不知道要怎么唱下去呢,他可是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