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藻华台。
白玉雕琢的凤榻通体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状如凝脂;金丝盘凤的镶边,栩栩如生,富贵奢华。
皇后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白牡丹锦衣,下罩流彩暗花云锦裙,墨发挽了一个牡丹髻,水晶蓝晶御凤钗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端坐在凤榻上,殷红的朱唇轻启:“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在她脚下不远处,伏着一个身穿墨绿色太监服的男子,他两手贴地,上半身几乎趴在地上,看不清容貌,只听得见那尖细如女子的声音颤颤巍巍地答道:“陈大人命小的来回皇后娘娘,人抓到了。”
皇后轻抿唇角,绽放出一丝笑意,喜道:“大哥果然是有手段,纵使那贱人是太子又怎样,离开了平京,还是不任我拿捏!”语气间已有得色。
“是,是,皇后娘娘决策英明,那小子哪里是皇后娘娘的对手,都是娘娘一句话的事儿。”陈嬷嬷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立刻迎合着皇后的兴致吹捧起来。
“皇,皇后娘娘,奴才,奴才还没说完。”那小太监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陈嬷嬷脸色一变,手中的帕子被骤然抓作一团!她大声呵斥道:“你这该死的奴才,话都说不清,还要说什么?”
那小太监怯懦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再开口了。
皇后不满地斜了陈嬷嬷一眼,黛眉轻蹙,音量稍稍提高了些:“你还要说什么?赶紧利索说了,本宫可没空陪你耗着。”
此话一出,那墨绿色的身影更加颤抖,好半天才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人,人又跑了。”
“什么?你个死奴才!胆敢在这儿胡言乱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皇后凤目一瞪,心不由自主地发慌,嘴上立刻就骂开了!手却紧紧地攥住了帕子,嵌着大红宝石的黄金护甲在风榻上咯的吱吱作响!
那小太监几乎是抖如筛子,不停地磕头,重复着:“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都是陈大人叫奴才这么回皇后娘娘的,奴才岂敢胡说!请皇后娘娘明察!请皇后娘娘明察啊!”
一头一个响,咚咚地磕的人心慌。
“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欺瞒本宫的奴才给我带下去!”皇后不耐烦地看着他惊惶的样子,厉声喝道!
那小太监几乎瘫软在地,只是一味磕头,哀嚎不已:“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陈嬷嬷一看情况不好,立即跪了下去,大声劝阻:“皇后娘娘!老奴认为不妥。”
“陈嬷嬷怕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吧!本宫的话你没听清吗?”皇后愤然站起,语气森冷地警告着。
忽然间,凤鸣宫的前殿传来一声悠长嘹亮的唱喏:“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皇后娘娘有些心虚,却还是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疾步往前厅走去,临走前冷冷的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再处置你们!”
待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正宫后门,陈嬷嬷才敢歪下了身子,长长舒了口气,转身看小路子,急切道:“小路子,怎么会是你来回话?王爷到底是怎么交代的?”
小路子哭丧着脸抬起头,额头已经汗血糊成一片,他抽泣着,可怜巴巴地说:“嬷嬷,王爷说,王爷说他自有办法保我一命,让我就这样回。”
陈嬷嬷听罢长吁一口气,复又站起,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她瞅瞅小路子,坚定地说:“既然王爷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你且等着吧。”语气间的信任让人心惊。
凤鸣宫,正殿。
皇后一脸七分笑三分娇地迎了皇上进来,发现后面还跟着严亲王和一位身着兹寒国传统衣袍的男人。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双手将她扶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皇后不必多礼。”
严亲王身着带着那兹寒国人一丝不苟地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圣体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笑意盈盈地免了礼,转向皇上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带严亲王殿下一同来臣妾这里?”
皇上今日明显兴致颇高,原本多日缠绵病榻的身体近来大有好转,今日已经能够亲自上朝,除了眼下和眉间的乌青之气以外,几乎看不出病态。
他牵了皇后的手,将她引至中间的主位,含笑对着她道:“皇后以前不总是夸赞兹寒国的画师画人物肖像最是动人。今日下朝以后,承固向我引荐了这个兹寒国的画师,你说巧不巧,我一下子便想起你了。今日就让他为你作一幅画,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皇后又惊又喜,感动异常,一时间竟然泪盈于睫。
“皇上,您竟然如此惦记着臣妾,臣妾即便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得了。”
皇上故作生气,呵斥道:“瞎说什么,皇后还要陪朕千岁呢。”
皇后立刻笑靥如花,紧紧握着皇上的手,深情对视良久。
严亲王看着这一副夫妻恩爱图不由得心中冷笑,好一场虚情假意的做戏,他都想拍手叫好了!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皇上皇后贤伉俪情深真是羡煞臣弟!臣弟提议,不如就以此景为素材,让兹寒画师作画如何?”
皇后面露娇羞,一双眸子只是盯着皇上,却不言语。
皇上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宫门口又有人高声唱喏道:“启禀皇上!有加急信报!”
严亲王眼睑低垂,作而观鼻鼻观心地不闻状。
皇后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
皇上龙颜肃然,眼睛半眯了一瞬,随即转过脸来对皇后道:“皇后,朕还有要务,这次先让画师单独为你画一幅,以后朕定然补上今日之缺。”
“臣妾省得,国家大事为重,皇上快去便是。”皇后故作大度,强颜欢笑,其实内心已经被恐惧侵袭。
皇上开怀一笑,拉起她的手,赞道:“还是皇后识大体,不愧为我大历的国母!后宫都应以你为表率!”语气竟然极为自豪,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皇后的不自然。
皇后心中惊骇,却只能将已经冒汗的手放在皇上的手中,不敢挪动半分。
皇上又对严亲王道:“承固,那就劳烦你代为翻译了,定要将皇后的端庄贤德传神地表达出来才好!”
“臣弟遵旨!”严亲王规规矩矩地行礼。
“皇上起驾!”
“臣妾/臣弟,恭送皇上。”
二人在宫门口目送皇上离开,才转圜了身子往殿内走去,皇后惦记着藻华台的二人,想先去处理了这事再过来。
于是她一副端庄稳重的皇后姿态,对严亲王道:“严亲王殿下,本宫还有一些小事需要即刻处理,可否等本宫处理完毕再行作画?”
严亲王微微一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扬起那张与皇上十分相似的面孔,带着十二分的倨傲对皇后缓缓说:“皇后娘娘可是要去处理太监小路子啊?”
皇后顿时脸色煞白!心中的惊涛骇浪不断翻涌!为什么他会知道小路子?他是故意的?他是不是知道什么?那么皇上!
她脸色变幻,内心天人交战,眼睛犹如毒蛇一般死死盯住面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严亲王始终镇定自若,任凭她用视线杀他千百次,连脸色都不变分毫。
最终,皇后犹如一只受惊的孤狼,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严亲王不语,眼睛扫视了她的左右宫人。
皇后了然,依他之意屏退了宫女太监,随他走出大殿,到了外围高墙处。
严亲王徐徐转身,恭敬地给皇后行了个大礼,之后轻声一字一句道:“武承固,愿助五皇子继承大统!”
皇后震惊!狠狠后退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惊疑不定地盯着武承固,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说什么?”
严亲王邪魅一笑,身体前倾,笼罩在皇后身前,调笑般地说:“我说,我愿意帮助你的儿子当皇上!”
皇后几乎要站不住,双手靠后扶住墙壁,妄图找回一丝理智:“你,你是个疯子!你切莫胡说!皇上圣体安康,太子犹在,如何轮到我的儿子当皇上?你别再胡言乱语!小心,小心我向皇上告发你!”
严亲王嗤笑,直起身来,轻蔑地看着她:“做都做了,还不敢认吗?堂堂陈国公府的嫡小姐、大历母仪天下的皇后,还真是让我看不起呢!这点胆量都没有,难怪你的儿子永远只能给别人磕头!”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对付这等脑子长在胸上的女人,他武承固还从未失过手!虽然这次堵得有点大,但是,谁让他本就是个疯子呢!他要夺回本来属于他的一切!
皇后娘娘的神智在最后一句话被击溃!
她眼中忽然就看见了司马稷身穿龙袍威风凌凌地坐在龙椅上接受万人朝拜的场景,还有她自己的江儿在这人群中对他频频叩首的场景。
她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皇后应有的华贵和尊荣,她殷红的朱唇吐出将改变她一生的话:“严亲王殿下,你准备怎么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