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西风恣肆时,一骑飞马从高坡上飞掠而过,带起旋风,在他的身后极远处,是一大批兵马紧紧跟随。将军的马与士兵的马可无法相提并论,任凭他们如何加速,却只能够看着将军与自己距离越来越远。
这一骑纵马飞驰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将军,一身甲胄,红色披风如同染血了一般,在眼光下是那么炽烈。
征战的岁月让人成长,当年的少年,如今早已不复当初的稚嫩,他,就是七年前进入义军,各方面能力都十分卓绝的年轻将军,刘学真。
他的脸上充斥了焦虑,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愁着什么事?
也不知飞驰了多久的,忽然从不远处同样一匹骏马急速地奔跑着,定睛一看,他顿时一愣,立即加速追了上去。
“青羽。”
他一身黑甲,背着一柄长剑,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他的眉宇间,却充满了和刘学真相同的担忧。
显然,他们是都知道了同一件事而赶来的。
陆青羽与刘学真了头,也没有多什么,依旧保持的飞快的速度赶。
正是西山薄暮时,两骑宝驹卷土来。
远远他们便已经望见了远方血气冲天,充满了阴森冷酷,等到近了时,两人顿时都惊呆了。
只见整个城池之中,血流成河,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一个个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鲜血在这些尸体间流淌,十分可怕。
而在城外,便有大批的军队围着,一个个背对城池,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到城中的情况一般。
天空中,“安”字军旗猎猎作响,仿佛轻轻低吟。
城中连续传来惨叫声,知道最后一声落下,一切才归于平静。
刘陆两人想要进去阻止杀戮,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闯入其中,看到了四处都是百姓的尸骨,很多都瞪大了眼珠,死不瞑目。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刘学真大吼着抓住身边的一个士兵,但是,那@10@10@10@10,个士兵讷讷的张了张嘴,眼睛看了眼从城中缓缓走出的安玉泉。
“安玉泉!你做了什么?”陆青羽首先走过去,一把就浑身是血的安玉泉抓在手里。但是,安玉泉仅仅瞥了他一眼,然后一脸的失落,惆怅。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安玉泉如此,他到底怎么了?
“呵呵,死了,终于都死了,这些人,该死!”
他大声的喊着,无声的哭着,哭着哭着,他终于哭出声来了的,无力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
一向严肃冷酷的大将军何时如此伤心过?一时间,倒是让人忘了责备他屠杀百姓的事。
刘学真望着满城血腥,有看看身边的安玉泉,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让士兵将满城百姓安葬。
然而这个时候安玉泉却猛然站起来了,吼道:“不行,这些人,不配埋葬在这片土地。”
着,他还不顾刘陆的阻拦,一把火就燃了城池。
安玉泉已经疯狂了,刘学真和陆青羽自知无法阻拦,也唯有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一个城池,除去士兵,整整十万人,全数被屠杀。这个消息,让人心惊,但是刘陆却满心的疑惑。
终于,等到安玉泉冷静下来了,他们才开口问出了心中疑惑。
安玉泉如今的位置比两人还要高一级,坐在上首,他面对刘陆的质问,却是瞬间沉默了。
空气里流淌着冰冷,安玉泉双眼忽然变得冷漠,望着头沉声道:“你们知道吗?这些人……这些人,呵呵,这些人……”
安玉泉并没有太多,但是陆青羽和刘学真却是从安玉泉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玉泉,并非孤儿,他还有一个母亲,但是,他的母亲,被当今皇帝强行带走,成了后宫一员。而当年为了攀上高枝,这个城市中有一批人,动手硬生生将安玉泉一家拆散。当年的安玉泉也只是一个孩,从失去父亲不,又被迫失去了母亲,对于这些人的恨,可想而知,只是……
“可是,这十万人,终究有大部分是无辜的啊!”刘学真无奈叹息道,也没有责怪安玉泉的意思,但是在此时此刻,安玉泉心中的阴霾重重的时候,任何话语,都有可能燃怒火。
听了刘学真的话,安玉泉没有发火,但是他的眼神分明冷厉了许多,淡淡道:“走吧走吧,我们兵分三路,将剩余几个郡收过来,三个月后,直取南安。”
南安,那是皇帝如今所在之地,也是如今皇帝政权唯一一个力量强大的。面对义军源源不断的力量,王朝已经是一个空名而已了。
当日,陆青羽和刘学真就回到各自的军队去了,他们各自是一支义军的首领,自然不可能在外逗留太久。
如同安玉泉所计划的,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各路义军队伍迅速扫荡剩下的城池,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将南安也一同攻下了。
攻打南安的结果令人惊讶,本来各路义军的计划是全部四十九路义军全部集合后再攻城,但是在安军、刘军、陆军、赫连军、华军五路人马赶到后,那皇帝就投降了。
成王败寇,义军队伍实力强大,皇帝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的,再顽抗,也只能是自讨没趣。
然后,便是新皇朝新主的问题了,起义军共有四十九路的,每一路军队的领袖都是绝世英豪,一个个都不是甘心屈居人下的人。如今新君之位,自然引得人人注目。
四十九路义军,实际上最强的有五个,便是之前最先攻到南安的五路,而这其中,以赫连军最强,安刘陆次之。不过因为安刘陆三军是最坚定的盟军,而刘陆二人也无心帝皇之位,最终,这天下江山自然落到了安玉泉手上。
三月桃花雨,江南的风还残留着冬日的微微寒冷,两年的时间,天下大势已成定局,除了北方的赫连军有些争权的意思,安玉泉算是坐稳了江山。
天空透着迷蒙,刘陆再度置身皇都的街头,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似乎十年前的景象依旧在眼前。过往的一幕幕,让人不由得心中感慨。
“皇上的情绪,还是让人看不透啊。”刘学真看着皇城方向,微微叹息道。
“安伯母的死,确实让人感伤,他如此也是认知常情。”
“可是,两年过去,也该让这份心伤过去了。我更加在意的是,削权行动,还有多久轮到我们头上?”
是自嘲,还是感慨?
刘学真精神恍惚,也有安玉泉变化的原因。
陆青羽话不多,平时也比较沉默寡言,此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对于权不权的问题,他并不在意,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已经是他意想不到的了,要知道他当年可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削权行动,是每一个帝皇必行的策略,陛下也不例外,不管如何,我们也该有自知之明。”
沉默了许久的陆青羽忽然开口道,这让刘学真微微一愣,回过神时,陆青羽却已经走远了――方向是皇城。
次日早朝,一个重大的消息就传出来了,镇国大将军请命就任西蜀太守。镇国大将军陆青羽功名盖世,如今却功成身退,宁愿远离朝政,前往蜀地,也不在朝中受人敬仰。这着实让人惊讶。
当然,刘学真也很惊讶,但是在惊讶之后就沉默,也明白了昨日陆青羽的意思,许久之后,他心中万千思绪,也尽数化作了自嘲一笑。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自嘲的时候,眼中那一许不甘与迷茫,全部暴露在了皇帝安玉泉眼里。
“辅国大将军,陆大将军选择身退,你应该不会也这么做吧。”安玉泉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学真,从他眼中看不出一心思。
但是,这个时候他忽然起这个话,顿时让所有人心中一紧,联系一下火热的削权行动和陆青羽的退位,他们这些人若是还看不出什么,那就太不应该了。
刘学真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便笑道:“陛下,陆将军退位,军中少了一份强有力的力量,微臣自然不能在此时退位。”
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脸色一整,十分正式请命道:“北方赫连军猖狂,微臣愿率领兵马,征讨之,不破贼人誓不还朝。请陛下成全。”
果然不是退位,但是这个要求的,却让安玉泉双眼一眯,随即笑道:“好好,很好,刘大将军。朕便准你出征,破了赫连贼军,朕便为你加官进爵,若是不破……”
他道这里,忽然顿了一笑,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才道:“朕也同样真心相对。”
陆青羽静静看着,他已经推出朝政了。但是,看着这一幕,他脸上却闪过几丝黯然,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唯有面对刘学真头来的目光,轻轻了头。
到了权倾天下的地步,一举一动,皆要注意,安玉泉成为了皇帝,心机更重了,可是刘陆两人,因为年轻,却不知道这些顾忌,丝毫未觉自己的行动,时时刻刻都被暗中的眼睛观察着。
两人一个往西蜀,一个往战场,初始方向是相同,两人一同上路,一路上算是有了个伴,但是此时此刻的他们,话却少了许多。这让陆青羽心中更加酸涩,面对这种变化,尚且年轻的他,终究感觉到了迷茫。
终于到了临近分别的时刻,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别,就是他们的永别了,眼看着昔日好友的脸庞,陆青羽道:
“一路心,赫连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知道,你也保重,一切心,削权行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算远离了官场,那些不可避免的麻烦却依旧会找上门来的。”
“明白了。”
是,是明白了,但他们宁愿不明白。
刘学真率领军队远去的身影渐行渐远,忽然迎风讽笑一声:“加官进爵,我都已经到这个地步,还能怎么进?总不能赏我个龙袍吧。”
陆青羽微微摇头,并没有听到对方了什么,但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不祥。
“呵,呵呵,学真,龙袍我无法赏你,但是……”
冷清的宫殿中,只有这个悲凉的声音在回荡。
……
“赫连军,赫连军,哈哈哈……”
刘学真战袍染血,浑身处处是伤,手中仍然握着枪,身边虽然还有人,但是,他们这十几人,如何能够从三十万赫连军重重包围下冲出。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爹,儿子终于知道为何你战功赫赫却最终死在叛军手中了?”
随着他最后一个念头出现,他的意识,已经消失。
……
西蜀之地,十分贫瘠,陆青羽每日惶惶不安,这一日,却忽然沉静了,独自一人,漫步在苍茫的土地上,任由雨击打在身上,他的手中,是一件染血的战袍,和一封染血的信。
“尘归尘,土归土,学真,是你带我求生,让我不死,让我多活了十年,如今,你去了,我还留下作何?”
他轻轻笑着,是真的轻笑,笑得释然,笑得从容,忽然回过头――在远处暗中有一个人影――他似乎能够看到对方,此时转身,正对着对方。
“我死了后,你就将我火化了罢,我作为一个大将军,提出这要求,你总是可以满足的吧。”
也不管那暗中的惊慌,他忽然一个转身,不知道被他藏在何处的长剑飞过,插入地里,而他的脖子上,带着鲜血。
在身死的那刻,他忽然产生了一明悟,双眼眼睁睁望着天空,空气里飘荡着他最后一句话:
“百世轮回,如同幻梦,万道不同,却是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