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张禄就读过不少装逼打脸的网文,但是真轮到自己了,却发现很难摆正姿势和态度。
这既有对面的原因,也有自己的原因。就对面来说,“四龙”都是老江湖了,即便按照他们的生活常识,张禄就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跳级,境界超迈过自己兄弟去,但对方也不是白痴啊,竟敢闯上门来挑战,事有反常必为妖,不能不使他们心里面略微打个咯噔。
尤其天垣世界终究不是地球那种纯机械社会,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啦,老六嘲风曾得玄奇界召唤,虽然不敢泄露,但作为结拜兄弟,那也是多少有所察觉的――要不是嘲风升级升得快,他还真不够资格跻身“六龙”之列。
比方说这张禄也得着了穿越机缘,受天或魔赐下什么特殊功法,再比方说他得着什么高人的灌顶,那么短时间内快速升级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当然啦,“四龙”并不相信张禄真能抵御兄弟们的围攻,也完全不信他能够对付得了老大睚眦,但怀疑对方已然迈至与自身同一境界――所以他才打算逐一挑战吧。别看椒图、饕餮等人口中言辞颇为骄横,其实早就全神戒备了――他们不是装逼,只是简单地在后辈面前摆出高手气度来而已。
相应的对于张禄来说,他就根本没有身处下位想翻盘的心理,就算擅长演戏,不经过实际排练,也不可能真正伪装成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等着对方伸脸过来给自己打。虽说数年之前,他还差点儿让嘲风逼死在山洞里,然后在岿山山谷中被无我境高手的威压震慑得几乎难以动弹,接着海船之上,又遭“四龙”围攻,被轻松“击败”……换了一个真正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年轻人,大概会恍惚如梦,甚至如同隔世,从而信心迅速膨胀吧――张禄的心理则从来就是膨胀的,想压也压不下去。
他本天上“谪仙人”,根本就不可能真正融入这天垣世界――真要是跟天垣普通人……不,普通天才一般修炼上五十年、一百年,或许会吧,但这仅仅还不到十年而已――即便面对无人境高手,那也只是表面上恭敬,而非发自内心的崇慕,更不会仰视,说白了他只是因应社会规范而识礼讲礼罢了。“升遐会”诸老之所以看重张禄,其实也包含着这一方面的因素――那小子谦而不卑,胸中实有莫大丘壑也!
所以张禄装模作样要求点灯,那还真不是装逼,也不是故意刺激对方,只是简单地想拖时间而已。要怎么样才能真正耍到“四龙”呢,怎么一个一个打下去,最终逼出睚眦来呢?真要是跟对付狻猊那样,一招就解决椒图,对方也不傻,必然不肯再逐一冲上。那若是自己能在围攻之下也轻松取胜呢?说不定睚眦在暗中窥见,直接就吓得落荒而逃啦……
对付狻猊好说,当时旁边儿并没有什么明眼人,而且他对狻猊释放幻术,部分消解了对方的警惕之心、抗拒之意;而此刻“四龙”俱在,这些招数肯定就不好使了。当然他也可以直接放大招把“四龙”全都迷惑了,但那么做太粗俗,太缺乏技术含量,此为张伯爵所不取也。
我今天想尝试猫戏老鼠,可是该怎么戏,尚无腹案,得再花点儿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我是怕没有光亮,汝等瞧不清我飘逸灵动的身法――还是把灯点起来吧。”这话一说出口,果然椒图脸上便微露恚怒之色,当下冷冷地道:“不必了,阁下的灵动身法,恕我等并无兴趣。”随即双牌一收,便待作势打出――你不肯先出手,非要我逼你,那就逼吧,只要一上来不使杀招,也不至于堕了我的身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附近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弟且慢!”随即一人从屏风后缓步而出。其实这人也是刚从后门进来,还没发声,仅仅吸气欲吐,张禄就察觉到了――正是“六龙”之首睚眦无疑!
睚眦来到二人之间,摆手示意椒图退下,然后上下打量张禄少顷,这才拱一拱手:“张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张禄抿了抿嘴唇,却不说话。
睚眦笑道:“张先生胆大如卵,竟敢直闯龙潭虎穴,想必是有备而来……”
张禄不接他的话,只是问:“你打算先上么?”
睚眦摇摇头:“倘若张先生色厉内荏,必不愿我出手;若有击败我等的信心,我即便出手也没有什么益处。还请张先生告知,阁下来此,究竟有何用意?”我不信你是为了报仇才千里迢迢跑这海外孤岛上来的――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跟哪儿窝着哪――所以啊,究竟为什么来的,有事儿说事儿,正不必刀兵相见。
张禄有些郁闷。固然他并没有装逼打脸的素质,也从没有一直跟心里记挂着双方之间的仇恨――就好比虎落平阳,为犬所欺,但等老虎回归山林以后,还会心心念念要找野狗报仇吗?哪有那么小心眼儿的老虎?今日撞见“六龙”,纯属偶然,只是一时兴起,打算戏耍他们一回,给自己找点儿乐子而已。但还没等动手呢,老鼠就先缩在角落里不动弹了,那猫儿也会觉得很无趣吧。
当下不禁“啧”了一声,随手还剑入鞘――估计是打不起来啦,要打也是“五龙”齐上围殴,自己必然要使大招,那么出不出剑的并不重要――然后指指睚眦:“阁下不愧‘六龙’之首啊……你是不是怀疑,我乃某人派来寻找你等的?”
睚眦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左右一瞥:“我这些兄弟尚有妄想,还欲折返大陆,但我心里很清楚,覆水难收,看门狗既然已被赶走,就不可能再追回来了――因为从此各留心结,它绝不会再听话啦。”“大老”既已抛弃了我们,哪有再派人找我们回去的道理呢?
张禄摇摇头:“你错了,‘大老’放弃汝等,乃是因势所迫,并非真心,故此才派我来召唤汝等回去。”
睚眦一撇嘴:“张先生也称呼‘大老’,其实是想从我们口中,探查出那位的真实身份吧?”
张禄心说你咋那么敏呢?谎言既被戳破,再纠缠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当下双眉一挑:“既然如此,汝等各自卸下一臂,咱们之间的仇怨就此了结吧。”
狻猊等人闻言,尽皆怒目圆睁,睚眦却苦笑道:“何必逼人太甚。张先生大概以为可以轻松拿下我等兄弟吧,但你却不知道,在这海外岛屿之上,又有多少能人异士为陆人所不知呢?”
张禄心中警惕,面上却隐现鄙夷之色:“你是说荒僻野蛮之处,乱石杂草之间,也会有芝兰萌芽么?岂非笑谈?”
睚眦摇头:“并非笑谈。张先生所谓荒僻野蛮之处,千万年前未必荒僻,所谓乱石杂草之间,终究也有阳光普照。只恐芝兰生于名城大邑,受人百般呵护,未经风雨,虽华美却娇柔,反不如野花更有韵味了。”说着话一伸手:“要不要我为张先生介绍一下?”
他伸手的同时,门外便有脚步声响起。张禄心中暗惊,心说这脚步声初响之时,只在门槛之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在那么近的地方潜伏着一个人,而我并没能察觉到吗?难道说海寇之中,还有什么能人蛰居?
当下微侧过身一瞧,只见狻猊原本站在门边,见人进来便即躬身行礼。进来的人身材高大,面色黧黑,须发花白,光瞧外貌只是一个普通的老海盗罢了,但身上所穿倒也整洁,不是寻常船东、船主,怎么着也该是个大头目吧。
这人几步迈入屋中,朝张禄一拱手。睚眦便道:“这位便是大陆来的张先生了――我来介绍,此乃阳林岛岛主……”
老人打断他的话,自己报名:“老夫复姓陆离,单名一个盟字。”
张禄不禁就想起那“醉乡”世界的主人陆离子来了,心说我还以为那只是什么道号而已,要么他姓陆……谁想到原来在此处天垣世界,陆离竟是一个复姓。微微颔首:“不想岛蛮之中,也有魁首――阁下是大陆生人呢,还是本地土著?”
陆离盟双眼紧盯着张禄,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夫化外野人,从未履足中土,盼望得遇陆上的英雄豪杰久矣。今日有幸得见张先生,可肯赐教一二?”
张禄心说哎呀,睚眦都看不透我的深浅,竟然不敢动手,没想到你这老家伙上来就叫阵啊。就算海外真有什么能人异士,我不信你能强过独孤恨去,否则估计早就杀上大陆去啦――我岂惧汝?当下嘴角一撇:“我也正想瞧瞧,汪洋之间、荒屿之上,能传下什么特异的功法,生出什么有韵味的芝兰来。”
陆离盟跟睚眦他们不同,貌似根本就没把张禄放在眼里,当下左手一抬:“老夫只出三掌,若能接得下,张先生自为我阳林岛的坐上宾。”说着话掌心朝着张禄一吐,便有真气汹涌而出,直向张禄击来。
这貌似只是简单的劈空掌而已,但偏偏真气流动之势与大陆上的武道截然不同,而且来势甚为迅疾。张禄毫无畏惧,也不招架――他想先以身接下这招,尽快探寻出这海岛功夫的根底。然而他忽略了一个很小的问题,就是掌风才刚近身,突然间胸口护心镜自动激发,防护罩瞬间张开,便将陆离盟的掌力彻底拦挡在一尺之外。
他么的我把这法宝给忘了……早知道就该先解下来才是。
定睛再瞧陆离盟,原本浑浊的双瞳略略一暗,随即却又精光大放。老头儿“哈哈”大笑道:“我知道张先生为何有恃无恐了,只是身外之物,对老夫却也无用。”说着话左掌一收,右掌又出:“这第二掌,你且认真接着吧。”
突然之间,张禄就觉得身周天地法则大变,身上诸般法宝――既包括两样从“醉乡”中取来的防身宝物,也包括“摄魂铃”――全都瞬间丧失了功用。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手持一柄光剑,突然发现断了电了……
他不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