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身在幽涧之底,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就着冰寒刺骨的涧水,直接把瓶中几粒丹药都服下了,瞬间便觉一股热气流向四肢百骸,肩头的棒伤开始恢复,痛感有所减轻。然后他双膝略屈,身体继续向下一沉,接着发力纵跃,无声无息地便朝水面蹿去。
几十米的深度,若在地上,就算无我境高手也不可能蹿得那么高,即便此时利用涧水的浮力,照理来说他也不可能直接跃出水面――中间总得多摆几回腿脚,甚至还得靠双手划水来作辅助。然而张禄此番纵跃,并不仅仅是靠的体力、武技,特意也用上了口袋地球世界上习得的某些术法。
其实就广义来说,武道世界也是魔法世界的一种,武技也是修真技的一类,两者不可截然分开。就好比地球被封闭了修道之途,元气虽较浓郁,却很涣散,所以武技也无法登顶,最高水平不过天垣世界上的问道境第五阶――入室――而已,根本到不了窥奥。
各类修真技都是通过某种途径来洗练身心,用比较“科学”的话来说,最终达到改变自身生命形态的目的,从而破界飞升,从三维世界跃向超三维世界。而象天垣这类武道世界,基本途径是由外而内,先修身,再养气,先勾连天地,再跳出乾坤。说白了,先练的是纯物质性的身体机能,后练的是介乎于物质和意识之间的所谓“真气”。
真气究竟算物质还是意识,这真不好说,可能这实与虚的两分法本身就有问题。在地球这种独一无二的纯机械世界看来,天地元气也好,人体真气也罢,那都是伪科学,因为无从测量。但若抱着比较开放的心态去看待这个问题,可以把元气看作空气中对人类有益的某些成分的结合体,把真气看作人体内量子态的某套隐性机能,究根结底,不仅确实存在,而且应当属于物质类。
与唯物相对应的是唯心,与物质相对应的是意识,意识本身当然也是真实存在的,所谓“唯物”,并非否定意识的客观性,而是否定意识在这组对立统一的系统中占据主导地位,否定意识可以直接对物质产生影响――人有意识便能改造世界,但意识必须驱动自己的肢体,进而使用工具,才能对物质界产生强大的影响力。
而在魔法世界里,意识固然不能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但意识却可以在更大程度上改变物质界。至于具体能够产生多大威力,貌似与各界不同的天地法则相关联。在武道世界里,意识的作用相对要小得多――当然还是比机械世界来得强大――但在修真世界中,意识的作用却有可能被放到无限大。
最明显的就是口袋地球了,张禄成仙以后,竟能直接用意识来产生幻境,进而使这种幻境实体化――也就是他在天上建造自己的居所。意念一生,天地为之变异,貌似就目前所接触过的多个异界,张禄还没有发现有如此强大的三维生物。就理论上而言,那或许是超三维生物才能够完成的壮举吧。
于是张禄告诉自己:我其实也是一枚超三维生物啊,只是被临时降了维啦!我即便不可能在三维世界真正运用超三维生物的强横实力,但理论上应该比所有的三维生物都强才对。果真如此吗?不试怎么知道!
所以他如同催眠自己似的,完全释放一个“仙人”的能力,不出意料之外的,竟然真的直接就蹿出了水面,并且挟着激流、水珠,蹦出水面又有十数丈高。一只鸟人本来就在他的头顶侧面盘旋,张禄这一冲天而起,正好与它正面相对,双方距离还不足一丈远。于是不但地面上的同伴全都傻了眼,这只鸟人猝不及防,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张禄高冲至巅峰,突然间完全违背物理常识――当然也违背那些鸟人的飞行知识――地横向疾闪,一伸手就捉住了那鸟人一只翅膀。鸟人匆忙挥舞铁棒来打,张禄朝它一瞪眼,对方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被张禄揪着翅膀直接夯砸向了地面。
唐丽语正在下面等着呢,本能地双拳攥起,朝天猛击。就算那扁毛畜牲戴着金盔,也根本无法防御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呱”的一声惨叫,连盔带头都被打得粉碎,就此跌落尘埃……
――“鹏鸟就这么叫么?真的不是乌鸦?”
其它几只鸟人骤逢惊变,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又被张禄空中转身疾奔――仿佛仍然踩在地面上似的――又揪住了第二只,照原样朝下一掷。这回轮到黎彦超建功了,左手长刀飞出,那鸟儿还没落地,脑袋就先脱离颈项,飞得远了……
第三只鸟人正待挥棒来救,却见张禄又已到了身边,不禁吓得肝胆俱裂。双棒在胸前交叉,欲待格挡,却被张禄伸手探入,直取面门。鸟人赶紧把铁棒朝上一举,遮护首领,谁想张禄这招是虚的,下面飞起一脚,正中两腿之间――
“啊对了,我忘记鸟类跟太监一样,都没那个……”
虽然胯下并无要害,这鸟人仍然被张禄一脚由下至上,正中双腿并合处,直接朝上蹿起,足有三丈多高。张禄意欲追赶,却多少有点儿力不从心――此处世界天地法则的限制固然与天垣不同,但也是存在的啊,终究不能真正随心所欲……手中长剑闪电般掷出,射向那鸟人头顶方向。鸟人被迫敛翅下坠以求躲避,可是身形才刚一落,张禄的拳头又到了,正中其肩,砸得它一声惨嗥,朝下跌去。
――“虽然不记得刚才是不是你打的我,也算报仇了……你们丫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那鸟人尚未落地,便被风赫然一剑穿了个透心凉。
张禄一边吐槽一边动手,顷刻间便连败三只鸟人,剩下那最后一个,本来就双棒跌落,赤手空拳,见状如何还敢恋战,吓得一转身,展翅便欲飞去。张禄估摸着自己够不着它,当下双眼一瞪,纯使意识攻击――
魔法世界与机械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对于天地运行之道,无论物质界还是意识界,都往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于根本就不追求了解所以然,因此知识传承困难,极易断代,更无法将技术普及化、工业化。就以张禄所接触过的几个修仙世界的文明史而论,全都比地球世界更为漫长,但社会生产力发展极为缓慢,社会形态也仍然等同于地球的中世纪。
地球上基本没有意念攻击一说,魔法世界或多或少总会有,但具体的攻击原理却没人知道。张禄同然,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这么做是否有效――此前发动意念攻击,都是要直视对方的双眼啊,这直奔后脑勺去……能够建功么?
可还是那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地球上的催眠术可能就属于比较低等级的意识类攻击,施术者必须直视受术者的双瞳――理论如此吧,张禄也还真没有研究过催眠术。然而传说中种种法术,却往往并不需要面对面,言出法随,就算闭着双眼,照样能出效果。
果然他这一瞪过去,原本飞行得虽然略显急促,却颇为平稳的鸟人猛然浑身一震,双翅略滞,飞行轨迹就偏离了直线。张禄一瞧有门儿,本打算继续施法,却突然间察觉侧面又有敌人猛扑过来。
那正是张禄尚未蹿出水面之前,黎彦超在感观中察觉到的来援之敌――黎大少“当心”两字才刚出口,张禄直接就扑过去了。
这两只鸟人来得比较迟,远远的便见一名同伴背向战场,曲折飞行,身后一个人类踏风而追,于是不约而同,各挺双棒,就直奔张禄而来。张禄方才连败三鸟,主要靠的是促起不意,最后那只则是硬生生被吓跑的,此番正面拮抗二鸟,却多少有点儿捉襟见肘――在口袋地球上,他本来就没怎么练过武技,而学自天垣的武技,与此二鸟也只在伯仲之间。再说了,他惯使的是剑,可是刚才脱手扔出去了呀……
本来他从涧中一飞冲天,感觉往日习得的种种小花招颇为有效,正欲大展神威,灭杀八方,心态一变得狂妄起来,动作反倒不怎么跟趟了。加上他在口袋地球世界也并没有怎么飞过――天仙逍遥天界,无所谓飞;地仙虽能御风而行,却也从来没有过空战的经验――被两个鸟人两对大翅舒展,挺四根铁棒缠住,顷刻间便即落在了下风。
黎彦超一瞧不好,当即学那弥勒和尚抬脚重踏,朝地面一顿,纵身而起,挺刀前来相助张禄。二人二鸟盘旋往复,厮杀不休,看得地面上的唐丽语、风赫然二人舌挢不下,同时心中万分艳羡。风赫然忍不住就开口高呼:“你们是怎么飞的呀,先下来教教我们!”
两人急得在地上直转磨、跺脚,却偏偏帮不上同伴的忙。唐丽语无意中眼神一瞥,就见一柄长剑斜插在崖壁下的泥土里,赶紧两步过去,将之拔起,然后望空而掷:“张兄,接剑!”
张禄露个破绽,避过鸟人来招,一转身便捞住了长剑,入手却觉得沉掂掂的,与惯用之剑迥然不同。话说他最初用的乃是东黎内门制式剑器,比一般的剑要略宽大些,也沉重些,其后失落在了钧天世界,乃央告风赫然带柄剑到玄奇界来给他用。风赫然所在的流云宗也以剑术为其主修武技,但剑器的形状、重量,却非常贴近市面上流行的样式,张禄使着就多少觉得有点儿轻飘飘的。
但这回唐丽语掷上来的剑,形状与常剑无异,分量却比东黎制式更为沉重――少说得有二十来斤哪。张禄垂目一瞥,见此剑饵、镡皆素,毫无装饰,剑身却清澈莹亮,有若水晶一般――呀,这不是弥勒和尚的“电光影里斩妖风”吗?
长剑在手,张禄返身再来战那鸟妖,旁有黎彦超相助,很快便占据了上风。双瞳扫视下,但见对战黎彦超的鸟妖更显捉襟见肘,似有败退之相――张禄心说我们既然能飞了,便再无败战之理,但你们若想逃,我们还真未必追得上啊……心念电转之间,假意卖个破绽,引敌人一棒直击自己的胸口。
此时正面相对,四目交汇,在鸟妖眼中,这一棒正中敌胸,那可恶的人类打着旋儿就掉下去了,急忙振翅急追。然而事实上铁棒仅仅擦到自己衣襟而已,张禄根本就没有负伤,假作了坠落之势。这一落一追,几十丈的距离一晃而过,等那鸟妖反应过来,距离地面已经不到七尺了。
张禄双脚着地,站稳身形,便是一剑反撩,同时唐丽语、风赫然也从左右攻上。三人夹击之下,鸟妖大叫一声,弃了一支铁棒,转身就待飞起,却被唐丽语一把揪住它身甲的甲裙,风赫然一剑从****刺入……
张禄大叫道:“留一个活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鸟妖粪门开裂,污血泉涌,一脑袋就栽在了地上,眼瞧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啦。
张禄纵身再上高天,在黎彦超的配合下,一剑脊拍落了最后那只鸟妖。这鸟妖还没落地,就被唐丽语和身扑至,双臂如同铁箍一般卡住了它的脖子。鸟妖喉咙里“咯喽”一声,当即翻着白眼晕去。
张禄、黎彦超双双落地。黎大少脚跟还没站稳,就先大叫一声:“张禄,你果然非我天垣之人!”
张禄盯视他的双瞳:“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风赫然笑道:“只有咱们四个知道,放心,我们不会跟旁人泄露的――但你们怎么就突然间能飞了?”
黎彦超皱眉追问张禄道:“你方才沉入涧中,难道是被寒气一逼,想起了从前的事吗?”
张禄心说什么想起了从前的事儿,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好嘛……却假意摇头:“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觉得,既然你都能够飞了,可见此方天地法则与天垣大为不同,或可尝试以它法破敌……”
“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我突然觉得,自己能够一定程度上控制他人……妖物的心神。”
风赫然并不相信,因而笑道:“那你倒来试着控制我等的心神啊――就让我等忘记你并非天垣之人,如何?”
张禄表情严肃地望着他:“你以为,我现在盯着你的眼睛,是在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