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地主欺压良善百姓的事儿,张禄也不是没见过――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看过那么多文艺作品暂且不论,在口袋地球上他张伯爵也不是平头百姓啊,张家在密县那也是有名的大地主、大豪族――黎彦超他们更不必说了,但一言不合就直接施法术把人老头儿给灭了,下手如此狠辣,这可大出几人意料之外。
黎彦超一个箭步而至老村长面前,伸手一探鼻端,果然气息全无,他忍不住就瞪起眼睛来了:“道友,又何必施此辣手呢?须知人死不能复生……”
这时候那些村民才始反应过来,大多数人依然跪着,脑袋伏在土地上,浑身簌簌发抖,有几个大概是与老村长有亲的,扑过来就抚尸痛哭。
空冥子冷笑一声:“俗人都是贱种,不杀之不足以立威!汝等可肯将好酒食献上了么?”
风赫然怒道:“我等修真之人本不该贪图酒食,岂有因些许身外物而随意杀人的道理?”
张禄跟旁边儿一撇嘴,低声道:“你在宗门之内,难道就不求农民们用好吃好喝的来供养么?”风赫然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闭嘴!见此惨剧而毫无怜悯之心,你还算是人吗?!”
张禄瞧他瞳仁发红,目眦欲裂,知道是真给惹怒了……他心说这才到哪儿啊,我是经过汉末乱世的,比这更残酷、更血腥的事儿比你们可见得多啦。只是我没打算去质问什么,能动手的咱尽量不***免得浪费感情……
可是,我也得瞧瞧你们这几个地主家子弟,屁股究竟是怎么坐的,敢不敢真跟这儿异世界动手,当下不再去理会同伴,却假笑着对空冥子道:“我这里尽有酒食,可以共享,道友不如宽放了这些俗人吧。”
空冥子摆摆手:“既来到了我上清派地界,岂有让道友破费的道理?大不了我再杀几个,这些愚民自然就献上酒食了。”他身后一名道士朗笑一声:“师兄且安坐,小弟请服其劳。”说着话迈上一步,大袖一抖――
他施术法,在普通人眼里看来,真正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根本发现不了目标何在,但同为修者的黎彦超等人,虽有武道和术法的区别,却也能够通过元气的细微震荡,察觉出来术法所指。唐丽语当即一个纵跃,就把人群里一个小孩子揽在怀中,然后硬生生滚出六七步远。那道士一皱眉头:“道友倒是宅心仁厚啊,只是这些俗人都如同蝼蚁一般,又何必可怜他们呢?”
黎彦超真是出离愤怒了,这孩子才多大啊,你竟然也下得去手?隔空一掌,就把那道士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众道士都对他怒目而视,空冥子赶紧解释:“道友误会了,这孩子年岁十一,已然通过本派测试,不过一等劣根而已,杀之无妨的。”
俗人是修真的种子,但这仅仅包括十岁以下,还没有经过慧根测试的小孩子而已。清玄世界有条不成文的法则,那就是对于十岁以下的儿童,俗人要拱若珍宝,修真者也不可随意伤害,因为说不定他就具备上等慧根,也能入门修仙。至于十岁以上,经过测试仅仅一品慧根的孩子,那就没人在意啦――即便具备两、三品慧根,反正进不了上清、洞玄两派,两派修真者也是不会怜惜的。
小宗门或许当他们是宝贝,但上派仙长瞧他不顺眼了,你又能够如何?
空冥子还当这孩子瞧着瘦小,所以洞玄派的道友误以为尚没有经过测试,自家师弟若真向一个慧根不明、前途未定的稚童下手,那对方生气也是说得通的――当然你们反应多少有点儿过火。他急忙开口解释,谁想对方根本不听。
唐丽语将那孩童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便无慧根,修不了真,成不了仙,便可肆意杀戮么?!”
空冥子双眉微皱:“不能修真,便是蝼蚁,道友若爱蝼蚁,自可去爱你洞玄派的蝼蚁。我就算杀尽自家俗人,又干卿底事?”
张禄假装解劝:“道友此言差矣。耕牛杀尽,田土荒芜,俗人杀尽,慧根难生。修真者本就来自民间,岂可杀戮由心?”
空冥子冷笑道:“这些俗人百无一用,就是能生,所谓杀尽不过戏言耳,又哪里杀得完呢?譬如韭菜,割了一茬又生一茬――杀他几个,又有何妨?”
“未知道友杀过多少俗人?”
“不多,几十个而已――彼等若是老老实实献上酒食,贫道又何必污了自家的手?”
张禄嘿嘿一乐:“我这三名师兄弟颇有点儿迂腐之仁,有他们拦着,怕是不肯再让道友们动手杀俗人了……”转过头去望一眼怒火熊熊燃烧的同伴,话锋突然间一转:“在下却与他们想的不同……”
“还是道友明白事理。”
张禄摇摇头:“在下的想法很简单,杀人者,须偿命。”说着话伸出手来,朝着空冥子就是一指。
他自经过汉末乱世,见的鲜血多了,人也逐渐变得冷彻起来,更何况此番穿越异世,你瞧着眼前这些都跟自己似的是人类,其实身体机能还有细微差异,未必就能算是同种。一般情况下,陌生人遭难他都未必肯为之出头,更何况是陌生世界之人呢?但这几回出任务却受到同伴们的影响,感觉自己原本冰冷的血液有所回温,再说了,若事不关己还则罢了,你这打着索要酒食请我们客的旗号,当我们面杀人,就好比直接把一盆污水朝我等头上泼啊!
张禄原本就释放出神识在那空冥子身上,此刻随手这么一指,幻术当场发动。空冥子略一恍惚,忽见那些俗人全都暴跳起来,个个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牙切齿地就扑了过来。他初始并不在意,大袖连摆,就想将这些俗人都殛作飞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也产生不了效果,眼瞧着一排排污黄、残缺的牙齿就到了自己脖子旁边儿了……
空冥子这才慌了,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如同被黏在了地上似的,竟然沉重无比,一步都挪不动,急忙高呼师弟们来救,却光是张张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随即颈侧一痛,已被一个俗人咬中,接着是胳膊上、大腿上……
空冥子努力抬起手来,想要推开趴在自己身上撕咬的那些如同鬼魅一般的俗人,可是却猛地发现自己的手上鲜血淋漓,皮肉被撕裂得如同破布一般,竟然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他喉咙中发出“荷荷”的呻吟声,随即一张丑恶的面孔迫近自己,左眼一痛,然后右眼看到那俗人的嘴里竟然衔着一枚带血的眼珠……
极度惊骇之中,空冥子本能地自丹田中导出全部真气,从四肢百骸之中疾射出来,真气如有形质一般,就象从他皮肤中透出了无数道金光,那些正在噬咬自己血肉的俗人遭逢金光,便即瞬间化为乌有。再一定神,就见那些俗人仍旧簌簌战抖着跪在前面,而那名最后跟自己说话的洞玄派弟子却正戟指指向自己――
他当即就明白过来了:“是迷门,是幻术!”
张禄微微而笑:“不错,明人不做暗事,正是在下所施的幻术――遭别人杀戮的感觉可还好吗?自身化为蝼蚁,请问阁下又有何感想了?”
空冥子眼前一黑,突然间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只听张禄又道:“你自惶急散功,从此和俗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了。我倒不必杀你,且看你异日为谁所杀。”
清玄世界的术修能够在生死关头逼出全身真气,以与敌人同归于尽,关于这点,还是张禄在文遗山的笔记中得着的信息。当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料到空冥子会急着散功,本打算先用幻术让对方好好品尝一下被俗人围攻、噬尽血肉的滋味,到时候你要不疯,我再动手宰你也还不迟啊。可是既然对方已然散功,等同俗人一枚,张禄就觉得――他这会儿估计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呢,倒省得我脏了自己的手。
空冥子跌坐在地上,嘶哑着嗓子大叫道:“为何害我?为何害我?!”他几名师弟这才觉出不对来,赶紧上来查看师兄的伤势。空冥子只是大叫:“同为修真,为何害我?……为我报仇,为我报仇啊!”
一名道人怒目圆睁,朝着张禄就是一抖袍袖。张禄背着双手,施施然后退,旁边儿风赫然本能地顶了上来,长剑出鞘,在自己身前一划,就此化解了对方的功势。那道人见一击不中,急忙从腰间抽出拂尘来,疾指风赫然。
拂尘上云气缭绕,瞬间便将风赫然全身都包裹住了。但那也只不过短短一瞬而已,就见剑气纵横,撕裂云雾,风赫然随即迈步而出。另一名道人正待冲过来相助,黎彦超猛地蹿近两步,双刀在胸前交磕,一道闪电从刀身上疾射而出,就在那名道人面前的土地上犁出一道寸多宽、尺多深、丈多长的深坑来――
“谁敢上前?!”
那道士吓得匆忙抽脚后退,面色惨白。
张禄心说黎公子这招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啊,按道理并不足以震慑群小。若光论境界,己方三人都是金丹,唐小姐可能略略强一些――先不算自己――对面则很明显还有一个元婴,其余也都是金丹,人多对人少,明面上未必就没有胜算。可是眼瞧着那些道士脸色全都变了,身子也开始打抖了,扯着浑身发软的空冥子直朝后面退。
你还真别瞧不起洞玄派,敢情上清派的术修一样色厉内荏,有派头没胆子……
当然啦,真要动起手来,张禄相信自己都不用上,光靠黎彦超他们三个,就能把眼前这些上清派的道士全给灭了――论起斗战技能和经验来,估计得元婴巅峰才能扛得住他们。只是他不相信眼前这些道士会有这么犀利的眼光。
估计道士们还是被自己给吓着了,仅仅伸手一指,就迫得空冥子师兄散了功……张禄心说惭愧,这还真不是我有多厉害,一是有心算无心,二是……你丫自己先慌得散了功,那又怪得谁来?真要是术法对攻,张禄估计自己打空冥子就好比狮子搏羚羊,还远到不了人类碾蚂蚁的程度――说白了,我能轻松灭了他,但一招肯定不够。
眼瞧着黎彦超再一瞪眼,那些道士便即作鸟兽散――纷纷裹挟着空冥子就腾空而逃啦。张禄心说这群废物真没起子,好歹你也该留句话下来啊,比方说什么:“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改日再报君赐!”或者:“有种的不要走,我回去叫大人来收拾你!”怎么能够一声不响就扯乎了呢?
转过头来,就见那些俗人早都惊得瞠目结舌,外加吓得屁滚尿流啦。唐丽语好言抚慰他们,却根本产生不了丝毫效果,俗人们就只会磕头喊“饶命”。最终张禄大喝一声:“我等为你们出头,打跑了上清派的修者,等他们回来,必会取汝等性命,汝等怕是不怕?!”
有几个胆子略大的俗人结巴着回答:“怕,怕……还请上仙救命……”
张禄说我救不了你们,要想活命只有自救――“还不逃走,更待何时?!”
一些俗人哆哆嗦嗦地散了,剩下的却仍然跪在地上。风赫然连声叫他们逃走,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苦着脸回答道:“逃走也是饿死,不如被上清的上仙杀了,反倒省事儿……”
唐丽语恨得直跺脚。张禄冷笑道:“是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在这种世界,修真者高高在上,杀伐由心,俗人还真是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想起来有句老话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农民真给逼急了,哪怕斩木为兵,也要与统治者放对,反正杀死一个官兵就够本儿,杀俩能赚一个。但在这种修真世界,修真者杀戮普通人,真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不了多少,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也就很难再起反抗之心……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转过身去对同伴们说:“走吧。”
黎彦超道:“我等若就此离去,这些俗人恐怕都难免毒手啊。”
张禄说那你又想怎样?就跟这儿等着上清派的报复?你下定了跟上清派全面开战的觉悟了么?人家派中可有不少化神哪,到时候踩着咱们的尸体,照样饶不过这些俗人。若是舍身能够救人,那我也跟着你舍身了,舍身而救不了人,又何必白白地浪掷性命呢?而且,“我不想再见这些俗人。”见了有气,不是气他们,是气这世界不公,而咱们远来是客,又根本无力改变。
黎彦超最终长叹一声,还是把飞舟放出来了,四人登舟而去。
约摸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上清派一名化神长老领着逃散的众弟子返回了聚友村,却不见张禄等人。那化神长老冷着脸,大袖一摆,地面裂开,整个村子连带不肯逃走的那些俗人就都沉陷了下去,只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坑陷。
有名弟子问道:“是否去和洞玄派交涉,要他们给个说法出来?”
化神长老冷笑道:“汝等真以为他们是洞玄派弟子?”
“……”
“一招而能迫得空冥散功,此非元婴巅峰甚至化神不能为也,而洞玄的元婴巅峰以上,又有哪个老夫不认识的?”
“可是若非洞玄弟子,哪有这般厉害的剑仙?”
“哼,老夫恐怕他们不是修者,甚至不是人类!”
“难道是妖物……妖物也能化作人形么?”
“古史中确实有妖物化形之说,而近年来天地变动,妖龙戾气屡现于世,说不定就有隐世且能化形的大妖出来兴风作浪――你们所指他们飞行的方向,老夫估算,目的地可能是‘斩龙台’。此必群妖汇聚,以助随风召妖龙降世!必须立刻返回本山,报于掌门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