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特克人原本并不准备收拾探险者的尸体。
尽管在他们看来,探险者太过愚蠢,算不上合格的祭品,但生活在雨林中的人们都会有一个习惯――在家门口挂上不速之客的尸体,以标明自己地盘的边界。
但当麦哲伦告诉他们,外来者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之后,托南就强硬地掐灭了所有土著战士收集战利品的欲望,让他们把尸体扔进了本就充满瘴气的死亡沼泽。
“这确实会让沼泽变得更危险,”麦哲伦并不同意让战士们深入沼泽,把尸体扔在远离营地的地方,“但沼泽已经够危险了。”
托南用了一点时间,才认清了一个不公平的现实:这些瘟疫对探险者无害,却对阿兹特克人致命。
“果然,他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
强大的霸王龙骑士这么感叹着,让士兵把尸体扔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
麦哲伦完全知道指挥官的意思,但他仍然用一张茫然无知的脸对着托南:“什么?”
“你对这些野兽如此了解,就好像你原本生活在地狱里……”
“我确实和这些外来者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不过那里并不能算作地狱。”
“但你却选择帮助阿兹特克人?”
原本趴在两人身边的霸王龙睁开了眼睛,用属于蜥蜴的深棕色眼睛盯着麦哲伦,它是如此巨大,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巨石。
“我原本根本不想介入这场战争,但你看,现在我是阿兹特克人的俘虏。”
托南的脸不比他的坐骑好看多少,他盯着麦哲伦的脸,就像是在选择开洞的地方。
“如果你想离开,你随时可以离开。”
“如果没有恐爪龙,我会死在沼泽里。”
“至少你完全没有必要帮助阿兹特克人。”
“你们的长老答应我,如果我帮助你们赢得战争,我就可以得到去往目的地的通行证。”
“所以你只不过是和这些野兽一样的东西,只是碰巧站在我们这边,对吗?”
“如果你看清了真正重要的部分……是的。”
霸王龙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么好吧,让我们开始吧,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缩在营地里什么都不做,那迟早有一天这些野兽会把所有人掐死。”
“你准备进攻?”
“那是唯一的选择。”
麦哲伦叹了口气,跟着托南走进了营地。
在一个树屋里,指挥官拿出一个皱缩的头颅,放进了房间正中的一滩清澈液体中。
那是一个光秃秃的头颅,在液体浸泡中渐渐舒展开来,能够看到只剩半张的脸上开心的笑容,看上去滑稽多过恐怖。
“这是什么?”
“地图。”
头颅舒展到一定程度就停了下来,头皮上皱纹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麦哲伦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这片死亡沼泽的地图。
“东方是玛雅人,他们在雨林中建立城邦,种植玉米,但……”
“我知道。”
麦哲伦打断了托南的解说,他知道对方不会在意。
“你准备怎么做?”
“制造混乱。”
托南沉默着开始思考。
“你是说这支军队?”
“那些尸体不是斥候。”
托南笑了,因为这确实很像是个笑话。
在一场战争中,属于一方的战士远离军队,进入未知的死亡之地,那只有可能是身为斥候的重任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实际上,那是为了抢在大部分同伴前面找到黄金,独占一切财富的亡命徒。”
托南没有笑,尽管他有无数个理由大笑起来。
“所以简直就像故事里一样,我们面对的是一群真正的怪物,毫无智慧与荣耀可言,却强大到几乎无可阻挡……”
“不,和故事不同的是,我们不一定会赢。”
麦哲伦已经说服了指挥官,托南知道他的意思,战争中了解敌人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至少现在,他确实想到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你是说制造混乱?”
“是的。”
这是个可行的计划,就算是纪律严明的军队,也有可能因为混乱而彻底崩溃,而如果外来者之间如此缺乏信任又组织混乱,那么制造内乱将会非常简单,而且随之而来的破坏力也将格外恐怖。
“谁去?”
麦哲伦笑了:“我碰巧在那些人中很有名,他们不会信任我。”
托南并没有再问什么,这让麦哲伦如释重负,尽管他没有说谎,但要解释自己与探险者的关系仍然是个非常大的麻烦。
“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语言天才,普通但又恰当地与众不同,不会引起戒心,但又不会毫无用处。”
指挥官笑笑,抬起了头:“阿兹荷姆。”
“别告诉他我对你这么说过。”
“他会感谢你的。”
……
伟大的太阳帝国皇帝次子,帝国东方行省的总督,瓦曼站在帐篷里,抬起头盯着帐篷的一个角落,就好像在寻找某个特定的图案,或者神明的启示。
但实际上,他只是在发呆。
这位前途无量的皇子,战功显赫的将军,正在思考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
对印加人而言,这世上不应该存在失败,也不应该存在帝国军队无法战胜的敌人,所以皇子的迷茫并非毫无来由。
但他最终还是结束了神游,走出了帐篷。
外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原,军队的营帐整齐划一,一切都仅仅有条,当一个人站在其中,他会不由自主地感觉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
但身为这一切主人的瓦曼并没有这么想,他心中的挫败如同满天乌云。
一个肩膀上停着一只雄鹰的战士走了过来,现在是向首都送上军情的时候了。
“告诉我的父亲,伟大的太阳本身,我和我的军队在草原上遭遇了一群从未出现的敌人……并且惨败。”
“如您所愿,殿下。”
战士将写着这句话的树叶绑在雄鹰脚上,放飞了这只猛禽。
雄鹰飞上了天空。
它脚下是无尽的草原,一片延伸到世界尽头的绿色海洋,但并非没有边界,飞鸟的目的地就在草原的西方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