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奥古斯丁跟歌谢尔女王第二次近距离面对面,他推门而入后,首席国务卿已经起身,这种待遇,庞大帝国内部只有皇帝陛下一人,但奥古斯丁显然对此不清楚,知晓了也不会去感恩戴德。他的视线没有去留意摆放在角落工艺水准只差泰坦战争象征【奥丁大铠】一线的拉斐尔圣铠甲,也没有投注在她身后的书架,奥古斯丁望着这位帝国最具权力的女性,不带任何感情。歌谢尔女王嘴角扯动了一下,并未坐下,两人都站着,纯粹就身高而言,两人大致相当,但论身份,恐怕只有等奥古斯丁真正与圣事部三大巨头并肩,才能与这位教务院领头羊平起平坐。如果说让裁决所新巨头写出一张他最仇视的人物名单,那么今天地位身份都要超过他的首席国务卿一定能排进前三,两个名声都不怎么美好的帝国奇葩,就这么站着对视着。
帝国第一位女性国务卿首先打破沉默,“很抱歉,无法用红茶款待执政官阁下。”
奥古斯丁违反常理地平静道:“如果有机会在圣事部招待国务卿殿下,我会亲自给你煮一杯红茶。”
歌谢尔女王微笑道:“很期待。”
奥古斯丁不再说话。安静等待她揭开狂风暴雨的序幕。她和他都是同样性格的人物,在确定胜利果实被一锤定音之前,不会轻易在赌桌上揭牌。所以幼苗秩序的两场危机,赢的都是诗呢歌城堡的年轻主人,而不是两拨来势汹汹很被灰熊赌盘看好的客人。只是这一次,奥古斯丁处于胜算微弱的绝对劣势。歌谢尔女王终于坐下,双手托着腮帮,轻声道:“皇帝陛下刚刚和数位紧急赶到皇宫议事厅的帝国军团长一起讨论了某个话题带来的跨时代改革。而执政官阁下,你是这个话题的核心人物。”
核心人物,却被排斥在外,她的潜台词浅显易懂。皇帝陛下的信任看来十分有限。奥古斯丁冷笑,你在玩猫抓老鼠然后慢慢逗着玩的游戏?不过女王似乎没这个寻常贵族比较钟情的癖好,直截了当掀开让奥古斯丁困惑许久的谜底,以特有的清冷嗓音说道:“执政官阁下,你在兰黛城堡托德侯爵面前展示了*传输的能力,我通过帝国魔法公会查询过大量机密资料,这项勉强能被划归魔法阵范畴的技能只在理论上存在可能性,以执政官的学识,相信它被一些黑魔法碎片文献命名为‘半神降临’,所以我联合一些将军向皇帝陛下详细阐述了这种降临如果能被扩大化后,带给战争的深远意义,皇帝陛下与将军们讨论的结果是,哪怕每次只能够同时降临五十人,最大间隔暂时设定为一刻钟,都将对一场万人规模的战役产生决定性影响。”
奥古斯丁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来缓解心中的迅猛暴躁,竟然是这个可恶的漏洞,他之所以从未设想过脉点和降临带给战争的惊人转机,是因为对脉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她明确说过,通过两个脉点来传送有一个能量和方向的双重上限,简单来说就是绝不存在一次性传输数十人的可能性,单体的超远距离降临,例如跨越半个史诗大陆的那种“神迹”,只有半神祗一般的强大魔法师才能做到,奥古斯丁对于是否存在这样的半神都怀有质疑。但他这样令人失望的解释,狂热的将军们会相信吗?绝非和平主义者,为了培养与泰坦抗衡的精锐骑士于是一手制造了撒克逊森林绞肉机的那位高居王座的帝国主宰,这些年对战争一直孜孜不倦追求胜利钥匙的皇帝陛下会相信吗?答案哪怕用一个傻瓜的屁股去想都知道。
看到青年执政官刻意压抑和隐藏的神色,歌谢尔女王并未流露出胜利者该有的幸灾乐祸,而是缓缓道:“我与圣哲罗姆和圣卡洛尔院长在内的学者咨询过有关降临的信息,今天刚刚给出一个让将军们很失落的模糊事实。”
奥古斯丁开始疑惑不解,这个台面上的头号敌人到底在干什么?微笑的背后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否则总不会是向他示好或者示弱。首席国务卿突然指了指桌上的一本诗集,《盲人的眼睛》,被黎塞留郡省昵称为《荷马史诗》的一部朴素史诗。这位女王轻淡道:“奥古斯丁,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不希望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去证明什么,这些事情,也许温莎和罗桐柴尔德很擅长,但我不会这么做。今天邀请你来教务院,不是向你炫耀我或者教务院的强大,而是出于对拥有一位伟大扈从骑士的敌人的敬意。但是,如果下次有机会,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亲自要求担任大审判团团长,对你展开漫长的质询。”
如一杆标枪挺直站在歌谢尔女王对面不远处的奥古斯丁微笑道:“很感动国务卿的公平精神,看来下次邀请您去圣事部,我除了必须递给您一杯红茶,随后还得单独的,面对面的在床上质询您。”
国务卿大人一脸错愕。
奥古斯丁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位置,“我个人很喜欢国务卿的品味,戴着一副绝对不会被人模仿的龙骸眼镜,洒了一点前调、中调和尾调都恰到好处的自制白蔷薇香水。与这样的姐姐在床上聊天,一定会很有诗意。”
竟然被一个男人当面“调戏”的歌谢尔女王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是一笑置之,轻声道:“不送了。还有,希望下次不要带着一名lecch随从进入教务院。哪怕它是一名亲王级,教务院也有足够的力量将它拖到阳光下。”
奥古斯丁轻笑着走出房间,走出教务厅,在广场上,不忘朝站在窗口位置上的某位女性挥手告别。让重新坐回位置的她一脸轻微苦笑,她单手托着腮帮,书桌上摊开着一本《盲人的眼睛》下卷末尾,自言自语道:“老堂吉诃德,这就是你所谓充满贵族精神的奥古斯丁少爷吗?哦,某种程度上确实挺像,是挺‘风趣’的,而且相当的‘温柔’。”
她重新投入繁重公务中去。
“姐姐?”
女王一手折断了准备签署某分文件的鹅毛笔。
诉说了一句一旦被公开就会成为帝国时下最轰动言论的家伙刚走出教务院,就看到两个多年没见的熟悉家伙,一个长了异常英俊脸孔,身上没有任何徽章标示的金发青年,还有一个身穿罕见法师袍的卷发同龄人,奥古斯丁走上前,似乎想要给他们一个热烈的拥抱,而他们也很迎合这个欢迎仪式,重返的场面很感人啊。只是当距离不到一米的地点,三人几乎同时伸出拳头和大腿,一阵互相间蛮横的拳打脚踢,可惜很明显向全职业大师疯狂冲刺的奥古斯丁占了大便宜,仅凭一张脸蛋就能让名媛们尖叫的金发青年被揍得差点趴下,而那位魔法师模样的青年也捧着疼痛的胸口弯腰喘气,小心翼翼夹-紧大腿护住重要部位的他大骂奥古斯丁是个不讲礼仪的狗屁贵族,竟然连裆部还不放过,三人终于携手肩并肩环在一起,放肆大笑,显然,这两位年轻人并不在意帝都公敌奥古斯丁少爷的瘟疫身份,也对,谁让他们两个一个是庞培家族的继承人,连走过凯撒荣誉门都能逃过一劫的朱庇特城头号花花公子,尼禄少爷,一个则是圣徒伊耶塔死后成为脉代奥拉修道院院长,那位老人的唯一学生,在火炬内学习的约克。
他们三个当年可是当年有过一起在悬在空中修道院没日没夜抄写经书还有偷偷逛塔梅廊多瑙河这种恐怖交情的铁杆死党,谁都知道多瑙河上有着帝国身子最丰腴最妖娆的姑娘,帝都没去过那里品尝塔梅廊女性滋味的贵族,都会被返回的贵族善意劝说千万别吝啬兜里那点凯撒金币了,那里是男人尤其是不缺钱贵族的天堂!当初被两位贵族损友坑蒙拐骗到多瑙河船上的魔法天才青年约克这些年总会轻轻抱怨那时候无耻的尼禄是如何诉说那里有一位渴望心灵净土的姑娘是何等需要指引,而奸诈的奥古斯丁是如何故意挡住门口那块“一晚美妙只需六枚金币”的牌子,所幸他只是跟是跟那位姑娘谈了一晚上的《圣体转换论》和《撒丁岛教义》,并且成功说服她每年匿名捐献给教会十枚银币,只是庆幸之余,约克难免有些悄悄的小失落,如果那一晚更深入了解一些那位装扮成修女的小姐,谁会知道呢?
金发尼禄少爷瞥了一眼教务院大门,嬉笑问道:“怎么,奥古斯丁,来拜访帝国最具诱惑力的女人?啧啧,她穿着教务院制服的模样,可是够迷人的。”
奥古斯丁嗯了一声:“下次与她见面,我会一字不漏帮你转达这份赞美。”
尼禄翻了个白眼。
约克抱怨道:“火炬的规矩太苛刻了,我出来一次需要通过六七道批文许可。而迦卡妙当年出去购物,可没听说她需要谁点头。”
奥古斯丁搂着他的肩膀,走向尼禄少爷那辆奢华程度比大岩桐小姐还要超出一两个等级的马车,安慰道:“约克,你是一名脉代奥拉修士,要能够容忍一些俗世的陋习。”
约克也翻了一个白眼。他身上的所有“陋习”,可都是跟这两位贵族少爷学来的。
“去我家?”上了马车后,尼禄问道。
“去乔纳森区鹿角酒馆,我跟克拉夫的屋大维约好了去喝酒。”奥古斯丁笑道。
“喝酒?火炬里的教授一定会让我写几千字的检讨书!”约克苦着脸道,虽说后果严重,但言语中并未拒绝这项提议。
“约克,你是脉代奥拉院长的学生,你有点犯错的底气好不好?难道院长没跟你说过年轻人要多犯错,才能有年老时的美好回忆?”奥古斯丁一巴掌拍在约克脑袋上。
连忙整理头发的约克委屈道:“没说过啊。”
奥古斯丁很好心地循循善诱道:“那一定是院长忘了,在脉代奥拉,我和尼禄都听过院长这句告诫。”
尼禄马上附和:“对,在作坊里我坐在院长身边抄写经书的时候听说过,还不止一遍!”
约克哦了一声,望向两位朋友的脸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这才半信半疑。
天真可怜的约克。
来到乔纳森区最吸引人的鹿角酒馆外,停满了不分远近赶来的各色马车,不乏名门望族徽章惊人的座驾,而克拉夫家族的马车则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会十分出类拔萃,与奥古斯丁所谓的某个世界遵循同一个道理,越是显赫的座驾,就会被深谙经营规律的成功酒馆放在酒馆外最显眼的位置,很凑巧,尼禄少爷的庞培家族马车就被安排在克拉夫旁边,两个家族,都拥有帝国最不可理喻的狂躁血脉,充斥着一般家族无法理解的神经质,否则庞培的公爵也不会让年仅十二岁的漂亮儿子去撒克逊森林亲眼目睹一线战役,并且让少年亲自走上行刑台挥剑割下战俘的脑袋。
酒馆有三层,但除了极少数几个隐秘房间,不会按照身份来界定座位,因为能来这里消费的贵族绅士和富裕商人都不缺钱,没有谁愿意喝个酒都觉得矮人一头,而且酒馆会对一些宫廷文人和吟游诗人免费招待酒水,尤其是一些不拘小节的名媛夫人,鹿角更是不吝啬最美味的下午茶糕点,所以鹿角的生意一直火爆,需要预定位置才能坐下度过一个舒坦惬意的下午或者黄昏。何况离鹿角不远的地方,就是帝国夜晚节目最丰富的海棠街,不光是有钱男性能在那里找到各种消遣,就是女人,也能找到满足的相应特色服务,她们可以在幕后通过墙壁上的小孔挑选赤裸的英俊男人,打着贵妇沙龙名义的主人会完全按照她们的要求来筛选男人的年龄,相貌,甚至是国籍,而付出一定金币后,她们如果害羞,或者担心身份的泄露,可以戴上主人精心打造的各种女神面具,与男人在舒适床铺上展开一场裸露的交流,她们的丈夫,显然没有让她们劳累到双腿发软的实力,所以她们往往能够得到与金币等价的回报,愿意流连忘返,乐此不疲地去挥霍金币。
屋大维来鹿角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喝酒,这里有帝都品种最丰富的酒窖,只要喊得出名字,就能喝到。
大龙枪骑士对喜欢-吟诗弹琴和勾引名媛的尼禄可没好感,不过看在小奥古斯丁的面子上,才没有拍桌子赶人,只是亲眼看着这个在贵族圈毁誉参半的花花公子喝下一整瓶苏维埃烈酒,还能够舌头不打卷地嚷着再来一瓶,屋大维就觉得这个家伙不错,起码是个合格的酒友,至于那个卷头发的小伙子,就要逊色多了,才一杯鹿角最娘们的含羞草酒酿下去,就涨红了一张脸,而小奥古斯丁跟以往数次一样,每次喝得不多,但总能够陪着他喝到尽兴为止。
很快约克就昏昏欲醉,趴在桌上打盹。
而尼禄少爷则饶有兴致地靠窗打量鹿角里与好酒一样动人的女仆。
屋大维望着清醒的奥古斯丁,轻声问道:“小奥古斯丁,国务卿没难为你吧?”
奥古斯丁摇头道:“没有。相反,像一位手持公平天秤的女神。如果可能,我不介意在把她钉死在三角架前,请她来喝一杯。”
屋大维咧嘴微笑,“那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喊我一起喝酒。”
奥古斯丁笑道:“只要你不担心回到家里被里士满夫人罚站一整天,并且还要被命令去抄写一百遍骑士美德。”
屋大维苦着脸,一遇到头疼问题就会习惯性抹了一把络腮胡子,重重叹息一声,心有余悸。但是很快这位乐天派骑士就恢复了笑脸,嘿嘿道:“本来妻子很讨厌我来鹿角,但听说今天有你作伴后,不仅答应了,还特意给了我一大袋凯撒金币,说晚些回家没有关系。看得出来,她对你这位小克拉夫的教父,十分满意。小奥古斯丁,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音,你真该跟我一起上战场,一起砍下敌人的脑袋,折断他们的长矛,一起赢取所有骑士徽章!”
奥古斯丁也有点奇怪里士满夫人的转变,上一次进入克拉夫府邸,他还能敏锐感受到她隐藏很好的敌意。面对屋大维不嫌其烦的邀请,摇头道:“我们的战场不一样。”
屋大维扯开嗓子道:“怎么会不一样,我可很早就知道你是守夜者的屠夫!开普勒绞架一战,你拧断了多少颗异端的脑袋,四十?五十?还是一百?小奥古斯丁,你本来会是剑圣王尔德伯爵的接班人!”
奥古斯丁一拳砸在大龙枪骑士的脑门上,“你给我小声点。”
屋大维苦闷地闭嘴,一脸与他身份个性严重不符的可怜兮兮。
一直撇过头的尼禄笑容诡异。
奥古斯丁笑道:“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先把你那袋子金币都喝掉。”
一听到这个,屋大维立即不郁闷了。有些烦恼,想一想就是了,他不会过多计较,比如他一直很烦恼如何才能拧下泰坦威廉亲王的脑袋,可这些年始终做不到,甚至有几次差点战死在泰坦那片土地上,但他还是能够喝酒喝得很欢乐。
所以他格外喜欢奥古斯丁这个小家伙,能杀人,并且杀得比他还多,能喝酒,总是喝得比他还多。最了不起的是,这个年轻人总能很好地活着,活着走上开普勒,活着走出,活着来到帝都,活着离开,然后今天又逛了一下教务院,看那架势,就跟嫖了首席国务卿阁下还不给钱的无良嫖客,英俊极了,这可比他长枪上串满泰坦骑士的脑袋还要厉害。屋大维又开始下意识摸了摸唯一违逆妻子意愿没有刮掉的邋遢胡子,有点矛盾地烦恼和庆幸:老子幸亏不是个娘们,要不然肯定会喜欢上这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