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大公跟随在两名卫兵之后,缓缓地走在狭长的走廊上。他一边欣赏着墙壁上的名画,一边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窗外,远远的,漆黑而宁静的夜晚似乎多了些许隐秘的喧嚣。
“唉……”他突然叹了口气。
在诺斯沃特十七贵族之一威廉家族的族长,贵族议会常任议长,帝国军事总长,等等这样的名号之下,威廉大公常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思考和下棋的老头子而已。希亚则是个很懂得隐忍的年轻人,也是个不错的棋友,只是每次下棋的时候都可以看出,他输给自己只是有意为之。没办法,年轻人的思维就是比我们这些糟老头子来的要快。
和这些年轻人的“斗争”总会令威廉大公想起他自己年轻的时候。
――年轻真好啊,他总是这样想。
“到了,威廉大公。”两名整齐穿戴着全套盔甲的卫兵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威廉大公行礼,其中一人未带任何语气地说道。
真是可怕啊,希亚的这些心腹卫兵。就算是面对我也能保持这样中立的态度,不显敌对,也不殷勤谄媚。
还不赖。只是中立对我而言就是敌对啊。
威廉大公那充分显示出其威严的长胡须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这位在诺斯沃特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实际上则是诺斯沃特最高掌权者的老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就会散发出令人敬畏的气势。
他却只是在思考。
那名未说话的卫兵行礼的动作有些不熟练,是新兵吗?还是说希亚并不在意培养这群士兵的“礼仪”。
威廉大公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笑的却是自己。
什么时候,自己变的这么在意希亚那小子了?忌惮,还是别的?他值得自己这样吗?
轻视别人毕竟不是个好习惯。
虽然几乎所有的权力都被我们架空了,而他也一直表现的很老实。但是,老虎的儿子毕竟还是老虎,无论他多么想伪装成温顺的小猫,獠牙和利爪都只能收起一时,而不能一世。
“老虎”,帝国的上一位皇帝鲁恩斯最终也没能成功从贵族手里收回那份皇帝“应有的权力”,那么,“老虎的儿子”又会如何呢?
会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己倒也是有些“矛盾”了。
这样想着,威廉大公推开了皇帝书房的门。
……
……
……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房间里除了四个做工严苛朴素的长方形书柜及被收拾得齐整的书桌,以及丝毫没有描述必要的特征的木椅外,唯一能够称得上是装饰的也只有那披散而下的素色窗帘了。书柜是存放书籍的工具,桌椅是处理政务时的必需品,就像上面所说的,它们并没有任何作为装饰的镂空雕琢和花纹。
这里,甚至连座像样的烛台都没有,只有一根将要烧尽的蜡烛斜斜放在窗沿。实在是一间与皇帝的身份毫不相称的房间啊……然而,正是这样一间朴素,甚至于说是简陋的房间,才令威廉大公开始真正重视起那个自己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
希亚・图卢法忒斯。
“吱呀”,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房门也是皇宫中最为“破旧”的一扇。习惯性地想要行礼,只是目光一扫之间,威廉大公却未能在房间中发现希亚,这位年轻皇帝的身影。而本来,行礼也只是个保持传统的形式,在诺斯沃特的众多贵族之中,恐怕也只有威廉大公,以及希亚一手提拔起来的“贵族”艾登华登才会在非公开的场合向年轻的帝王行礼。
“皇帝陛下不在吗?”威廉大公皱了皱眉,表情却马上舒缓起来,整了整身着的红黑色镶金长袍――在诺斯沃特这是只有最高级的贵族才能够穿着的服装样式――的衣襟,又顺了一顺嘴角的胡须,稍稍转过身,目的却是要听那告知自己“皇帝陛下在书房等你”,以这样的话带自己前来的两名卫兵的说法。
老练如威廉大公,早已发觉了着其中的不对劲。不过,宫殿之内的卫兵大多都是自己这面的人,所以也可以说是有恃无恐……不,今天几乎没有在宫殿内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是用什么方法把我的人都调走了吗?还是不对,自己几乎没有看到熟悉卫兵的原因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别的卫兵!
真是个老糊涂啊……威廉大公自嘲地想到。事实上,在这里,无论是在何种场合,敢于叫他“老糊涂”的人连一个也没有,因为无论是谁都知道这名位高权重的老人之所以能够实际掌握诺斯沃特的军政大权长达三十余年,都绝不止因为他是贵族,帝国三大贵族之一威廉家族的一员。
那么,希亚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这是这位老人现在的思考。
“威廉,你也被皇帝小子叫到这里来了吗?”令威廉大公停下思考,也停下了转身动作的声音来自,被推开的门口,威廉大公视野的死角。
门后。
不是希亚,那么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从语气及说话的内容来看,明明语气十分庄重,然而却又会令人感觉有些莫名的跳脱。会直接叫我“威廉”,还敢称呼希亚“皇帝小子”,最后,还有可能会有兴趣站在那种奇怪位置的人……那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威廉大公将本欲转后的身体又转回,目光平视眼前,窗外。
“纽斯特大公,像那样站在门后就是您的爱好吗?”
“不是爱好。”从漆成乌黑的木门之后,一如之前的声音随着迈出的脚步出现。
这是一位老人,看上去和威廉大公年纪相仿,也和他一样是一位并不显得年老的“老人”。
十七贵族议会之中唯一常年保持中立态度,同时也是三大贵族之一的纽斯特家族上代族长,那个小鬼埃文的“老父亲”,黑卡利翁・纽斯特。而他也是,曾经被威廉大公认作是国内唯一对自己地位有一定威胁的人,一个性格古怪,软硬不吃的男人。
话说回来,“冥顽不灵”的老骨头与“保守愚昧”的老糊涂还真是个不错的组合。
看着从门口走向窗边的,和自己一样身着红黑镶金长袍的黑卡利翁身上,那充斥着的如同雄狮――威廉大公很快更改了这样的比喻,如同凶狠的饿狼一般气势的双目,这名尽管外界评价褒贬不一,但毫无疑问十分睿智的贵族将双手背到身后,好整以暇地感慨:
“这可真是太少见了啊。十年来在议会的每一次评议时都一言不发地投出弃权票,被人们认为已担不起任何事情了的纽斯特大公身上看来还依旧残留着昔年征战时的锐气,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语气里是毫无疑问的讥讽,而听得这一番话的黑卡利翁面上却没有生出任何的不快,相反,那双如同少年般锐利,烁烁放光的双目却缓缓闭上,再次睁开时目光已平淡了许多。
“这令你想起从前了吗,果然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容易怀念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