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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美少年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26281 2024-10-20 15:02

  闵迪思厅依旧弥漫着持续但克制的嘈杂之音(也许北地和矮人宾客的粗鲁嗓门除外),许多重量级嘉宾纷纷到来,宴会厅周围,也变成了王都上层最熟悉不过的社交场所。

   而宴会的主人,泰尔斯依旧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所以,公爵大人,与您失之交臂确是遗憾,但孰知这不是落日的安排?”

   斯蒂利亚尼德斯副主教礼貌地向星湖公爵颔首,他坦诚谦逊,善解人意,令人一见之下心生好感。

   “……使我有机会反省自我:我在意此事,到底是为了那个职位所代表的虚荣和地位,还是为传播信仰而下的决意与信念…………当然,反省的结果让我羞愧……”

   泰尔斯与这位落日教会里最有前途的年轻教士友好交谈,礼貌寒暄,笑容清新真诚,时不时颔首认同。

   “事实证明,我远未获得神所赞赏的品质,确实不配与您一同探讨神的教诲……”

   不远处,多伊尔眯起眼睛搓着下巴,仔细打量着正与客人亲切交谈的泰尔斯。

   “嘿,我认得那副表情。”

   哥洛佛闻言扭头,瞥了一眼多伊尔:你又认得了?

   “殿下在笑。”哥洛佛冷冷道。

   可D.D摇头啧舌:

   “不不不,相信我,那孩子现在心中一定翻江倒海,恨不得呼天捶地……”

   哥洛佛把头正回去,充耳不闻。

   留下多伊尔摇头晃脑,深有感触:

   “而根据我的经验,那是心中所爱另许他人,而你又无能为力时……”

   哥洛佛冷哼一声。

   见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多伊尔忍不住回头捅了捅同僚。

   “所以,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D.D不无遗憾:

   “卡索伯爵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哥洛佛看了多伊尔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身后,面无表情,更不开口。

   “我知道。”

   多伊尔微微一滞。

   听着背后的脚步和熟悉的嗓音,他僵硬地转过身来,语气不稳:

   “殿……公爵大人?”

   只见泰尔斯不知何时结束了交谈,正背手站在他身后,满面春风。

   这孩子,怎么跟街头毛贼似的……

   多伊尔默默郁闷。

   我都这么小声了,你还听得见?

   “基尔伯特刚刚告诉我,”泰尔斯学着多伊尔方才的语调,感慨万千:

   “我心中所爱另许他人,而我却无能为力……”

   多伊尔摸了摸脑袋,摆出一脸憨厚懵懂的傻笑。

   如果他记得不错,傻乎乎的科恩,兴许就是靠着这个,虏获了少年公爵的心?

   直到泰尔斯瞬间冷脸:

   “你满意了吗?”

   多伊尔的笑容一僵。

   “嘿嘿,那个,您真会开玩笑,这世上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您的女人……”

   下一秒,多伊尔又是一颤。

   他莫名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公爵的气场……

   似乎更冷了?

   泰尔斯轻哼一声,这才迈步而去。

   哥洛佛撇撇嘴,称职地跟上。

   “嘿,”僵尸走过自讨没趣的多伊尔身边,浑不在意:

   “我认得那副表情。”

   多伊尔一愣,旋即对他回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呸,僵尸,之前真是看错你了。

   原来你也是个幸灾乐祸的八卦男。

   这个仇,我记下了!

   泰尔斯并未理会身后两人的来回眼刀与暗流交锋,只是自顾自地前行。

   事实上,多伊尔说中了他的部分心事。

   泰尔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基尔伯特道别的了。

   他所记得的,是自己依然保持风度,礼节得体――就像一个最称职的星湖公爵――地出现在迎宾的位置,继续他的职责。

   但只有公爵自己知道。

   那一刻起,他的脚步在恍惚中沉重了许多。

   周围的嘈杂声混作一片,朦胧一体,他却再也无法从中筛选出自己想要的部分。

   冷静,泰尔斯。

   公爵面无表情,在心底默默道。

   塞尔玛。

   她不会有事的。

   【他们俘虏了敌军主帅……】

   【生死未知……】

   泰尔斯手臂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狱河之罪无声无息地流动起来。

   不。

   泰尔斯的呼吸渐渐加快。

   不,冷静,泰尔斯。

   王子再一次对自己说道。

   振作。

   塞尔玛不会有事。

   她是龙霄城的女大公,自由同盟会明白,让她活着,其价值要远远高于杀她泄愤……

   或者更糟……

   想到这里,泰尔斯的呼吸顿时揪紧了。

   【因为你是个女孩儿。】

   【那就注定了……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游戏里,你都要付出比男人更高的代价……】

   一想到自己曾经跟少女说过的话,泰尔斯更觉心如刀绞。

   那一刻,他的内心甚至升起无穷无尽,却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怒火。

   烧向一切。

   尼寇莱。

   死人脸,为什么保护不住你的主君?你不过在亡号鸦手里擦破了点皮,就变成废物了?怎么还好意思自称陨星者?

   里斯班摄政。

   龙霄城的保卫者与守护者,你不是天生之王的“龙眸”吗?难道你的盘算计谋,都跟着先王一起下地狱了?

   克尔凯廓尔伯爵。

   明明号称努恩王麾下的第一猛将,难道他天天腆着脸说嘴的,失去一臂攻克自由堡的战绩,都是无耻的吹嘘?

   罗尼大公。

   声威赫赫,刚毅果敢的祈远城之主,连小小自由堡都奈何不得,你还统治个屁,怎么不去自杀以谢天下?

   而其他人……

   狱河之罪在他的血管里越流越快,越发凶猛。

   埃克斯特骁勇善战的北地大军……

   难道都是摆设吗!

   他袖子里的拳头不自觉地收拢。

   狱河之罪渐渐成型,蔓延他的全身。

   不。

   泰尔斯在深呼吸中想道。

   不能指望埃克斯特,不能指望那帮愚蠢的废物去帮塞尔玛。

   他得做点什么。

   但是……

   但是。

   想想,泰尔斯,想想,想想你还能怎么办?

   求助基尔伯特?让星辰王国出面?联络王国秘科?

   但是……

   泰尔斯悲哀地发现,作为王子的他,无论诉诸什么手段,走向何种道路。

   笼罩在闵迪思厅上空的,依旧是那个无法绕开的巨大阴影。

   他好不容易脱离了敌意满满的埃克斯特,回到了星辰王国,却仍然如笼中之鸟。

   面对需要援手的故友……

   无可奈何。

   还是说,这才是这个世界里,他人生的真相?

   他的命运?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认识不久的梅根祭祀。

   【落日见证,我们的命运早已在冥冥中相牵。】

   泰尔斯无力地闭上眼睛。

   落日啊。

   如果你真实存在,掌控威能……

   如果你真的是我家族与国度的守护神……

   求求你。

   请你保佑她,帮助她,看护她。

   怜悯那个无辜的,被我的不幸命运所卷入中的女孩儿。

   等等。

   他不了解诸神。

   但是。

   相比起诸神,真正存在,且掌控威能的家伙们……

   泰尔斯轻轻地睁眼。

   也许……

   也许还有办法……

   只是……

   要付出的代价……

   泰尔斯狠狠咬牙。

   他的体内,狱河之罪凶厉地咆哮起来。

   但如果,如果这能救她免于更加悲惨的未来……

   泰尔斯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狱河之罪躁动加剧,近乎沸腾。

   就在这时。

   啪!

   泰尔斯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他下意识就要反击,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攥住手臂,进退不得!

   “殿下!”

   马略斯站到他的面前,一边抓住泰尔斯的右手,一边轻巧地拍了拍王子的胸口:

   “果然……”

   泰尔斯咬了咬牙齿,勉力压制住扑向他亲卫队长的欲望。

   他体内的终结之力被镇压下来,在血液里发出怒嚎。

   就像难驯的野兽被拴回笼子。

   “我说这儿怎么少了点什么……”

   守望人依旧攥着王子的右臂。

   他打量着泰尔斯平坦光滑的前胸,皱眉沉吟道:

   “我猜,宴会厅里,巴尼男爵手上的那枚璨星徽章应该不是他偷的吧。”

   “而纯粹是您太败家了,因为对面是个可怜男孩就送了出去……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漂亮女人……”

   听见长官的话,不远处的多伊尔向同僚露出会心一笑,但哥洛佛照旧冷眼回复他。

   “对了殿下,让我介绍下面的客人……”

   泰尔斯艰难地抬起头。

   然后同样艰难地,露出笑容。

   在马略斯的引介下,星湖公爵热情地迎接伯恩・塔伦的到来――这位冰河城的领主在六年前的国是会议上与他有一面之缘,是十三敕封伯爵之一,更是璨星王室的远亲与近臣,事实上,第一位塔伦伯爵在裂土封疆之前,就曾受封星湖公爵。

   这使得塔伦伯爵的莅临更具意义。

   但这些背得滚瓜烂熟的信息,只是毫无意义地流淌过泰尔斯的大脑,支撑着他又一次堆起完美的笑容,道出虚假的寒暄。

   这一刻,泰尔斯突然对自己的仇人,詹恩・凯文迪尔有了一丝感同身受的理解。

   那位欲借血族之手置他于死地的鸢尾花公爵,大概也是这样,心藏重负,面若春风。

   迎来送往。

   四季如常?

   他热情地看着塔伦伯爵跟随马略斯而去,得体大方,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

   但是……

   这就是他能做的事了么?

   泰尔斯讽刺地想:

   站在这里,为自己的某个愚蠢宴会,倚门卖笑?

   于此同时,那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孩儿,也许正身陷敌营……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句话低低地钻进他的耳廓里。

   “我在想,也许昨晚让你练剑是个错误的选择?让您的青春之心更加躁动?”

   泰尔斯一顿,看向不知何时归来的马略斯。

   只见后者贴近他的耳边,悄声道:

   “除非你今晚要跟某位客人展开生死决斗,以展示从北地带回的烈烈雄风,”马略斯语带讥刺:

   “否则,就烦请管好你的终结之力。”

   泰尔斯稳了稳心神:

   “你知道?”

   “别忘了,我是你的武艺课老师。”马略斯淡淡地道。

   他这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把泰尔斯挡在身后,训斥向哥洛佛做鬼脸的D.D。

   泰尔斯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却心有所悟。

   醒醒,泰尔斯。

   你还远不到最后掀翻棋盘的地步。

   接敌。

   察敌。

   制敌。

   泰尔斯默念着对敌的三大原则,细细思量。

   狱河之罪似乎与主人的状态同步,此刻的它恹恹流淌,晦暗滞涩,毫无之前的疯狂暴戾。

   查曼・伦巴。

   一个名字划过心头。

   埃克斯特西征大败,甚至主帅被俘,这已经远不仅是三大领地的问题了。

   事关整个埃克斯特的尊严。

   若查曼王还想坐稳他的位置,就不能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他必须以全王国的名义,从自由同盟手中夺回塞尔玛。

   当然,这也许会以黑沙领向三城内务伸手,扩张王权作为代价……

   等等。

   扩张王权。

   泰尔斯思绪一清。

   自由同盟国小民弱,照常理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强大的龙霄、祈远、戒守三城,扭转胜负。

   他们也许有强援,有外力干涉局势。

   泰尔斯皱起眉头。

   查曼王。

   是你?

   又是你?

   那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他会把被俘的塞尔玛作为筹码,利用完她身上的每一分价值,分割,收买,勒索,欺骗,无所不用其极。

   削弱祈远城。

   威慑戒守城。

   收服龙霄城。

   至于小滑头……

   【小心了,泰尔斯,当人们嗅到你的弱点……】

   耳边依稀响起查曼王的声音,泰尔斯的拳头再度收拢。

   怎么办。

   千里之外,我要如何面对……查曼・伦巴?

   怎么办?

   泰尔斯的拳头越捏越紧。

   狱河之罪似乎嗅到了主人的心情,在发现自己有再起的迹象后,它蠢蠢欲动,试图再度漫上主人的全身。

   但下一刻,一位新到的宾客打断了泰尔斯的回忆。

   来人大步流星,披风微扬,左眼被伤疤覆盖,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透露着冷厉之色。

   泰尔斯呼吸微顿。

   是他。

   六年前的……

   老朋友。

   这位贵族出现的瞬间,原本嘈杂的闵迪思厅庭院,如有指挥家一舞手中的指挥棒,为乐曲画上休止符。

   就连多伊尔也不再嬉皮笑脸。

   看见他的来宾们齐齐噤声,认出他的人们,却又在彼此的提示下,三三两两,上前见礼。

   壮年贵族也不热情,随性而狂傲地应付下级贵族们的招呼。

   这位壮年贵族走进厅门,将披风递给侍者,接过纸笔,在来宾的名单上随手一划,环顾起闵迪思厅四周。

   “鲁道夫以前告诉过我,这是个好地方,值得常来。”

   壮年的贵族轻哼一声,冷冷道:

   “现在嘛,哼,我还是更喜欢崖地。”

   下一秒,独眼的来宾停下目光,正好落在泰尔斯的身上。

   在马略斯的示意下,泰尔斯缓步上前,露出笑容。

   “尊敬的南垂斯特公爵,欢迎……”

   但对方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你怎么这么瘦弱?”

   “也没长多高?”

   泰尔斯表情一僵。

   只见崖地守护公爵,巨角鹿的主人,外号“独眼龙”的廓斯德・南垂斯特,皱眉打量着他:

   “这六年,北方佬虐待你了?”

   身为堂堂星湖公爵,泰尔斯沉默了一阵,只能继续还给他一个得体的笑容。

   廓斯德冷冷哼声:

   “那你最好还以颜色,不负星辰。”

   言罢,独眼龙公爵看也不看王子一眼,一推侍者,举步向前。

   不。

   泰尔斯轻蹙眉头,却心中一畅。

   至少,他还有能做到事情。

   “廓斯德大人,你认识列维・特卢迪达吗?”

   廓斯德的脚步停了下来。

   泰尔斯向马略斯三人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自己跟上,与独眼龙对面而立。

   “他是再造塔大公之子,今天也来参加宴会了。”

   廓斯德眯起独眼,细细打量着泰尔斯。

   “特卢迪达……”

   崖地公爵不屑轻哼道:

   “某个无耻的北地混蛋生了不少儿子,还有不少杂种。”

   “天知道是他哪个儿子。”

   “天知道,是不是他的种。”

   听着对方对特卢迪达带着感情色彩的确认,泰尔斯若有所思。

   再造塔与北境相邻,关乎两国边防。

   但它其实有更多的山地领土,与南垂斯特家的崖地领接壤,同在叹息山脉中生存发展,相互对峙。

   (“就是俩懦夫,隔着一道大峡谷,窝在两边峰顶上,隔空对骂:有种你过来啊!”――一边不屑地挖鼻孔,一边无聊地旁听俩小孩上北地历史课的尼寇莱。)

   泰尔斯靠近一步,强迫自己不去看廓斯德被伤疤覆盖的左眼,轻声道:

   “列维央我帮忙,要买点儿吃的,带回家去。”

   吃的。

   独眼龙微微一动:

   “粮食?”

   泰尔斯没有工夫去感慨对方的反应,点了点头:

   “秋收已过,而冬日将临。”

   泰尔斯看向独眼龙,两人眼神交汇。

   六年后的第一次,廓斯德转过身,正眼看向了泰尔斯,眼中思绪流转。

   如同这才是他们的重逢。

   泰尔斯笑着举起手,示意对方先行。

   两人踱步前进。

   “但我想,不止是粮食。”泰尔斯淡淡道。

   廓斯德眯起他的独眼。

   泰尔斯微笑着点点头。

   他们一者长住北地,一者领土接壤。

   均有所悟,不必尽言。

   作为埃克斯特西南边境的领土,再造塔坐落叹息山脉,易守难攻,安稳太平,还有矿产丰厚,获利不菲。

   但同样囿于地形,他们分封复杂,封臣零落,更兼耕地稀少,土壤贫瘠。

   偏偏最近几年,他们又吸纳了不少因王国内日渐增多的地方冲突而逃来的移民。

   每年的绝日严寒,对再造塔的领主而言,都是一场考验。

   让他们不得不长期交易矿产与冶金等产出,进口粮食。

   “放在以往,有威兰领的奥勒修和黑沙领的伦巴在侧,”泰尔斯漫不经心,却眼神精明:

   “三大领地盟约紧固,关系甚笃,姻亲往来,同气连枝。”

   “再造塔自有办法进口补给,存粮过冬。”

   当然,若肯付出代价、放下尊严、拉下脸皮(算是特卢迪达大公的个人特长,在北地深受鄙夷),强大的龙霄城与产粮的烽照城,也不是不能屈尊降贵,帮衬一二。

   “但现在……”

   廓斯德听着他的话,表情微动。

   泰尔斯轻嗤一声。

   自努恩王薨逝,查曼王加冕……

   龙霄黯弱,烽照怯缩。

   至于祈远、戒守、冰海、麋鹿、哨望等地,要么鞭长莫及不解近渴,要么各怀鬼胎事不关己。

   但更可怕的是,再造塔的邻居――黑沙领已在查曼王的率领下,异军突起,野心昭彰。

   于是乎,埃克斯特境内的天平就此失去了平衡。

   而黑沙领的伦巴,威兰领的奥勒修,再造塔的特卢迪达……

   埃克斯特南方,曾经三位一体,同仇敌忾,北拒龙霄,南面星辰的三位大公……

   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一十八年来让复兴宫与断龙要塞提心吊胆的三大北地家族……

   早已分道扬镳。

   貌合神离。

   泰尔斯与廓斯德慢慢踱步,两人都在思考。

   “所以他们转而找你?找璨星王室?”廓斯德寒声道。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开动脑筋:

   “按照我的理解,狡诈如特卢迪达,他们不会轻易押宝,”星湖公爵轻声道:

   “应该是一面陪着笑脸与伦巴握手,继续从老渠道交易购粮,仿佛一切照旧。”

   “另一面,则像今天一样,从包括星辰在内的渠道分批储备,减少压力,日积月累,以备不时。”

   独眼龙冷哼一声:

   “他们历来两面三刀,我不意外。”

   “如果是真的,那肯定至少六年前就开始干了。”

   泰尔斯颔首:

   “若要从星辰运货到再造塔,还要避开黑沙领的话,就不能走北境。他们要么直接从东海领过海路……”

   廓斯德浑不在意地接过话题:

   “要么走陆路,通过我的领土。”

   泰尔斯叹了口气,点点头:

   “崖地。”

   “走私。”

   廓斯德若有所思:

   “但是既然找到你头上,那一定是……”

   下一秒,独眼龙倏然变色!

   他猛地扭头:

   “你回来之后,自由同盟的战事怎么了?”

   “北方佬们输了?”

   泰尔斯在心底暗叹一声。

   这家伙反应真快。

   就算他自己,都还是通过逼问基尔伯特,才从外交司和秘科那里,拿到一些关于北地的零星消息的。

   “不,北方佬不可能输,”廓斯德旋即反应过来,神情凝重:

   “所以一定是……伦巴赢了?”

   泰尔斯心情一重。

   他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

   “我这么说吧,结果尚且不明。”

   “但查曼王……优势很大。”

   这个消息让廓斯德沉吟良久。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好心放过再造塔的货物,以增加他们的底气,抗衡黑沙的那位国王?”

   “为星辰日后,削弱大敌?”

   泰尔斯盯着对方的独眼,沉默良久。

   正是眼前的这位公爵,六年前横冲直撞,在国是会议上领头逼宫。

   也正是这位公爵,六年前怒目狂言,在泰尔斯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不,只是提醒你。”

   泰尔斯淡淡道:

   “这是个机会。”

   “更是个筹码。”

   独眼龙神色微动。

   “如果再造塔真的有这样的计划,那你大可以设卡拿要,恐吓勒索,甚至派出专人,半道劫杀。”

   特卢迪达当年在英雄大厅里替他说话,促成选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泰尔斯只是晃了晃脑袋,就挥去对锅盖头大公的由衷歉意:

   “反正有利可图,何乐不为。”

   这一刻,廓斯德看他的眼神变得有趣起来,多了几丝生机活力,不再那么冷厉漠然,生人难近。

   可泰尔斯话锋一转:

   “但你也可以一路放行,甚至主动增援加码,让他们越来越依赖于你这条补给线的好处――过去数十年,努恩王就是这么对付麋鹿城的。”

   泰尔斯冷冷道。

   廓斯德眼中的玩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先疏通路障,重订商道,慷慨输送,大力支援。”

   泰尔斯轻轻伸手,在空中慢慢收拢:

   “待到对方习惯沉醉,依赖甚深,再慢慢收手,温柔扼颈。”

   他倏然握拳!

   “就这样,麋鹿城左右为难,任人宰割,被龙霄城压制得服服帖帖,毫无还手之力。”

   廓斯德狠狠皱眉。

   泰尔斯放下手掌,抬头微笑:

   “一进一退,或攻或守,意欲何为,皆在于你。”

   星湖公爵快意一礼:

   “逐圣日愉快,廓斯德大人。”

   至少,这是他当前能做的事了。

   泰尔斯在心中黯然道。

   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独眼龙在背后低声开口。

   “所以。”

   “天生之王,”廓斯德略一停顿,独眼微眯:

   “你从他那儿,习得了很多?”

   天生之王。

   泰尔斯的心情无来由地束紧。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看着努恩王淡漠伸手,露出那枚“凯旋”指环。

   “不。”

   不知为何,泰尔斯下意识地否认,斩钉截铁:

   “我跟他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天。”

   “谈何学习。”

   廓斯德步伐悠然地走到他面前,盯了他很久。

   他这才幽幽开口:

   “为什么?”

   尽管对方指代不明,但泰尔斯知道他想问什么。

   “作为谢礼,”泰尔斯抬起头,笑容依旧:

   “谢谢您六年前对我的坦诚。”

   公爵多少带着真诚地道谢:

   “确实,这六年里,我见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坦诚。

   廓斯德依旧深深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仿佛泰尔斯是一尊大石,而他要用眼神细细雕琢。

   “六年前,在北方发生的事情,那改变了一切,对么?”

   改变了一切?

   泰尔斯神思一黯。

   “是啊。”

   “天生之王已经不在。”

   努恩七世。

   随着年月渐过,影响日显,泰尔斯越发感慨:

   那天凌晨,埃克斯特王国失去的……

   不仅仅是一位国王。

   想起那位不世霸主如在昨日的音容笑貌,少年恍惚道:

   “而广袤大陆上,十头曾经牢牢拴在他手里,俯首帖耳、压抑本性的嗜血凶兽……”

   “正争相出笼。”

   “饥不择食。”

   “不死不休。”

   按照老乌鸦的观点……

   可能还会祸及邻人。

   贻害无穷。

   廓斯德紧紧地盯着他。

   “不。”

   “你没看到吗?六年前,影响西陆的不仅仅这一件事。”

   泰尔斯回过神来,一阵疑惑:

   什么?

   “比起某位喧嚣一时的国王,入土进棺……”

   廓斯德缓步上前,扣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

   “更重要的是……”

   下一刻,独眼龙眼眸一缩,泰尔斯只觉下巴一紧!

   只见廓斯德的左手轻捏着泰尔斯的下颔,将王子的脸托到眼前。

   不远处,多伊尔和哥洛佛齐齐一震,就要上前阻止,却被马略斯按住。

   “六年前,一颗年轻的星辰,历经洗练,褪却尘晦。”

   星湖公爵惊愕不已,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独眼贴向他的瞳孔,听着廓斯德低沉微妙的嗓音渗进他的耳膜。

   “冉冉升起……”

   那只可怖的眼眸里,仿佛藏有峰峦无数,巍巍而立:

   “奇光潋滟……”

   峰峦随着主人的话语,冲开迷雾,直入云天:

   “熠熠生辉。”

   一秒。

   两秒。

   三秒。

   被对方眼中峰峦震住的王子突然惊醒。

   糟糕,众目睽睽,这要是被人看到了……

   自觉不是小孩子的泰尔斯老脸一红,他甩开廓斯德的手指,退后一步,尴尬十分。

   “您……那个……我……不行……”

   身后的多伊尔和哥洛佛面面相觑,马略斯则狠狠皱眉。

   但崖地公爵却不依不饶,稳步向前,颇有咄咄逼人之势。

   “少星归位,”廓斯德面色沉着,开口却是古色古香:

   “日日更新。”

   直到独眼龙语调一变,如水流突变,湍急惊险:

   “何时得至中天,闪耀银河?”

   得至中天,闪耀银河……

   星湖公爵心里咯噔一下。

   泰尔斯稳住步伐,平息突然而来的恐慌。

   “您的古帝国文法造诣深厚,”王子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避开对方意有所指的话题:

   “可惜,文法非我所长。”

   廓斯德站定脚步,不顾旁人惊疑的目光,独目紧紧锁死泰尔斯。

   几秒后,他沉沉一笑:

   “情有可原。”

   崖地公爵发出令人不安的冷笑:

   “若君王文武全才,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样样精通。”

   “那还要我们这些封臣做什么?”

   泰尔斯努力不把这句话往深意无数的歪处理解,尴尬之中草草作答:

   “所以我们各司其职,共为星辰?”

   廓斯德眯起眼睛:

   “那么你答应了?”

   “我们的提议?”

   泰尔斯又是心中一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爵板起脸,用余光瞥了瞥四周的人:

   “什么提议?”

   廓斯德眼神一冷,退后一步。

   但他随即环视闵迪思厅四周,心有所感,嘴角翘起。

   “当然,呵呵呵呵,当然……”

   廓斯德先是轻声淡笑,随后扬声冷笑,狂傲自现:

   “没有提议。”

   “没有!”

   看得泰尔斯略有不安,心中惴惴。

   一秒后,笑够了的南垂斯特公爵低下头,独眼深邃,直入人心:

   “只有征途漫漫。”

   “沧海茫茫。”

   他寒声开口,目光逼人,语气里却饱含无比异样的满足:

   “而你不得不走。”

   “被迫起航。”

   话音落下,崖地的主人,巨角鹿的南垂斯特,独眼龙廓斯德就转身迈步,潇洒离开!

   他粗鲁地推开两个恭谨引路的侍者,目中无人,一路冷笑而去。

   徒留衣襟略乱,怔怔出神的泰尔斯站在原地。

   引无数人侧目。

   面面相觑。

   猜测无数。

   半晌之后,一直保持距离随侍的多伊尔,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深思入神的泰尔斯。

   “那啥,僵尸啊。”

   他捅了捅同样疑心大起的哥洛佛,悄声道:

   “他一来就问殿下是不是瘦了,被虐待了……然后还把他……把他……”

   “最后还给殿下念诗啥的……我好像还隐约听到了什么‘你答应了?’,‘被迫’之类的词儿……”

   哥洛佛闻言回瞥了D.D一眼,少见地面色古怪。

   “你说,那位南垂斯特公爵……”

   多伊尔难以置信,满面怀疑:

   “他偏好的,应该不会是……”

   D.D担忧地看了看泰尔斯一眼,又看看廓斯德背影消失的宴会厅,惊恐地道:

   “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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