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渐升,夜色里。
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让叶家人在外面疯找的家伙,此刻就在那孤高的一座山峰中。
以谛听兽的耳力,也听不到半分的动静。
不是因为楚离潇在山里,而是因为楚离潇已不在这里。
以潜龙勿用的锋锐程度,要穿透一座山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在这座山里面,会是别有天地。
紧紧只隔了一层淡若无形的灵力波动,竟然将这里和外面分成了两个世界。
山之内,那道白衫身影上,挥洒着皎洁月光,原本这是在山峰里面,可这里竟然能看到月色!
不光如此,在其下面同样是月色悠悠,赫然是一面湖泊。
远处有山峦,近处是河湖,可这里却一点也不像是清瑶山,倒更像是...自成天地。
满身修为用尽以后,那青藤蛟的毒性上来,楚离潇人依旧是处于昏迷。
风轻扬,吹拂着他的身影,却也同样的...微吹着另外一道...
白衣的身影。
在那远方,一个呈现斜坡式的水岸边上,果然是一袭白衣的女子缓缓的走来。
起初只能看到那墨黑色的发尖儿,随后是似玉雕琢的小脸…胜雪柔弱的脖颈…通体白衣之下的双肩…一抹黑丝带束起的纤纤腰肢,再到那通体长衫纤尘不染的裙摆,在裙摆下,那是一双软底轻柔的白鞋。
她的颜,倾城倾国。
她的身,沉鱼落雁。
她的那白色软鞋保护着的小脚,一步一步,自然的向前走着。
以水为肌,以月为眸!她的步子若凌波微步,她的身子似柔风扶柳…这个与世无争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女子,原来竟是…这样的美。
如果只是美,那也不足为奇,但奇就奇在,她身上那股淡然如王的气质,让人纵是稍看一眼,也会深深的沉沦在其中。
这种气质下,好似能够跪到在她的白鞋下,那都是三生有幸...
因为眼前那白衫女子出现的时候,眼帘中微风夜月,柳枝河岸的美景,竟在她面前索然无味。
那袭绝美的白衫身影,终究是来到昏迷男子的面前了,她俯视着那倒在地上的修长男子身影,精致容颜上,忽然有一刹那的皱眉。
这个动作很轻,却似西施捧心,其中柔弱,竟是令周围背景全部失色。难怪在楚离潇的世界里,古有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后有商纣王为治美人儿病而刨挖比干心。
此等倾国绝艳,本该如此!
可这样绝美的女子,竟然就孤守在这座山里,如果传扬出去,却又不知到会令多少人抱憾难受了。
那一双宛若墨色琥珀的眸子带着一抹好奇望着楚离潇,女子似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闯进这里。这原本便是独立被开辟出来的空间,即令是她的修为也没办法从这里面出去。
她是被困在这里的。
在看到那个昏迷男子脸上隐隐升起一团黑气,似是中毒已深时,女子想了想,终究还是点出了一根青葱玉指。
那莹润胜雪的指,轻轻点在空中,并没有见她再做多余的动作,只见楚离潇身上的毒似渐渐被压制下来,最后化作一团黑气,顺着他的呼吸脱离出体外。
在这道毒气消失以后,楚离潇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呼吸均匀,却还未曾醒转。
他本就灵魂破损,这种蛇毒只是引子,纵然是蛇毒退却,自然也是没那么容易好转的。
随即这整个好似玉雕的美人儿,望了望不远处那一层极淡却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的灵力波纹,这一层波纹之内,好似有着一道极具威严的身影,在守候着两个世界的大门,无人能进,无人能出。
可是楚离潇偏偏进来了。
这真的有一些奇怪。
女子望着他,柳眉轻皱,忽然自语道:“神人境?”
如果是修为到了神人境,倒是有可能自由进出这里的,可那又有些不对劲,若这个人真的是神人境,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蛇毒给放倒了呢。
她自然不知道,楚离潇的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一个怪东西。不老,不死,甚至灵魂还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这哪里像是一个人,也许他这具身体,原本就是属于妖孽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人能进来,就应当也能出去才对。
她信步向着那介乎虚幻与实质之间的灵力门走过去,伸出了纤长如玉的手腕,在触碰到那灵门时,再一次因为威压被震了回来。
由此一来,她的那柳眉又是皱了皱,似是不太清楚,为什么别人能进来,自己却还是出不去。
这道灵门,是门中太上的一缕残魂,而这方世界,也是那太上以前构筑出来的。
他本就是站立在大陆最顶点的人物,女子自认还比不上他,其证据,就是这道门已经困了她一百年,至今仍出不去。
如果再没办法离开,她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似是因为这道灵门,又一次的让她想起了她那个始终盈盈含笑,关键时刻却对她暗算下毒的妹妹,女子柳眉上皱得更紧了些。
她已经在这里被困了一百年,如果再出不去,她妹妹很有可能死后化成灰了。既然有这个陌生男子能进来,那就意味着,她也有一定的可能性出去。
说不定在这个男子身上,就有什么能够出去的线索。
如此一来,即便是修炼了太上忘情的她,心中也升出一丝期盼来,她来到楚离潇的身边,并没有顾忌什么男女之别,对着他的身上左右搜查,甚至脱下他那件衣服,玉手中光芒微闪,将所有的空间储物袋统统拿下,并且将其内的东西释放出来。
楚离潇活了将近有四千年,他身上的东西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丘的。
有一些关于灵核战诀,亦或者是有着奇异功效的东西,都被女子的灵力扫探过来,只是无论这些东西再如何奇特,都不可能有无视太上残魂的力量才对。
只是大致的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几眼,女子便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望着楚离潇,那动人柳眉上,又一次皱了下。
这个动作很轻,却是女子表达情绪的唯一方式。
修炼了太上忘情以后,她不开心了会皱眉,生气了会皱眉,甚至高兴了,也是皱眉。
她只有这一种表情,和她那个低贱的妹妹正好相反,她的妹妹也只有一种表情,她只会笑。
女子无论何时都看起来如此高贵,如此冷艳,可她的妹妹无论何时看上去,都会让人有一种想要抽打她,折磨她的欲望,倒好似她本来就就卑贱。
可是无论怎么打她,怎么骂她,她还是只会笑,而且是那种让男人见了就忍不住会欲火焚身,天上尤物一般的笑。
皱眉结束之后,女子又重新望向楚离潇,她忽然靠近对方,从那男子的衣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闻他的味道。
她记得有一种东西,的确是能无视任何结界的,虽然那东西不可能变成人才对,可也许它是被楚离潇吃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方法,和他融合了。
若是想要出去,就难免要从他身上来着手。
纵观她学过的那些战诀,没有一样能在此刻派得上用场。她本来就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战诀没兴趣,除了太上忘情录,她好像真的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可是太上忘情,又被这道灵门上的太上残魂克制得死死的。
女子咬了下她那吹弹可破的唇,那一双眼眸中,忽然流露出了一抹复杂。对她来说,即便是皱眉这等动作都是极多余的,但今天她不光皱了三次眉,甚至还流露出了情绪。
她只是想到了,她妹妹所会的那卷功法。
她那个不争气的妹妹,天赋也不是一般的差,可她总是能勉强得赶上自己,就是因为她总是用一种功法。
杀人。
杀人取魂,以养己魂。
如果那样做了,不管楚离潇是吃过什么,导致他能穿梭过结界,只要女子吸收他的魂魄,那她也一定能出去。
只是...她毕竟和这个男子没仇。
若是她的敌人,她自然会杀,可不是她的敌人,在女子本能中,却又觉得不能杀。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另外一样办法了。
换血。
简单来说,就是将他们之间的血液共融,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极细微的,将自己的灵力,血液还有灵魂都与其有一定的融合。
她虽然不太在乎什么血液,可这个功法对她来说也算意义重大,眸中还是闪过一些犹豫,只是不多。
半晌,似是做出了决定,女子又多了一个动作。她轻叹息了一声,旋即来到那男子的近处,仔细斟酌,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那无形灵力略微扩散,在功法渐渐撑开的时候,那双如玉胜雪的皓婉,盈盈握住了楚离潇的手,躺在了他的身边。
在这清风明月之中,水岸草堤之畔。
两个人的血液渐渐分离,融合在了一起,好似两个人共为一体,那血液循着手腕上的筋脉在抽送。
你中有我的血,我中有你的血。
这并不单纯只是换血,倒更像是一种鱼水之合的信息,在两个人的血液融汇共通之后,他们两个人也会没有了隔阂,知心意,互共鸣。这原本是登云楼夫妻之间才能用的招数,不过今天...权且无奈。
楚离潇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女子却是无所谓发生了什么。
不光是楚离潇一个人身体奇特,巧合的是,这位白衣的身世未必就比他差到哪里去了。
在血液共融开始后,他原本因救活萧紫茹而残缺了一些的魂魄,渐渐似填补了回来,体内那所剩无几的灵力,也似有了回暖恢复的征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在晕晕乎乎中,也不知到了何时,他终于睁开了一丝眼帘,微眯半醒的目向着女子望了一眼,只是随后那脑海里天旋地转的感觉又让他再一次的昏迷过去了。
许久,只见那个玲珑苗条的女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幽幽从他的身边移开,白衣加身,这一次却不再有什么叹息或者是皱眉,那双软底的白鞋再次迈出,向着灵门穿透了过去。
囚困了她一百年之久的这一座灵门,这次却没有任何的阻拦,仿似真的成了一道开启之恩,随着女子一步跨出,在外面,已是潜龙所洞穿出来的那深似不见底的洞穴。
时隔百年,终于让她出来了!
那双小小的白鞋再一次踏足到外面的世界,这白衣胜雪的女子,心中同样有了一抹的欢喜。
只是这抹欢喜终究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微皱起的柳眉。
对她来说,皱眉本就能代表着多重含义,这一次皱眉,是因为她想起了她的妹妹,她想起了那些不开心的事。
就是她的那一个亲妹妹,却是在跪地为她奉茶时,笑吟吟的端过来了一杯毒茶,看着她一饮而尽,旋即毒性发作后盈盈将她扣押在这里,剥夺了她原有的一切,让她在这里只能自生自灭。
在最后一次看望她时,那道黑衣玉立的婷婷身影,就笑脸吟吟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姐姐,你就消失好了...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不会有白衣雪,世人只知黑衣冢,而你...则注定要孤独终老。”
眨眼间似有万种风情流过的那双如墨琉璃,罕见的流露出那一抹傲意。
“如果你能出得来,我随后恭候你的复仇。不过我可忘了...你好像...你永远都突破不了神人境。”
...............
白衣女子的那眸中渐渐的有了一些寒,足轻跨,踩着这一道深不见底的洞穴,仿若平地般缓缓走出。
是啊。
..............
我们的体质,都突破不了神人境的。
所以...我的好妹妹,黑衣冢...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