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口子一抬头看见我们,先是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那个中年男人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吵着你们了?”
这中年男人十分面善,阔额大耳,是个老好人模样,只不过脸上削腮无肉,时运总差那么一点,人善被人欺说的就是这种人。
而他说着,拍了媳妇一下:“咱们,小点声。”
儿子都这个样子,还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舍己为人。
我对这一家人有了几分同情,就把来意说了一下,驸马他爹一听,仔细看了看风水铃,一下就高兴了起来:“真的――小刚妈,小刚有救了!”
驸马他爹认识过吃阴阳饭的。
驸马娘一听,也顾不上哭了,站起来,忽然啪的一下就跪下了:“小哥,不,大师,你要是真能救了我们家小刚,我们就当牛做马,没有二话!哪怕卖房子卖地……”
他们一家人财帛宫都很浅,没有什么钱,可怜天下父母心,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我没有父母,所以会格外动容――能帮助遇上麻烦的人从水深火热之中挣脱出来,这其实也是我们这一行,很有成就感的地方,哪怕没有功德,我也愿意伸手。
“驸马”正在房间里唱歌,调子不太对,发音也不太准,驸马的父母都露出了很头疼的表情:“在家里,就老唱!”
“哪个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
小苍山的少数民族很多,方言也很杂,确实不好分辨。
白藿香侧耳听了听:“这是琼水族青年迎亲的时候唱给新娘子的――大概意思是,你是我的月亮,我是你的云彩。高处不胜寒的时候,我给你披上衣衫。”
境界竟然很美。
“你怎么知道?”
“我上这里给山上的琼水族人看过病,怎么啦?”她猫一样的眼睛,傲然一眯。
我顿时刮目相看,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懂的还真不少。
说着,驸马回头,看见了我们,忽然高兴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我:“你是小七姐叫来接我的,是不是?”
小七姐?
他的脸色,是一种亢奋的,不正常的潮红:“我想小七姐,我夜夜都梦见小七姐!你带我去,我等不及了!她肯定也想我!”
不用说,这个所谓的小七姐,就是他要娶的“龙女”了。
我看向了他腰上的荷包:“这个,就是小七姐给你的?”
我光是把眼神落下来,“驸马”就一把捂住了荷包,满眼的警戒,似乎生怕我把荷包给抢走了一样:“你别想抢――这是小七姐给我的,这是凭证!我娶她的凭证!”
说着把声音压低,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可不能让这东西出差错――出了差错,她就不认我啦!”
他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护着那个荷包,不过,我还是看到了里面的妖气了。
驸马爹连忙说道:“他打上次从山上救下来,就这样――洗澡拉尿,都不肯拿下来!”
我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问题就出现在这个东西上面。
果然,那东西不能乱捡,不是“转运钱”,是他娘的“妖聘”。
这也是一种讲究,古代很多这种传说――少年捡到银子,茶壶,或者某种很讨喜的东西,带到了家里,夜里就有美人冉冉而至,定个百年好合,少年上钩,还觉得自己交了桃花运,可惜,过不了多久就得倒霉。
把这种东西拿回来,就等于收下了“聘礼”,跟对方签订了你情我愿的契约。长毛的东西,就会凭附在这个东西上,跟你回家。
眼前,“驸马”的,这都是被邪祟给迷惑的征兆。
驸马娘性子很急,立马问道:“那是不是,抢过来毁了,就完事儿了?我们之前怕刺激他,没敢动――要是管用,咱们现在就抢!”
说着,就要冲驸马身边,被驸马爹给拦住了:“大师还没说话呢,你等着听完了!”
“我,看儿子这个样子,着急啊!”
驸马娘一愣,两只手垂下来,似乎浑身力气都没地方放,说着,她蹲下身,捂着脸就哭了,声音满是无助:“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变成这样,我能不着急吗?我恨不得,替他鬼迷日眼!”
白藿香一只手放在了驸马娘肩膀上,虽然没说话,可她手里散发出一股子很柔和的香气,估计是安神凝神的,驸马娘闻到了这个味道,不知不觉,跟打了镇定剂似得,就坐在了地上,不吭声了。
驸马爹求助似得看着我,眼神也询问是不是管用,我也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我刚才看到了驸马的眼白了。
如果他真的是鬼遮眼,让邪祟给迷了魂,那他的眼白上,会出现黑色的斑点,可现在,他的眼白跟蛋清似得,虽然确实遇上了非人的东西,性格也被妖气感染了,却并没有那种黑斑点。
白藿香也看出来了:“是被迷住了,不过不是眼睛,是心。”
是啊,迷了眼好办,迷了心就完了――他是真心的,爱上“小七姐”了。
动了真情。
驸马娘一听,连忙问道:“那,到底怎么办?能一巴掌打醒吗?还是,劝劝他?”
白藿香叹了口气:“哪儿有那么容易――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好像一个沼泽,不是你出不来,是,不想出来。”
我愣了一下,白藿香看向了驸马娘:“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驸马娘的眼神,立刻就绝望了起来:“那你们,你们……”
白藿香转脸看向了驸马:“不过,我们会帮忙的。”
说着,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来。
那个小瓶子也就眼药水那么大,里面晶莹剔透,是浅绿色的药汁。
虽然第一次看见,但我瞬间有了直觉:“你――做好了?”
白藿香一笑:“我早就该做好了。”
在摆渡门摘下的辟尘草,做成的忘情水。
平时大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这一次,我们要跟灭绝师太一样,挥剑斩情丝。
白藿香转脸跟我点头,我就把驸马给摁住了。
驸马一愣,还以为我要抢荷包,顿时把腰捂的严严实实,嘶声还要叫,白藿香已经把半滴忘情水兑水稀释,点在了他鼻子里了。
这一下,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凉凉的香气。
像是能把一切热情,都冻住,消退,甚至,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厌倦。
驸马脸上那种不正常的潮红,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整个人木了一下,眼神就变了。
之前是急切的,充满渴望的,可现在不一样,那种眼神呆滞,发空,跟灵魂出窍了似得。
他的情丝,也退了潮。
白藿香跟我点了点头,我松开了手。
果然,一松开,驸马也没挣扎,他爹妈一看儿子瞬间就变正常了,别提多激动了,抱住了驸马,又是一场大哭:“我儿,你好了?”
“吓死妈啦!”
白藿香小心翼翼的把忘情水给收好了:“给他的量少,只能清醒一段时间,暂时把他的心神稳定住,治标不治本,不想开了,还会犯病的。”
驸马娘一听,一把抓住了白藿香:“那,那你加大药劲儿……”
白藿香打断:“不行,只要加大了,你儿子就会永远失去动情的能力,这个损伤,永不可逆。”
驸马娘的手一下僵住了。
对一切都没了情,那活着也没什么大意思了。
“那……”
白藿香耐心的看向了驸马:“你把龙女池的事情,跟我们说一遍――那个小七姐,到底是谁?更重要的是,她的肋骨附近,你见过吗?”
白藿香认定,这件事儿,怕是跟金翅连环甲有关系。
能找到了,那真龙骨能增长的,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