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是泡到了温泉里,猛然一热。
他们――全来了?
头顶上一阵嘈杂,像是挤成了鱼罐头,有年轻人急不可耐的声音:“乌鸡,你让开点!白医生,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白藿香听见这个声音,早跑过来了,一听这句莫名其妙:“我没说话。”
头顶那个声音高兴了起来:“不对呀,你没说话,怎么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声音?”
江采菱翻了个白眼。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心照不宣,土味情话界扛把子夏卷毛来了。
乌鸡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夏明远,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白医生,你别搭理他,我现在就下来保护你!”
“哎呦……”又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了起来:“你们年轻人,让一让岁数大的――别把我撞成粉碎性骨折,我缺钙好几年了。”
师父!
“快拉倒吧,”一个刚硬桀骜的声音立刻拆台:“师父,上次你吃元宵吃多了,为了消食,北苑那个围墙是不是你两下推塌的?”
四宗家!
后面也有忍着笑的声音,秀女和唐义。
厌胜的,也来了!
“都往后退,”是杜蘅芷发号施令惯了的声音:“把位置让出来,不然谁也下不去――乌鸡,我说你呢!”
乌鸡声音一低,可我们还是听清楚了:“我急着看白医生,你们急什么。”
妈的,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孽徒,感情我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一会下来照着屁股得来两脚。
上头又是一阵巨响,接着两声惨叫,估计乌鸡被人撂倒了,那个破出窟窿的天花板又是一声巨响。
接着,“哄”的一下,窟窿猛然扩大,尘土瓦砾瞬间跟暴雨一样倾盆而下,积攒了几百年的灰烟暴起,跟着那些瓦砾,下饺子似得落下来了好几个人――每个人滚了一身灰,好像煮露馅的芝麻糖团。
第一个在灰尘里抬起头的,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
“洞仔!”
哑巴兰欢呼了起来:“你好了?”
苏寻站起身,盯着我们,咧嘴笑了,满脸灰土,就显出一口白牙。
哑巴兰上去就要拉他:“你看,我那会儿就说,这地方你来了准喜欢!想不到你还真来了!”
苏寻立刻躲他。
哑巴兰手拉了和空,有点受伤:“怎么啦?”
接着就是自作聪明:“哦,我们没带着你,你生气啦?”
“不是。”苏寻躲在一边,拍身上的土:“我身上脏。”
“那有什么?”哑巴兰热络的就去给苏寻拍土,他力气大,两巴掌下去,苏寻单薄的身体蓬蓬的冒出满身灰烟:“我给你打!”
那个动静,我挺担心苏寻的肋骨,不知道他缺钙不缺。
“你不生气就好!”
苏寻闷声说道:“我是生气来着――趁着我看病丢下我,我能不生气吗。”
哑巴兰的手悬在半空。
“不过,”苏寻破罐子破摔:“看见你们都好端端的,实在高兴,生不起来。”
“嗨。”
我和程狗异口同声,一下就乐了。
不光是苏寻,又一个人影一下冲到了白藿香面前,也没顾得上拍身上的灰,一把抓住了白藿香:“白医生,你没事吧?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师父,你连白医生都照顾不好,她又瘦了!”
我对他屁股就来了一脚。
夏卷毛紧随其后,望着白藿香摇头:“我觉得我好花心。”
程星河和我都一愣:“你他娘良心发现了?”
他盯着白藿香,抓住了她的手,学着洲域绅士的样子就要亲她手背:“你每天的样子我都好喜欢。”
我在他的嘴落下之前,给他也来了一脚,雨露均沾。
这会儿灰尘荡涤开来,又有人轻捷的落了下来。
杜蘅芷。
她一直保持着特别优雅的姿势,小心的没让身上沾染了灰尘,仔细检查一下,又把头发衣服整理成最好的样子,这才抬头看我,大大方方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我心里是热,可同时也酸。
她为什么没能一起来?是因为受了重伤,几乎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可她还是来了。
我刚要说话,后面又下来个人,就是“哎呦”一声:“不行了不行了,我岁数大了,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师父!
立马扶住师父,触手就觉出来,师父的身体强健刚硬,比一般青壮年还结实,哪儿像这个岁数的人?
师父抬起头看我,眯起眼睛就是狡黠一笑:“门主,别来无恙?”
我一笑:“都好!”
不光他们,后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姐!”哑巴兰抬起头,就看见了其中最英姿飒爽的兰建国。
兰建国对我就笑了。
还有――兰老爷子。
兰老爷子抬起了兰花指,习惯性的捻了一下自己的耳环:“不带我们来,可实在太见外了!”
后头,全是以前帮助过的那些先生,还有不少其他天阶的后人。
谁都知道,真龙穴来不得,所以我哪怕对他们有恩惠,也没打算拉上他们来送死。
可他们,怎么全不怕?
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一丝恐惧,都是笑:“咱们吃阴阳饭的,有欠必还!”
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倒霉鬼,做的事情,就没有几件顺利的。
也许,遇见他们,就把运气耗尽了吧――值得。
而这个时候,头顶又是一声响。
程星河一抬头:“好家伙,还有人?”
哑巴兰也抬起头:“真龙穴,这下真成了城门楼子了。”
头顶上是秀女的声音:“唐义,事关重大,你小心点!”
“知道了,”唐义有些不耐烦:“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我倏然就有了一种预感。
果然,唐义和秀女的身影落下,我就看见,唐义身上,还背着个人。
老头儿!
老头儿眯着眼睛,对我笑了。
我一愣:“您也来了?可您……”
“其他事情,不来就不来了,”老头儿认真的说道:“上月亮救嫦娥这种事儿,怎么能不带着我?”
说着,拍了拍唐义的肩膀:“你看见了吧?四轮电摩托,跑的贼快。”
是挺快――这是老头儿,毕生的心愿。
给厌胜门,沉冤昭雪。
心里的酸蔓延到了眼睛里,我努力睁着眼睛,装成了神采飞扬的样子。
真红了眼睛,不知道要被笑话多少年,十二天阶说得对,丢人有时候比死难受。
“家主!”
天花板的响动没完,又有几个身影落下来了:“家主啊,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本家不知道怎么行?”
是――江年的二叔。
还有江年。
“家主要做大事儿,咱们江家应该首当其冲!”二叔对着其他先生,满眼都是优越感:“其他先生来帮忙,咱们江家十分荣幸。”
这意思谁看不出来?
就是说,有好处,江家要头一份儿呗?
江年扫了二叔一眼,表情不太好看,眼神也是机警的,四下先扫了一圈,活像黑猫警长。
程星河低声说道:“你这个侄子又来了……当心点,别是来捅窟窿的。”
“知道了。”
我看向了江采菱:“你们――是怎么来的?”
江采菱傲然说道:“还不是多亏了我,冰雪聪明,过目不忘……哎?”
说到了这里,她眼神一沉:“司马呢?我今天叫他死妈!”
我连忙说道:“摆渡门不是不参与四相局的事儿吗?你可别引火烧身。”
“你懂什么,”江采菱冷冷的说道:“这是我跟司马的私人恩怨,谁也管不着。”
知道了司马的下场,江采菱气的跳脚,骂我不知道给她留着,我这叫一个冤枉,哪怕做预知梦,也不能测算的这么精准,怎么给你留?
杜蘅芷一看她对我不客气,也没管她什么身份,挡在前面就叫她有话好好说,江采菱谁的面子都不吃,翻脸就要跟杜蘅芷吵,我连忙拦住她们:“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