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过许多生死交关,可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希望自己能重新站起来。
无祁再一次把手放在我身上,要拿敕神印。
可又一个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江仲离。
他大声说道:“国君,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我也希望,不要结束。
可身体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我再也撑不起来了。
无祁那双灼灼发亮,只有天神才有眼睛,映出了江仲离来。
眼里有了几分怜悯。
江仲离一直是个仙风道骨的样子,可他现在手上一片焦黑,衣服也都是残破的。
我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不是这样一个老瘸子。
日夜不断,一直守护在九州鼎后面,目不斜视的身影,是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
那个时候,他的腰挺拔的像是一把硬弓。
可现在……哪怕是泰然自若,可依然是个老迈病弱的样子。
简直判若两人。
那个时候,在天河边,敕神印神君跟他说过话:“广泽神君,何时休息?”
哪怕是面对敕神印神君,他依然目不斜视:“小神身负护鼎重责,不敢休息。”
“尽忠职守,要赏。”敕神印神君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要的?”
赏善罚恶,理所当然。
“小神别无他愿――惟愿四海升平,三界平安。”
他话不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像是只舍得把精力放在护卫九州鼎上,其他的,对他来说,全是不值一提。
“神君还是别打扰广泽神君了。”无祁一笑:“对广泽神君来说,能在这个位置上,就足够了。”
“广泽神君,一诺千金。”
恍惚想起了,广泽神君答应过,要一直辅佐在身旁。
那是个,什么承诺来着?
我眼里有点发湿。
他为我做过这么多,我给他做过什么?
“你对他尽忠,能得到什么?”
无祁盯着江仲离的眼睛,有了几分凶狠。
江仲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你自然不懂――我不管别的,只要自己的忠义。”
“忠义……”无祁叹气,声音居高临下:“那是虚名。”
可江仲离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可是,除了虚名,你又得到了什么?”
无祁怔住。
“为了这个位置,你担惊受怕,无法安寝,”江仲离从容的说道:“窃取的东西,不见的能留得住,你为了朝不保夕的东西,又值得吗?”
无祁没有再出声。
他的神色冷硬了下来。
他微微抬起了手。紫金色的,极其贵重的气息在手上升腾而起。
“那我就让你看看,朝不保夕的――到底是谁。”
那道神气――灼然耀目!哪怕是神骨,都打的断!
江仲离不能再护在我前面了,挨上了这一下,他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我想吼出来――让开,让开!
为了我牺牲的已经太多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可江仲离依旧岿然不动。
那个背影,跟记忆之中,坚守在了九州鼎之前的那个身影,重叠上了。
可是下一秒,无祁手中那紫金色的神气猛然炸起,对着江仲离就劈了下来。
心里顿时一紧,紧的窒息。
“老瘸子!”
程星河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和哑巴兰他们,拼命想靠近九州鼎。
起来――我几乎要把牙咬碎,可身体依然不听使唤――起来!
“国君!”江仲离的声音,依然是意气风发,浑然不惧:“你起的来――我信得过你!我若是不在,国君不要挂念,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我没有遗憾。”
不行――真要是有那个“不在”,有遗憾的,是我!
可这一瞬间,那道紫金神气已经亮了起来。
江仲离的身体,几乎像是融化在了那一道紫金气里!
江仲离!
我眼前顿时一白,那道光线散开,江仲离的身体,跌出去了很远。
我想喊,可依然是喊不出来。
那种痛苦,宛如喉咙里压着一道雷!
敕神印的力量反伤到了身上――如果不是真龙骨长全了,那我褫夺天河主神位,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江仲离没了声息。
“广泽……”
固平神君他们都想过来,可因为衔阴还在疯狂的挣扎,唯独一道青气穿过了层层阻碍,落到了江仲离身边。
九尾狐。
她似乎说了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无祁转过脸,看向了那些神灵,微微一笑:“你们也看见,所谓的敕神印,是个什么下场了――你们若是回头,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也想要个仁义的名声。
那些神灵死死盯着这里。
不要再坚持了――他们享受了这么久的香火,不会不懂韬光养晦,顺势而为的道理。
他们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可他们没有一个点头的,反而冷冷的望着无祁。
接着,那些男女老少,年龄各异,姿态各异的神灵,连商量都没商量,一起对着无祁抬起了手。
“绝对不能,让敕神印落在无祁手里。”
数不清的神气升腾而起,他们甚至没管衔阴,没管自己的安危――对着九州鼎就冲了过来。
“身受神君重恩,自然对神君尽忠!”
“神位是神君给的――为神君丢,也不算什么。”
无祁盯着那些神灵,眼里有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你说他们,是不是愚不可及,我现在都已经站在比你高的位置了,他们也不肯弃暗投明……为什么,他们能付出一切,就是为了你?”
你当然不懂,他们有忠义,你没有。
“既然如此……”无祁抬起了手来,愉悦的一摆:“我就帮他们改一改。”
他要打开那个屏障――把那些神灵,投入到了九州鼎里炼化了!
一个个子低矮的灰发老人冲的最急,这一下,跌的也就最早。
我想起来了,他叫北山翁――每年都拿北山树上,鲜红的珊瑚珠子扎成了球,引小孩子。
他最喜欢小孩子。
北山翁的鼻子也跟珊瑚珠子一样红,小孩子都叫他红鼻子翁,他也不生气,唯一一次僭越,是杀了一个尾随小孩的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