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就是故意整她的吧?
然而再一看,那笑意又消失无踪,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关心。
简直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要多体贴有多体贴。
位于裴远晟所居住的主楼后面的一栋白色小楼内,二楼的一扇窗后,一个皮肤微黑的女人正站在窗帘后,静静地用她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注视着花园内嬉笑的唐笑。
这栋小楼平日里供裴家的帮佣们居住,因为元旦放假,所有的帮佣们都暂时离开了,按理说应该是空无一人的。
然而,却有人悄悄蛰伏在这里。
“你不应该来的。”
易晓晓手指神经质地抠着窗棂,面部肌肉因憎恨和嫉妒而变得扭曲。
也或许是因为整容次数过多,她的肌肉群显得而有些僵硬。
当她脸上呈现出这样一个扭曲而又僵硬的表情时,整个人便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俨如一个饥饿的丧尸。
“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她喃喃着,薄薄的嘴唇不断地颤抖着。
“没有没有你就好了。唐笑,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枉我曾经把你当朋友,你这个贱人就这样对待我吗……”
“呵呵……呵呵……”
她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眼中漆黑一片,仿佛里面藏着一个空洞的、怨灵飞舞的地狱。
“啊……啊……!!”
她想要尖叫,但是,她不得不忍住,虽然相距甚远,但是她隐藏在这里的事情并不能暴露。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只手在墙壁上反复的挠着,挠着……挠出一道道深深的恐怖的划痕。
“我要杀了你……唐笑,我要杀了你……任何人都不能够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他是属于我的……裴远晟他是属于我的……”
“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凭什么他不属于我……”
“他是我的……唐笑,你要知道――”
“……凡是敢和我抢裴远晟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的仰起头,无声地大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的喉咙中发出破风箱一般的气流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要效仿季晓茹吗……唐笑,你想步你的好姐妹的后尘,我可不拦着你……嘻……”
“你们这些贱人,都统统从他身边滚开……你们谁也别想得到他――”
“我为他做了这么多……这么多――如果他不属于我,我宁可他死!也绝不给你们任何人……嘻嘻……”
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现起上大学时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
那一天,似乎是春天。又似乎不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好像从漫天飞舞的樱花中穿越人群,朝她缓缓走来。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脸庞那么好看,眉眼那么精致,唇瓣比樱花还美丽……
他是她最美好的梦,他给她苍白、暗淡、毫无意义的人生带来了希望。
因为他,她终于唤起了对于生命的热情。
因为他,平凡如她、渺小如她、自卑如她――
居然想要好好活着,做一个亮闪闪的人。
她想要变得漂亮,变得优秀,变得动人。
她想要以足够自信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又有谁能够想到,在那之前,她正筹备着一场自杀呢?
在她那灰暗的人生中,她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她像一只不起眼的蚂蚱一样。
她渴望死亡,尽管像她这样的人,即便死了,也不会激起任何的水花。
她受够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她,在意她。
连她自己都不爱她自己。
连她自己都深深的唾弃她自己。
像她那个酒鬼父亲说的那样――
“你这个小贱货就不该出生!你识相点就自己找个地儿死干净点!你个丑八怪,臭婊子,去死啊!!去死……!!”
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她,也没有希望她留下。
连她的父亲都如此的厌恶她。
她活着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而存在于这个世界?
无数次,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幻想着冲出去,被一辆车撞飞。
又有无数次,她幻想从高高的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可是她已经很不好看了。
她不想因为死亡而变得更不好看。
于是,她计划买安眠药自杀。
她已经准备好了。
她找了一个安全的没有一个人的小树林。
那里有一棵没有被人发现的樱花树。
春天,风吹起来的时候,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向天空,会是多么浪漫的场景。
她计划死在那棵树下……
易晓晓豁然睁大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了。
关于那时候的记忆有一点混乱,她一直记不清第一次见到裴远晟是什么时候。
可是这一刻,她想起来了――
对。
就是那棵樱花树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他坐在树下睡着了。
而那天,她本来打算去死。
万万没想到,她来到树下,却在看到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年,闭着眼坐在那儿,背靠着那棵树上,一点声息也无……
她又是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又是怀疑有人先一步选择在这里自杀死掉了……
“哈哈,裴远晟,你这个是什么呀……怎么这么难看?哈哈哈……”
一阵欢笑声从花园里传来。
可这笑声却是如此的刺耳,如同巫婆的魔法,瞬间将她的美梦一扫而空。
好不容易在她眼前聚拢起来的关于樱花与少年的幻象倏然碎裂,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漆黑的没有光亮的房间中。
易晓晓眼中一瞬间充满了戾气,整个人浑身上下仿佛布满黑色的裂纹。
强烈的愤恨,令她的躯壳快要炸裂开来。
“唐笑……唐笑――”
“贱人……贱人!”
她太痛苦了。
她因愤怒而痛苦。
因爱而不得而痛苦。
因自卑而痛苦。
因阴暗而痛苦。
因自私而痛苦。
因痛苦而痛苦。
……
可是,她越是痛苦,越是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她生命中唯一的那一丝光。
不……
仅仅靠近是不够的。
她要握住它,把它牢牢地握在手心。
她要独自占有他。
她要他属于他,哪怕他死了,也要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她想她是疯了,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那么――
她到底应不应该感谢他们的相遇呢?
也许……
没有遇见他,她早就死了。
如果她早早的死了,倒也不必如此痛苦。
所以,他需要对她的痛苦负责。
这宛如宿命般的羁绊,是将她与他紧紧绑在一起的绳索。
他注定属于她。
他终将属于她……
易晓晓,或者说是金晓仪,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花园中。
正堆着雪人的唐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怎么了?笑笑。”
见她表情异样的东张西望,裴远晟担心地问。
“没什么……”
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从积满雪的枝头掠过的飞鸟,其他任何活物都没有。
而此时她身上裹着裴远晟给她的又厚又长的黑色棉服,又玩了一会儿雪,手脚都是暖和的,按理说应该不会觉得冷。
那么,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一面搓着手里的雪球,一面低头沉思。
这种感觉……
似乎昨晚上也有过。
是刚刚进入别墅,打算上楼的时候。
还有夜里去裴远晟房间察看后,经过走廊回客房的时候。
以及……
在睡梦中,她隐约听到过脚步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作为一名医生,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绝对不相信有什么神神鬼鬼一类的存在。
那么……
倘若她的感觉没有错,只有一个可能性――
此时裴宅除了她与裴远晟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这个猜测瞬间令她毛骨悚然。
她的手猛地一抖,刚刚搓圆的雪球瞬间碎裂开来。
“笑笑……?”
裴远晟关切地问道:“你怎么神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
唐笑看了一眼裴远晟,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
裴远晟又问了一遍,墨玉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担忧。
唐笑纠结了一下,问道:“裴远晟,你家中现在没有其他人了吗?”
“嗯?”
裴远晟没料到唐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尤其是在两个人堆雪人堆得正起劲时,唐笑忽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不免有些滑稽。
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有啊,怎么,你要做什么不方便被别人看见的事情吗?”
裴远晟说着,佯装害怕地躲到他堆好的那个雪人身后,修长洁净的手指紧握住雪人的肩膀。
“小唐保护我!”
他居然称那个雪人为小唐――
“噗嗤!”
唐笑忍俊不禁。
诡异的氛围倏然消散。
……也许,真的是她多心了?
假若真有那么第三个人在的话,为什么裴远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
可能……只是因为她在这里住不习惯,而裴远晟的家又太大太大,所以才会产生不安全感吧?
她试图说服自己。
再看看裴远晟堆的那个雪人――
它靠树而立,也许是因为树下本来就有厚厚的积雪,所以裴远晟毫不费力地就堆了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雪人。
这雪人又高又壮,结实的肩膀和胳膊,可谓是膀大腰圆,一只大大的圆圆的脑袋上,用两只纽扣做眼睛,裴远晟还拿剪刀剪出了细细弯弯的几条海苔,黏在上面做睫毛。
鼻子是用胡萝卜做的,嘴巴是一瓣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