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九章 天下第一(三十)
“两位,子爵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请求,请随我进来吧。”
白发苍苍的管家出现于门口,对着凉亭中的两人弯腰行礼。
“走吧,见见这位子爵。”
迟小厉摆了下手,率先走向城堡。
进入大门,老管家维持着恭谦的姿态,将两人引到客厅。
“老爷正在更衣,马上就下来,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应该的,感谢您的引导。”
可可莫在怀中摸出一枚银币,像这种拜访素不相识的贵族,但凡受到对方接见后,应该给予管家或者仆人一定的“辛苦费”。
然而老管家笑着摇摇头,婉拒了可可莫的好意,“子爵大人家规严谨,严禁奢靡之风,十分感谢您的慷慨,不过这笔钱还是敬谢不敏。”
老管家说完,又冲旁边招招手,两名矮人侍从快速点起火炉,为两人添杯加水。
做完这一切,老管家与侍从整齐一致的回到壁炉旁,默默等待主人的到来。
可可莫嗅着茶叶的芬芳,略有些佩服道:“看到了吗?格尔斯托夫子爵正如传闻中那样,简朴务实,即便是家中的仆从都家规甚严,在咱们进来前,壁炉可是灭着的,有客人来才往里添加炎晶石……”
迟小厉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目光从刚刚开始就是不是落在那个衣着笔挺的老管家身上,心里考虑的仍然是之前凉亭中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进入客厅后,那种诡异的不适感反而消除了大半,这让迟小厉更加确信,那位子爵应该不是幕后黑手,而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这座类似未来献祭大阵雏形的隐晦魔法阵,应该还融合了其他诸如遮掩气息、或者侵蚀精神力的其他魔法阵,长时间在这种魔法政治魔法阵中生活,即便那位子爵已经拥有魔导师的实力,精神依旧会被误导乃至侵蚀,完全感受不到整座城堡的异样。
而如果这位子爵是受害者,那针对他设下魔法阵的幕后主使,其目的与动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首先可以排除私仇,按照可可莫一路上喋喋不休灌输的关于这位子爵的情报,加上整座城堡低调内敛没有半点贵族奢华之气的风格,差不多可以确定丝荻拉的城主,的确是个严于律己、深受城民爱戴的好领袖。
加上他货真价实的魔导师实力,这种人在小镇中不太可能存在仇人——不是说一定不会与人结仇,而是就算结了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扳倒子爵的能力,大多数人权衡利弊,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溜之大吉。
城堡没有太多守卫,也能说明格尔斯托夫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有信心,所以像这种规模的魔法阵,绝不可能是零星仇敌的打击报复。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位子爵真的无意间惹到某位厉害人物,对方既然想要报仇,如果有能够设置如此复杂、规模如此庞大的魔法阵的能力,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拖沓,直接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从正面击溃子爵即可。
所以魔法阵的设立者,并非针对子爵个人,而是想要利用子爵,完成更深层的某种目的。
(如果我有哪怕一丁点魔力感知,就有办法挖掘出这座魔法阵的结构,并且借此推断出用处……可我现在偏偏是个“废人”唉。)
想到这里,迟小厉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些烦躁地端起茶杯,结果直接被余热未消的茶水烫了个严实。
“呸呸……”
可可莫有些傻眼地看着把自己烫到的威尔,一抹笑意在眼底转瞬即逝。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一道洪亮而温和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可可莫与迟小厉齐齐扭过头,便看到一袭烫金花边红色长袍逐级而下,面容俊朗却稍显疲惫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极为标准的贵族笑容,进入大厅后向两人分别点头致意。
“我是格尔斯托夫。”
可可莫迅速站起身,不等子爵走近,便主动上前,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微弯腰背,“实在是不甚惶恐,深夜打扰本就有悖礼仪,还能受到您的接见,感谢您的宽容。”
可可莫起身介绍道::“我是凯尔医馆的高级医师,可可莫,这位威尔·利普先生……是神迹之地来此的商人。”
“很荣幸见到您。”
迟小厉按照之前在路上请教可可莫关于乌托邦的礼仪,对这位子爵躬身致意。
虽然在万年之后,迟小厉就算见了皇帝也不会行什么礼,但眼下既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还是没有必要搞别扭,入乡随俗嘛。
格尔斯托夫分别对两人回意,接着引他们入座,开门见山道:“听说两位深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可可莫朝旁边看了一眼,得到后者不着痕迹的示意后,面容肃穆道:“是的,是关于今天傍晚前,发生在外海域的一些‘异景’……”
可可莫将自己接到渔村求助,挽救那位幸存的老渔夫,继而得知外海发生的诡异事件,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格尔斯托夫本就略显病态的脸色,越发难看,神色间的凝重仿佛能够挤出水来。
等可可莫讲完,格尔斯托夫双手交叉,低垂着头思忖了半晌,才看向另一侧:“不知威尔先生有什么要补充的?”
“事情的经过,可可莫已经讲得很完整了,通过您的表情,我也大致能够推断,在早些时分您就已经接到类似的通知了。”
迟小厉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一边留意这位子爵的状态,一边解释道:“事实上,关于那些怪鸟的来历,我可能有些眉目……可也只是猜测,在告知子爵大人前,我希望您能讲讲之前是如何得到情报,并且因为什么作出戒严的判断?”
可可莫惊愕的扭过头,难道威尔不知道这种略显僭越的反问,很有可能会引起对面贵族的不满?
格尔斯托夫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可可莫顿时感觉不妙,正要帮着缓和一下,却没成想身旁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竟然又补充了一句:“这对我作出最终判断很重要,希望子爵大人能够尽可能详实地讲述。”
可可莫表情顿时无比精彩,原本她以为两人只是来报告外海域异状的,对这位城主大人提出警示就可以离开了……怎么现在感觉威尔反客为主,想让子爵先生先透露一些情报?
“子爵大人……”可可莫不得不赶紧出来解场,用略带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威尔先生还不太习惯乌托邦的风俗,若有僭越还请您……”
“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我也准备看情况过几天将有关信息公示出去。”
格尔斯托夫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位言语直接的外乡客……生出几分兴趣。
关于下午发生的事情,他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为此整个晚上都在查阅相关文献,忙的焦头烂额却始终一无所获。
在这种僵局下,一昧的保守等待是消极选择,格尔斯托夫不是一个迂腐守成之辈,极为迫切的想要将这份不可名状的异常扼杀在摇篮中,可苦于找不到突破口。
这时候一个外乡人突然出现,并且只用了一个下午,便收获了城镇中一位鼎鼎有名的医师信任,格尔斯托夫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却很想知道这位不卑不亢略显“奇特”的商人,究竟有什么高见。
“史密斯,我可能要和两位客人长谈,给我煮一壶茶。”
格尔斯托夫打了个响指,如雕塑般立于墙边一动不动的老管家终于有了变化,默默躬身应答,“是……不过考虑到您最近的精神状态,请不要操劳太晚。”
这是一种回答,更是一份对来客的提醒。
“不用在意,史密斯跟了我二十年,一直很啰嗦。”
格尔斯托夫微微一笑,稍稍揉了揉眉心,陷入短暂的沉思,像是在组织措辞。
迟小厉眉毛挑动了一下,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子爵起,他就发现对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倒不像受到什么精神操控,仅仅只是过于操劳,以至于显现出超出年龄的苍老神态。
“我收到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一艘从西洋北部港口出发的货轮,在驶入我们西港外海时,突然遭遇了不明生物袭击,那些怪物与你描述的那种‘怪鸟’无论是外管还是附带魔法的攻击属性,都极为类似,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种生物。”
“西部外海?”迟小厉眨眨眼,暂时将精力从这位子爵身上移开,沉吟道:“时间上似乎是同时发生的……有多少人幸存?”
“两人。”
格尔斯托夫抬起两个手指晃了晃,随即叹了口气,“仅仅只有两位随传的护航魔法师幸存,他们通过驾驭水系魔法,下潜至海洋底部才躲过一劫。
而在海洋中行进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那些海兽有着不同以往的狂躁,似乎正在与那些怪鸟进行激烈的战斗,可惜两位魔法师当时自顾不暇,也不敢在海底待太长时间……咳咳。”
格尔斯托夫突然干咳了几声,好像说的太多导致口干舌燥,好在老管家及时出现在旁边,手中已经端来沏好的热茶。
“这就可以确定,怪物出现在外海,正是为了觅食。”迟小厉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落在格尔斯托夫的茶杯上,眉头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马上又继续追问道:“那是什么让您下达戒严指令?”
“两位魔法师在海底潜行的过程中,听到了一阵奇异的音乐。”
啜饮几口,格尔斯托夫的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精神似乎也振奋一些,“他们确定那种声音带着魔力波动,却又迥异于海兽的力量,似乎能够干扰它们的生理状态,让他们在这本该沉眠的季节惊醒。
这样一来,那些怪鸟的出现就变得极为可疑,背后很有可能是某个人或者势力插手,在不明对方身份和用途的前提下,身为丝荻拉的镇长,我自然要考虑到最坏情况,所以第一时间让城防戒严,明天还会有第二道暂时禁海的指令下达到各个村庄。”
迟小厉沉吟了半晌,微笑着赞赏道:“您的判断很及时,应对也极为合理。”
“额……谢谢。”
格尔斯托夫愣了一下,在丝荻拉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像是前后辈的口气对自己进行夸赞,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欣然接受,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可莫被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吓得心脏又跳了一下,好在这位子爵脾气极好,为人也很大度,否则光是刚刚威尔的态度,即便是在人民自由度极高的乌托邦,依旧很有可能被冠上“不敬”的罪名。
“看您的神色,似乎还在为其他问题感到困扰?”迟小厉冷不丁冒出一句,“恕我冒昧,请问是否也跟下午发生的货船失事有关?”
格尔斯托夫眉头一挑,脸上现出一抹惊疑之色:“你是怎么……”
迟小厉嘴角一挑:“而且是与其他种族有关?”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突然感觉对面的男人身上似乎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沉吟片刻后道:“阁下难道已经接触过那两位魔法师了?”
“不,只是按照事实进行了推倒,而结果也与我所想相差无几。”
不等格尔斯托夫进一步开口,迟小厉突然伸手打断:“子爵大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还请您……”
格尔斯托夫顺着迟小厉的视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稍一犹豫,便挥挥手:“你们先上二楼,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来。”
老管家默默离场,临上楼前回身望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格尔斯托夫倒是不担心对方这是想趁机孤立自己,虽然一个魔导师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不算什么,但对付一个普通人和七级法师,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
“你可以说了。”
“子爵大人,有人妄图颠覆乌托邦,并且已经开始行动了。”
格尔斯托夫脸色一变,迟小厉马上跟进道:“对方行动之快,超乎您的想象……他们甚至已经对您下手了。”
“我?”
格尔斯托夫再大度,此刻也不由觉得,眼前的商人似乎因为海难导致脑袋出了问题,嗤笑一声:“那些人在哪?”
“就在您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