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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9章 从未有过的骄傲

大唐扫把星 迪巴拉爵士 15572 2024-10-20 16:05

  新丰县这几日很热闹。

   “说是新丰县学的助教们都变得和蔼客气了许多,教授学生也越发的尽心尽责了。”

   “那三家学堂呢?”

   “那三家学堂也放话了,说是有好心人资助了不少钱粮,但凡贫寒人家出身的子弟都能免费入学。”

   沈丘停顿了一下。

   李治默然。

   武后说道:“这是针锋相对。”

   李治问道:“那些人视百姓如猪狗,怎会让他们的子弟平白读书?”

   沈丘懊恼,“奴婢忘却了,须得有资质的才行。”

   武后哂然一笑,轻蔑的道:“这是想把那些最好的学生垄断了,让新学去教授那些资历差的,手段不错。”

   这便是精英制。

   从精英中挑选出精英。

   这是一条新路。

   “赵国公如何?”李治问的很平静。

   “赵国公遣人回了长安,刚进了算学。”

   沈丘没问贾平安对于此事的应对,他知晓这件事的重大,弄不好能让大唐天翻地覆。

   “那些人想要世代垄断权势,所以不许百姓出头,若是百姓出头……哪怕是万中出一个大才,天下多少人?不用多久就能和他们形成制衡……”

   李治摇摇头。

   武后说道:“我们看着就是了。”

   李治看着她,“你不担心?”

   武后淡淡的道:“平安都是国公了,堂堂兵部尚书,再进一步就是宰相,我若是步步都为他担忧,那不是个孩子吗?”

   皇帝欣慰的道:“你总算是想通了。”

   沈丘告退。

   武后起身,“妾身去看看太平。”

   出了大殿,武后问道:“谁在背后出了这个主意?”

   邵鹏说道:“是那些世家,关陇残余也参与了,不过是暗中出手。”

   “他们和世家是死敌。”

   武后缓缓行走在宫中,突然止步,“平安才将派人来算学,你去一趟,告诉来人,此事让平安小心些,否则局势反复……”

   邵鹏:“……”

   周山象干咳一声。

   ……

   新丰县。

   贾平安蹲驻地好几日了。

   新丰美酒斗十千啊!

   贾师傅寻个借口去了火星湾,在自家的庄子里潇洒了半日。

   他伴随着夕阳缓缓进了新丰成,徐小鱼和王老二带着些庄上给的腊肉。

   “这是年初弄的腊肉,说是那肥肉切片都能看到对面。”

   王老二在吞口水。

   到驻地前,贾平安看到了几个男子。

   包东眸子一缩,“国公,中间那个便是陈吉言。”

   陈吉言那边也看了过来,拱手,“见过国公。”

   贾平安微微颔首。

   陈吉言笑道:“国公征伐倭国势如破竹,如汤沃雪,令人敬佩不已。”

   “如何敬佩?”

   贾平安问道。

   呃!

   哪有追着人夸赞自己的?

   陈吉言楞了一下。

   “我在盯着你!”贾平安森然道:“我知晓是你在背后弄鬼。”

   陈吉言笑道:“国公的话让我有些纳闷不解。”

   “你觉着没有证据便不能收拾你?”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突然挥手。

   啪!

   陈吉言捂着脸,刚想叫喊。

   呯!

   贾平安径直一拳封了他的眼,随即心满意足的道:“你就算是令人诽谤我都无所谓,可你却令人去传谣,说陛下想从新学学堂中搜罗内侍……陈吉言,洗干净屁股吧。”

   他策马而去。

   身后,一群人齐声讨伐贾平安。

   “咱们在,怕他个鸟!”

   “若是没证据也能弄人,以后人人自危!”

   杨青压低声音,“可要请人弹劾?”

   陈吉言捂着眼睛摇头,“且让他得意,学堂修建很快,他如今就得招生……能招到什么歪瓜裂枣,且放眼看。”

   ……

   李博乂作为主事人,这几日在各处奔走。

   县城的学堂选址,接着是工匠入场。

   “这不是豪宅。”李博乂站在工地前对工匠们训话,“不求奢华,只求坚固。”

   “陇西王高见!”

   工头拍了一记彩虹屁。

   李博乂最近和百姓打交道有些惨……被夸赞的都是贾平安,而他却被无视了。所以得了这个彩虹屁,不禁精神百倍。

   包东不解风情,“这话是国公当初说的。”

   李博乂:“……”

   徐小鱼记性好,“郎君当时还说了,各地就该定个规矩,若是州廨县廨弄的比学堂还奢华,比学堂还坚固,刺史和县令就地免职。”

   一群工匠肃然起敬,都站直了。

   工头也丢掉了谄笑,认真的道:“若是真如此,老夫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去读书!”

   ……

   “官员还比不过百姓?”

   陈吉言冷笑,“那谁还做官?”

   杨青皱眉,“二郎,要小心贾平安。”

   “我知晓。”

   陈吉言淡淡的道:“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下月我就去西域待几年。”

   杨青笑道:“西域好啊!那地方繁华。”

   “还有胡女。”陈吉言说道:“回头给你带几个。”

   ……

   李博乂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驻地后见贾平安在厨房忙活,就进去看了一眼。

   水在翻滚,里面一块老腊肉也在翻滚。

   香!

   随后蒸一下,切片装盘。

   贾平安弄了二十余片在大碗的米饭上,一片腊肉进嘴,咀嚼几下,接着刨一口米饭,让那股子咸香伴随着油脂一起包裹着每一粒米饭。

   李博乂给自己弄了一碗,学着贾平安吃了一口。

   “香!”

   吃饱喝足,贾平安在院子里踱步。

   李博乂有些焦躁不安,“这是长安城外的第一家,若是失败了,此后还如何推行到大唐各处?还有,你叫人把隔壁几个宅子都弄下来,准备了许多床铺,这是给谁住?军士?”

   “急什么?”

   一顿腊肉饭吃的贾平安很是嗨皮。

   腊肉饭必须是西南那种熏出来的老腊肉,广式腊肉甜咸口他吃不惯。

   西南的老腊肉是精选了五花肉来腌制,随后弄个密封的空间架着,下面烧松柏枝、果皮、甘蔗皮……熏个一天一夜,出来的腊肉红的发亮。随后就挂在厨房的灶台上,日夜熏蒸……

   吃一口那股子味道啊!让你觉着带着一股子野性。

   美惨了!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李博乂点头,他的随从过去。

   一个军士站在门外。

   随从问,“何事?”

   军士说道:“城外来了百余年轻人,说是寻赵国公。”

   随从纳闷,“哪来的?什么身份?”

   军士摇头,“不知。不过人人昂首挺胸。”

   ……

   城门外,百余身着麻衣的年轻人成队形站着,鸦雀无声。

   守门的队正一边让人去报信,一边盯着这些年轻人。

   “娘的,队正,这些年轻人动都不动,看看那些小子,才几岁吧,竟然也如此。”

   “和军队差不多,这是哪来的年轻人?”

   “问问?”

   “不好问。”

   队正说道:“这几日新丰在刮狂风,咱们要谨慎些。”

   军士低声道:“可是赵国公和那些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队正点头,军士说道:“咱们可不敢去掺和,不过队正,若是两边都要咱们帮忙,那咱们帮哪边?”

   队正默然。

   就在军士觉着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队正说道:“当然帮赵国公!”

   军士欢喜,“是啊!赵国公他们是为了咱们百姓谋好处,那些人是为了他们自家,咱们当然要帮赵国公。”

   “要关城门了。”

   一个官员板着脸来了。

   军士回身,“是姚县丞。”

   队正回身,恭谨的道:“还没到时辰。”

   县丞姚以君冷冷的道:“怎地老夫觉着到了?”

   军士隶属于折冲府,但县丞要想施压弄一个队正不是事。

   队正心中为难。

   姚以君说道:“时辰已到。”

   队正咬牙,“姚县丞,还没到。”

   你特娘的!

   姚以君眸色一冷,“你以为老夫动不了你?”

   马蹄声骤然而来。

   队正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谁在城中奔马?”姚以君回身喝道。

   一骑冲了过来,越过了姚以君和队正,勒马。

   百余麻衣年轻人拱手。

   “见过先生!”

   贾平安在马背上回头问道:“你想把他们关在城外?”

   姚以君微笑道:“时辰到了,老夫提醒一番。”

   贾平安突然挥手。

   啪!

   皮鞭卷住了姚以君的官帽,顺势一带,官帽落地。

   姚以君面色惨白。

   贾平安策马掉头,用马鞭指着他说道:“逆势而行,好大的胆子,包东。”

   后续赶来的包东应声。

   贾平安吩咐道:“查此人!”

   赵岩带着学生们进了城门,缓缓走在城中。

   姚以君面无血色,“你是……这是百骑,你无权。”

   包东狞笑道:“下绊子?希望你能洁身自好,否则进了百骑就知晓彭威威的手段了。”

   ……

   “阿耶!”

   贾昱同学也跟着来了。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赶紧吃。”

   这是他从庄子里弄来的肉干。

   贾昱摇头,“要同甘共苦。”

   想给儿子开小灶的贾师傅一怔,“罢了,本就是想磨砺你一番,如此晚上你就跟着他们睡。”

   大通铺对于贾昱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可等晚上同窗们的鼾声一起时……

   第二日,他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要适应!”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

   雷洪来了。

   “国公,准备好了。”

   贾平安点头,“那就开始吧。”

   一个县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市场。

   午时,市场大门打开,等候许久的百姓准备进去,就见大门后的道路两侧竟然多了些台子。

   百余算学学生站在台子上。

   贾平安站在前方,李博乂在后面嘀咕。

   “是赵国公。”

   贾平安拱手,百姓涌了进来。

   “诸位可知晓读书与前程的关系?”

   这个……

   这些百姓一脸懵逼。

   读书?

   这里的人大多没读过书,不过最近三家学堂弄的架势不小,所以大伙儿都知道了不少事儿。

   后世一个高考志愿填报都能催生出一门产业来,可见父母对子女前途的焦虑。

   陈吉言等人得了消息,飞也似的赶来。

   里面已经没位置了,随从在挤。

   “让开!”

   前方的大汉回头,“让你娘!”

   随从大怒,一拨手却碰到了一个妇人。

   啪!

   妇人劈手一巴掌,随从捂着脸正在发狠,妇人喊道:“夫君,有人调戏我!”

   左侧一个大汉走来,那体型……就像是一头熊罴!

   随从马上消失。

   陈吉言站在那里,踮脚看到了台子上的贾平安。

   “……读书好不好?好!可科举每年才录取多少人?下州每年贡一人,中州二人,上州三人……这是明经科与进士科的名额。也就是说,新丰这个地方每年能去长安参加科举的弄不好连一人都没有。”

   这比后来的独木桥严峻多了。

   那些百姓茫然。

   那么严峻?

   这才开始。

   贾平安说道:“你么科举录取多少人?进士科录取十余人,考生有多少?六百余人。明经科多一些,千余人考试,录取两百余人。每年大致就那么多了。”

   这个独木桥让人望而却步。

   “咱们的孩子去读书,能考中科举吗?能指望他们考中科举吗?不能!那是赌,不,比赌钱赢钱的可能还小。”

   李博乂听的心态都炸裂了,“小贾说这些作甚?老夫都想让孩子们不读书了。”

   贩卖焦虑!

   那些百姓茫然了。

   “是啊!若是如此,除非是天才方能做官。”

   “我家邻居的孩子说是聪慧,被学堂招了去,说是不交钱,可那学堂里好些和他一般聪慧的孩子,不行啊!”

   “咱们该怎么办?”贾平安开始售药方,“寒窗苦读十载,不能做官就白读了,惨不惨?”

   “惨!”

   这真特娘的惨不忍睹了。

   陈吉言低声道:“他说这些作甚?”

   杨青摇头,“不知。”

   贾平安说道:“学了儒学不能做官的,能作甚?”

   陈吉言咬牙切齿的道:“他在说咱们的坏话。”

   贾平安话锋一转,“若是有一门学问,学了能科举,就算是不能科举,孩子们也能轻松寻个事做,能轻松养活妻儿老小,你等以为如何?”

   一个老人说道:“那当然好,若是真有,老夫便让孙儿去读。”

   贾平安退后几步。

   赵岩带着学生们上前。

   炸弹来了!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赵岩。

   “我叫做赵岩,原先在家务农……”

   “我和先生学了数年,随后去了算学教授学生……”

   第一个学生上前。

   “我家是农户,阿耶和叔伯们时常为肥地发愁,新学里有化学一课,教授了土地肥力的由来,如此我便去坊中寻了许多类同的东西放在一起发酵……发酵之物弄在地里,当年我家收成就多了一成半。”

   一成半?

   天神呐!

   “这新学是什么神仙学问?”一个老人揉揉眼睛,“吓人,吓人!会不会是假的?”

   一个妇人说道:“老丈,赵国公就在边上站着呢!若是假的,他的面皮挂得住?”

   那些百姓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下一个学生上前,“我叫做韩福,阿耶在东市做小生意,卖的便饭……”

   东西市的规模太大了,光是卖便饭的都不知有多少家。

   韩福脸颊微胖,看着就是个贪吃的小子,“我家的饭菜味道不咋好……”

   众人哄笑。

   韩福挠挠头,多了些憨傻之意,“我进算学三年半了,学里鼓励我们利用所学去帮助家人,去年阿耶的生意不大好,我便去为他想办法……”

   李博乂纳闷的道:“说这些作甚,小贾,招收到学生才是正理。”

   贾平安说道:“会有的。”

   李博乂叹道:“小贾,新学教教就好了,你这般费尽心思的累不累?”

   “累。”

   但我心甘情愿。

   李博乂好奇的问道:“若你就此止步也能青史留名,你还这般拼命为何?”

   我啊!

   贾平安说道:“为了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让阿耶能挣钱多一些,如此家中便多些欢笑。”黄福说道:“我在家中的店铺待了两日,随后就发现了问题。我家的饭菜味道不怎么好,吃的多是那等卖苦力的汉子。”

   “这有什么问题?”

   众人不解。

   黄福说道:“我家的店铺在东市中段,这个地方都是布店和酒肆,新学有门功课叫做统计,我便统计了这两日路过这里人的大致身份,以及他们的去向,发现这些人大多是布庄的客人。”

   那些百姓依旧不解。

   贾昱也在听着。

   这是阿耶的新学啊!

   “这些人不差钱,吃饭不是去酒楼就是去酒肆,可我家的客人却大多贫苦……如此我便去东市走了一圈,发现货邸那边的苦力最多。我便说去那边做生意,阿耶不肯……”

   一个少年的主意,谁会听?

   “我便弄了二十份饭菜,挑着担子去了货邸那边,顷刻间卖了个干净。”

   “阿耶好奇,就跟着我一起去,依旧卖了个精光。”

   黄福说道:“随后阿耶便在货邸边上租了个店铺,生意好的不行。”

   “这是新学中的方法论,结合了统计。先统计数据,随后把数据融合在问题中去分析,找到问题所在,再根据问题所在去解决问题……当你学会了解决方法的手段后,永远都有一盏明灯在照着你的前路,你永不会畏惧前路。”

   黄福最后说道:“我的成绩在学里是中下等,我知晓自己没法过了科举这一关,不能出仕,可我并未担心我的未来。在这三年半中,我学到了足够一生受用的学识,这些学识就像是一盏明灯,将会照亮我的前路。”

   贾平安只是把要求丢去,路上这些学生就自己总结自己的学习心得。

   那些百姓震惊了!

   原来除去儒学之外还有这等学问?

   这是一条全新的路。

   一条给普罗大众的出路!

   陈吉言面色惨白,“他们……他们竟敢如斯?竟然……竟然能如斯?”

   儒学能做什么?

   能做农人否?

   不能!

   能做工匠否?

   不能!

   能做军士否?

   不能!

   那你还能做什么?

   做官老爷!

   陈吉言抬眸,四目相对。

   看看那些百姓。

   他们败了!

   一个是脚踏实地的新学,一个是虚无缥缈的儒学。

   他们败的很彻底!

   贾平安看到了陈吉言,他轻蔑一笑。

   李博乂看了他一眼,“你在骄傲!”

   “没有!”

   李博乂突然说道:“他们说的如此平淡,可老夫为何觉着有些震撼?”

   贾平安说道:“因为这是进步,进步便是生机,生机越多,大唐盛世就会越灿烂,越长久。”

   李博乂问道:“你此刻觉着如何?”

   贾平安看着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说道:“从未有过的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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