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让武顺缓和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心血来潮。上次他无意间见到了武顺盯着皇后的眼神,里面竟然有嫉妒。
他希望自己的女人安分守己,可却不知道女人之间的嫉妒心能杀人。
“贾平安动手,那必然是事出有因。他是兵部侍郎,曾执掌百骑,非是愣头青,也知晓朕的性子。如此他依旧动手……朕问你……”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恼色,“谁先动的手?”
武顺不能答,只是恨恨的低下头。
李治冷冷的道:“可是贺兰敏之先动的手?可曾有羞辱的话语?”
这番话恍若亲眼所见。
武顺抬头,心中骇然。
这个皇帝平日里和她总是亲昵,压根就看不出什么皇帝的威严,或是什么敏锐的手段。
可此刻……
李治起身,负手看着她,眼中竟然有些厌恶之色。
“你要寻他和解,为何摆下鸿门宴?”
“你这是做给朕看,想糊弄朕!”
“你且回去,好自为之!”
武顺直至到了家中,耳边依旧回响着这番话。
第二日凌晨,贾平安和两个孩子出操。
“一二一,一二一……”
贾昱化身为贾班长在前面领跑,口号喊得有板有眼的。
兜兜跟在他的身后,贾平安在最后面。
从后院跑到前院,再跑出家门,这父子三人就消失在了春日的薄雾中。
姜融出来了,打个哈欠,准备巡查一番。
“一二一,一二一……”
“谁啊这是?”姜融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刚想寻摸过去,贾昱已经从薄雾中跑了出来……
“武阳公!”
姜融看到贾平安被儿女领着跑步,不禁捧腹大笑。
不是该武阳公领跑的吗?
贾平安没搭理他,一路小跑,晚些让贾昱和兜兜歇息,他自己开始加速跑。
一身汗的回到家中,狄仁杰饶有兴致的问道:“平安,你让贾昱带着你跑,为何?你跑的更快,为何将就他?”
贾平安一边用手巾擦汗,一边说道:“贾昱是长子,以后必然要引领一家子在长安城过日子。长安居,大不易。贾家的家主必然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这个便是在培养他的责任心。”
狄仁杰一怔,“责任心?”
贾平安笑道:“是啊!他此刻连我都能带着跑,以后我老了,他依旧能带着贾家跑。”
狄仁杰呆在原地。
还有这等手法?
可是父亲的尊严呢,不要了?
“阿耶,先前你跑慢了。”
贾昱和兜兜一直在等着阿耶,此刻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兜兜在边上小声嘀咕,“大兄,阿耶老了,你莫要呵斥他。”
贾平安不禁莞尔,然后认真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先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所以脚下慢了些。
狄仁杰若有所思,晚些回去和娘子说了。
“平安常说三岁看老,贾昱从小就被他这般培养,可……为何不严加管束?为何不刻苦学习?”
这个问题狄仁杰也有些摸不清,晚些再度去问了贾平安。
“孩子还小,如今只是打基础。再说了,孩子天性好动,这个年龄段就该让他们多动动,多玩玩,而不是关在家中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
晚些,贾平安去上衙,不出预料的遇到了那个熟人。
“见过武阳公。”
仙风道骨的范颖稽首。
“你昨夜在坊中?”
这个老骗子,一身道袍,头上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根木簪,却让人觉得洒脱不羁。
“是,昨日坊中有人去了,请了老夫来。”
范颖见贾平安精神抖擞,不禁有些迷惑。
不是说贾平安懒散吗?可现在坊门都没开,他竟然就出来了,可见传言不实。
二人闲聊几句,贾平安突然问道:“青衣可还好?”
魏青衣对范颖来说就如同是女儿般的关系,所以听到这话,他心中马上警钟长鸣。
“呵呵,还好。”
别想勾搭青衣!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晚些到了坊门那里,姜融见到范颖就冷着脸道:“昨夜你在坊中四处游走,今日再如此,我便把你扣住,拷问缘由。”
坊正的权利极大,在坊中堪称是说一不二。
老骗子一个激灵,昨夜他悄悄出来,想去贾家外面窥探一番,看看这位让青衣嘀咕的贾家是个什么模样。
魏青衣说贾平安的发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哪日她定然要来道德坊看看贾家的屋宇。
那老夫就先看看吧,可没想到却落入了姜融的眼中。
他赶紧应了。
外面传来了鼓声,姜融喝道:“开坊门。”
道德小区开闸了。
范颖看着姜融在前面为贾平安开道,甚至一路送到坊门外,不禁暗骂一声狗腿子。
一路到了兵部,早茶会刚开始。
贾平安自然是不参加的,先告假,再进宫授课。
大外甥看着很精神,看来没少锻炼。
一堂课上下来,李弘突然说道:“舅舅,昨夜我看到了好些扫把星。”
这娃……
贾平安便是扫把星的代名词啊!
李弘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赧然道:“阿耶早就说了,舅舅不是扫把星。”
“那不是扫把星,那是流星。”贾平安笑着问道:“可许愿了?”
“许愿?”
李弘不解。
“是啊!流星坠落时,你闭上眼睛许愿,许了什么都能实现。”
这话就是哄孩子的,贾平安却一本正经。
“呀!孤竟然不知道。”
李弘很是懊恼。
贾平安却知晓此事怕是会掀起一些波澜。
邵鹏送他出去,低声道:“先帝在位时,曾遇到过这等扫把星……”
“老邵,这不叫扫把星,叫做流星。”
你才是扫把星,你全家都扫把星。
贾平安有些恼火。
可路上遇到的宫人却都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他,并站在路边,等他走了才敢动。
我这是成了净街虎了?
贾平安看到了蒋林遵,见他也是如此,心中大乐,便故意往他那边走去。
蒋林遵面色大变,一边退一边喝道:“无礼!”
可贾平安越走越快,蒋林遵尖叫,“来人,来人,拉住他!”
贾平安捧腹大笑。
外面消息已经传开了,不少人见到贾平安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奏疏如雨,陛下已经焦头烂额了。”
李勣苦笑,“昨夜星坠如雨,今日奏疏也如雨。另外,弹劾你的也不少,许多人说该把你流放到边陲之地去,甚至驱逐出大唐,去祸害别的地方。”
“这不是扯淡吗?”
贾平安一听就怒了。
晚些去了高阳那里,高阳抱着贾老三喜滋滋的道:“小贾你快看看,大郎长得这般俊美了。”
老三还是个娃娃,哪里看出俊美来了?
你这个违心的夸赞也不觉得丢人?
贾平安接过孩子逗弄了许久,高阳在边上说着自己这几日的事儿,最后提到了陨石雨。
美眸微微一动,高阳很是坚定的道:“郎君就算是扫把星,我也跟着郎君到处飞,不离不弃。”
我不是扫把星啊!
贾平安俯身,高阳娇羞的闭上眼睛,贾平安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很温馨。
回到家中,妻儿压根就没当回事,卫无双在看账本,苏荷在研究刺绣,贾平安进来想说话,苏荷嚷道:“夫君,我很忙。”
我这个男人竟然被嫌弃了。
贾平安不忿的拿出钓具就准备出城。
到了曲江池边时,贾平安突然想到了魏青衣。
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守在那个地方?
就像是望夫石。
去看看。
贾平安拎着鱼竿进了曲江池。
一路晃荡,贾平安寻到了一个静水处,见猎心喜啊!马上就开始打窝。
随后下杆,至于魏青衣……下次吧。
曲江池里竟然也有鱼,没多久贾平安就上了五条,只是不大。
不大也行啊!
贾平安乐此不疲,突然觉得身侧有人。
“曲江池便是气运所在,这里的鱼怕也是有些来历,武阳公这般把它们钓起来,也不怕后患?”
魏青衣就像是一个幽灵般的出现在贾平安的身侧,好奇的看着他。
“我为何要怕什么后患?”贾平安偏头看了魏青衣一眼,发现这妹纸竟然颇有些深谷幽兰的气质,让人不禁想探索一番。
魏青衣越发的好奇了,“世人但凡听闻此等事,便会惊慌失措。外间都说你是扫把星,你却坐在这里垂钓……是真不慌,还是什么?”
这条鱼溜了我一刻钟了,我慌得一批……贾平安笑道:“我心慌。”
哎!
男人果然都是这样吗?
表面镇定,可暗地里却颇为紧张。
“来了……来了……来了,起!”
贾平安猛地提了一下鱼竿,乐呵呵的道:“少说一斤。”
魏青衣见他笑的畅快,这才明白,“你是不上鱼就心慌?”
妹纸,别开车啊!
“我不上鱼!”
你若是把鱼换成是女人就妥了……贾平安一边溜鱼,一边腹诽着这妹纸的话。
周围围拢了不少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这是何意?”
难道我今日帅出了天际?
“武阳公!”
一个小吏一脸难色的过来,“曲江池不许垂钓。”
卧槽!
贾平安闹了个大乌龙。
“我斜着钓行不行?”
贾平安开了个玩笑,然后收杆闪人。
魏青衣和他一起出去,贾平安随口问道:“青衣可知晓流星的来历?”
魏青衣摇头,秀眉微微一蹙,“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这妹纸竟然看过左传……比我有才。
“武阳公要小心。”
妹纸很好心的告诫了他。
贾平安止步,侧身。
魏青衣止步,侧身,二人相对而立。
魏青衣的个子不算低,到了贾平安的眉上一点。一头青丝学男人束起来,清秀的眉微微蹙着,一双明眸幽深,鼻子小巧,红唇一抹……
好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
贾平安点头,“别担心,这些都奈何不了我。”
魏青衣微微昂首,红唇轻启,“你最近颇为不妥,这是一个难关。”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多了些决断,“若是过不去,武阳公可来寻我。”
她把自己的住所告诉了贾平安。
也不怕我晚上去偷香窃玉?
贾平安笑了笑,“此事我自有手段。”
魏青衣目送他出去,晚些去寻到了老骗子。
“武阳公怕是有难关。”
好事啊……范颖先是一喜,然后端着脸,装作是沉痛的模样,“可能活过来?”
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最好滚出长安城。
“当然能活。”魏青衣看了师父一眼,嗔道:“师父你怎地生出了这等想法来?”
当然是因为那个小子在觊觎你。
范颖打个哈哈,随即糊弄了过去。
翌日凌晨。
六街的鼓声还在耳畔,长孙无忌已经身在上朝的路上了。
“相公!”
一个官员来了,拱手后,放缓速度,落在了后面。
一个长孙无忌提拔的官员来了,默然。
“老夫竟然成了过街老鼠,世间人心莫测,得意时如烈火烹油,失意时烈火焚身,有趣!”
长孙无忌笑的很是轻松,“贾平安今日却有难了。”
贾平安已经超过了他,看着竟然很是惬意的模样。
“少年人,不识愁滋味。”
李义府悲天悯人的一叹。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不屑。
李义府身为野狗,为帝王撕咬是本分。但看看历史上的那些野狗,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人贵自知啊!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今日的感慨太多了些。
李义府策马过来,拱手笑道:“长孙相公来的好早,不过太早也不好,来得早,也去……得早。”
贱狗奴!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酷吏也敢当道?”
二人隔空交手,李义府目光闪烁,有羞怒之色;长孙无忌却平静如故。
他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更是辅佐先帝成就帝业,也是李义府这等野狗能相提并论的?
他幽幽道:“可怜登善。”
晚些进宫,贾平安在兵部也被召唤。
任雅相刚开始泡茶,看了内侍一眼,对贾平安说道:“武阳公只管去,老夫在此!”
这便是担当!
贾平安随即进宫。
今日群臣云集,御史们正摩拳擦掌,准备给皇帝一击。
杨德利也在,看了表弟一眼,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这个眼神久违了。
当年在华州时,杨德利就是这般。
群臣就位,皇帝就坐。
李治抬眸看着群臣,眸色幽幽,知晓今日是个难关。
先帝时曾遭遇过陨星雨,惴惴不安。群臣进谏,劝先帝要亲贤人远小人,更要把自己一身的坏毛病都得改了。先帝纳谏如流,于是君臣皆大欢喜。
可当时的弹劾并不地道,有些话也是先帝能容忍,所以才相安无事。若是换了杨广,不少人会倒霉。
“议事。”
宰相们开始说事。
但大伙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些都是在积攒炮火,不时看贾平安一眼。还有几个官员神色悲愤,看向长孙无忌的目光中多了不少同情。
要出事!
近几年朝中郁积了不少恩怨,随着皇帝威严日盛,这些恩怨都被压了下去。可今日借着陨星雨的机会,大伙儿要爆炸。
我能不能提早离开?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
你在做梦。
李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议事完毕。
李治发现众人都在沉默,心中一动,就开口,“如此,诸卿自去。”
说着他起身就准备闪人。
他最近在看兵法的相关书籍,看到了曹刿论战一章: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只需消磨一下群臣的气势,数日后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回去装病?
李治刚起身,李义府就指着贾平安喝道:“陛下,便是这个扫把星引来了陨星雨,给大唐带来了灾祸。”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语气慷锵有力,“老夫想着这个扫把星为何迟迟不肯发作,没想到却是积攒了下来,一次爆发。
昨夜老夫夜观天象,看着那些陨星坠落如雨,老夫……心疼!可老夫更是愤怒,那陨星雨昨夜便是在道德坊方向落下,陛下,这便是贾平安带来的灾祸!”
这条疯狗……卧槽尼玛!
贾平安暗骂。
李治却是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看了李义府一眼,朕在想谁会先站出来喷,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条野狗!
果然,野狗都养不惯家。
李治目光沉郁,坐下后,淡淡的道:“前阵子,贾卿解了三门峡千年的难题,前日阎立本的奏疏到了长安,说是再度打通了一块礁石,加之栈道进展顺利,此后洛阳的粮食便能逆流而上,供给长安。
朕也无需忧心忡忡的看着粮荒……更无需带着你等去洛阳就食。这也是扫把星能做的?”
李义府心中微动,知晓自己的攻击太过了些,引发了皇帝的不满。但既然要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
最近他犯事不少,李治呵斥了他一次,但李义府压根没放在心上。
皇帝还算是不错,并未做缩头乌龟,至少和新城那个小白花不同。
接着群臣开始喷。
刚开始喷贾平安,可渐渐的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陛下,再不改,大唐危矣!”
“臣请陛下反省!”
这些人都希望皇帝能做缩头乌龟,如此大伙儿的小日子就安逸了。
李治面色铁青,但此刻他却只有低头的份……先帝都低头,你能昂首?
谁能帮朕?
看看许敬宗,在众人的围攻下面色涨红,在挽袖子准备动手。
许卿……果然是忠心耿耿!
看看杨德利,以一敌十不落下风。
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出班,觉得这特么的就像是个菜市场。
“肃静!”
没人搭理!
“肃静!”
依旧没卵用!
MMP!
好好说话不行?非得要逼我出大招!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炮仗,点燃丢在空地上,有卫士喊道:“有人纵火……”
呯!
殿内一声巨响,群臣愕然,随即慌乱。
贾平安站在那里,骂道:“犹如市场般的混乱,这是朝堂,不是东西市,娘的,不像话!”
俩宫女蹲在了邵鹏的身后,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