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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亲, 就等于是半个薄家妇。
其实按照薄春山的意思,他恨不得今天定亲明天成亲,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而且做嫁衣不需要时间了?各种准备不需要时间?
再加上顾秀才还要去临安赴今年的乡试, 顾家现在也没时间给女儿办婚事, 只有把成亲的日子定在年底。
薄春山是个十分机灵的人, 打从名分定下了,他就开始活跃地出现在顾家。
上午给孙氏送几条鱼, 下午给顾家送些刚摘下的菜, 总之顾家缺什么,他送什么,都送的是一些花不了太多的钱的吃食。
还打得都是顾玉汝的名号――
汝儿她就喜欢吃这!
汝儿说, 娘您喜欢吃!
汝儿说, 爹喜欢喝点酒, 正好给爹当下酒菜, 娘若是不嫌弃, 我留下陪爹喝两盅。
薄春山就这样登堂入室了。
顾玉汝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她娘哄得, 从一开始犹犹豫豫,到现在提到薄春山就眉开眼笑, 到开始在她面前说, 其实那小子也不错,以前都是别人误会了。
还有她爹, 从一开始沉默寡言, 到说那小子酒品不错, 一般酒品不差的人,人品都不会差,到现在每次和薄春山对饮, 都会跟他讲一些人生大道理。
顾玉汝知道,他爹只在固定的几个人面前才会这样。到目前为止,她认识的人中,好像也就只有齐彦有这个待遇。
这种情况下,薄春山自然也知道老丈人要去赶考的事了。
为了这事,岳母连着多日都不见喜色,忧心忡忡的。
薄春山一拍胸脯道:“娘,你别担心,我陪爹去赶考。”
“你陪你爹去?”孙氏诧异得都忘了纠正称呼了。
也是薄春山这人脸皮厚,明明还没成亲,张口闭口就是爹娘,顾秀才两口子脸皮薄,人家当面喊你,也不好斥回去,只能私底下跟女儿说,让女儿提醒两句。
可顾玉汝说了,问题根本不管用!
她觉得薄春山就是故意的,就像当初洗脑她一样,现在也在洗脑她爹娘。你瞅瞅,天天爹啊娘啊的叫,叫多了她爹娘就习惯了,就不会觉得他叫错了。
“我身强体壮底子好,也不是没出过远门,陪着爹一起去,爹若需要跑个腿什么的,我也能帮衬一把。再说了,现在外头也不平静,我还懂些武艺,若是碰见个把不长眼的小贼,我还能护着爹一二。”
确实最近外头不太平静。
认真来说,是这些年来沿海一带都不太平静。
普通百姓也不知具体详细,只知道距离大晋不远的有一个岛国,名叫倭国,那倭国弹丸之地,资源稀少,因当地战乱不止,经常有倭国的武士流浪到大晋边境。
这些人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经常驶着船侵袭大晋沿海边线,大晋海岸线漫长,卫所将士没办法防守整个海岸线,他们上岸后就烧杀抢掠一番,抢到财物补给就回到海上,卫所将士鞭长莫及。
为此,大晋曾多次禁海,沿海地带许多地方的百姓也屡次内迁,却依旧屡禁不止。
明州府下,也就定波稍微平静些,因为定波地势与其他处不同,属窄长形状,临海的边线只有一段,还有一处天险作为海门存在,倭人无法登陆。而整个明州府,其实有大半以上的地方边线都是海域,也就是说出了定波以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碰见上岸抢掠的倭人。
定波当地平静,百姓们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只能从去外地经商或是出外办事人的口中,才能得知到些许消息。
譬如某地有倭人抢掠,整整一个村的人都死了,或是有一伙倭人流窜到某县,某县死伤过半。
光这些消息,就足够定波百姓吓得胆战心惊,虽没有几个人见过什么倭人,但骂起倭人来却一点都不含糊,甚至有小孩不听话,大人们恐吓小孩,也多会用‘再不听话,让倭寇把你掳了去,到时候杀了吃肉’之类言语。
简直是闻风色变!
前阵子刚有传闻,说是鞍于县又有倭人出没,杀了多少人,掳走了多少民女。百姓们除了骂当地官府不作为,也只能提醒身边亲友‘最近外面不平静,还是少出门的好’。
好像还不止鞍于一地,而是多地,甚至临安周边都不太平静,为此专门将今年的乡试推迟了一个月。
本是八月初开考,现在推迟到九月中。
不然顾秀才早就该启程了,也不会拖到今日都还没动身。
“若是春山陪着你去,我还能放心些许。”孙氏望着顾秀才道。
顾秀才低声斥道:“春山还有差事,哪能扔下差事陪我去。”
薄春山当即道:“爹,你别担心,我那差事耽误些日子也没什么,到时候我跟衙门请个假,爹您赴考是大事,想必衙门那也会通容。”
在薄春山的坚持下,事情似乎就这么说定了。
有了薄春山的陪同,孙氏的脸色也终于见了些晴色,不再担心害怕忧心忡忡。
顾玉汝知道后,私下把薄春山叫出来说话。
“你陪我爹去临安,真不会耽误你的差事?”
“什么事都没有陪老丈人赴考重要,如今正是我笼络你爹的好时候,你看着吧,这趟回来你爹就会把我当亲儿子看待,你这亲闺女也要退一射之地!”
“傻样!”顾玉汝嗔道。
薄春山也不恼,拉着她的手,就想把人往怀里搂。
顾玉汝挣扎着不干。
薄春山也不勉强她,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顾玉汝你说说,现如今咱俩的名分算是定了,可我这待遇还不如以前,以前咱俩还能去坐坐小船,花钱月下的在窗根下说说小话,如今我约不出去你,搁你爹娘眼皮下,我什么都不敢做。”
“你还想做什么?”
他一点都不遮掩道:“当然是拉拉小手,搂搂小腰,亲亲小嘴。顾玉汝我跟你说,外面那群死孩子传我俩在孙家后院偷亲小嘴,我小时候怎么不懂这个,像个傻子一样?我没干,我还落人说,想想我多冤枉呀。”
顾玉汝见不惯他这无耻样,给了他一脚。
“还不上前面去,小心我娘过来抓你。”
“抓就抓吧,正好抓住我亲你小嘴,让我岳母催着我俩赶紧成亲,把你送进我被窝!”
顾玉汝呸他一口,走了。
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你这趟陪我爹去临安,若是碰见齐永宁……”
薄春山浑不在意道:“碰见他又如何?我又不认识他,我陪我老丈人赴考,管他什么事!”
“随便你吧,但是在外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有什么事回来再解决。”
“你是怕他在外面阴我?行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再说了也不一定能碰上,你就安心等我带你爹回来,回来了咱们就成亲!”
每当家里有人出远门,家人们总是充满了无尽担忧。
临行前的晚上,孙氏一再检查顾秀才的包裹、书箱,生怕落了什么东西。她还把顾秀才常穿的一件文士袍的里子拆了,边边角角缝了几处,里面都塞的碎银子。
穷家富路,孙氏只差把家里所有的钱给顾秀才带上。
临行前,码头上,孙氏一再交代薄春山。
薄春山背上背着顾秀才的书箱,肩上扛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拎着两个稍微小点的包袱。其实只有其中的一个小包袱是他的,其他的都是顾秀才的。
“娘你放心,我保准把爹完完整整带去,完完整整带回来。”
这趟也不光薄春山一个人去,他还带了刀六。
顾玉汝虽和刀六不熟,但知道他平时话虽少,但办事妥当,多一个刀六,她又要放心一些。
“你就在家好好的缝你的嫁衣,若有事去找虎娃,或者去衙门找刘成,我都交代过。若实在没事,你也可以去找我娘说说话,就当提前熟悉婆婆了。”轮到和顾玉汝说话时,薄春山道。
顾玉汝翻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你娘的。”
“行吧,那我就走了,等我回来。”
另一边,顾秀才也跟孙氏说完话,和薄春山刀六一起上了船。
随着船只渐渐远离,船上的人影也渐渐看不清,顾玉汝去拍了拍孙氏的肩膀,道:“娘,我们回去吧。”
随着顾秀才和薄春山的离去,顾家的日子几乎陷入一片死水中。
顾玉汝如今待嫁身,自然也不适宜再去顾大伯家帮忙,正好顾秀才去赶考,孙氏便每日过去,顾玉汝留在家中做家务做饭,顺便缝制嫁衣。
顾玉芳的脚果然不好了。
本来她就刚拆石膏,谁知她不顾脚还没完全好,先跑出去一趟不说,当晚还狠狠摔了一跤。
她本来还瞒着,后来实在疼得忍不住,孙氏才知道她的脚伤更严重了。
把她弄去医馆,大夫狠狠地训了一通,又给她打上石膏。
说先养半个月再拆,等拆了石膏后,要休养复建两个月以上,不然小心以后落下毛病。
这一次顾玉芳待遇就没那么好了,之前那回有孙氏在,孙氏随叫随到,现在孙氏去顾大伯家帮忙,家里就顾玉汝。
顾玉汝现在只管她每顿吃饭,其他事一概不闻不问,所以顾玉芳一天两次的擦洗也没了,只有等孙氏回来才能帮她擦洗。
顾玉芳每天都笼罩在一股酸臭味中,顾玉汝本以为她又要闹腾,谁知这次顾玉芳没闹,她把赵娥叫来了。
赵娥每天来了也不干别的,就陪她说话,或者帮她端端水擦擦身什么的,顾玉芳得以非常,瞅着顾玉汝那得意的眼神,只差说――你以为我会求你?我自会给自己找个丫鬟。
赵娥这个女子,顾玉汝不太熟悉,只知道她和顾玉芳玩得好。
赵家在西井巷的风评不算好,赵娥好像也就顾玉芳这一个朋友。
开始顾玉汝见到赵娥,只觉得此女文文静静的,还在想赵家这个女儿养的还算不错,可很快她就知道赵家为何风评差了。
抠门吝啬是其一,其实赵家风评不好,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家的人,不管是走到哪儿,在自己家或者在别家吃饭,都吃相十分难看,而且从不考虑别人。
第一回赵娥留在顾家吃饭。
你想想,顾玉芳把人叫来侍候她,能到吃饭的时候撵人走?顾玉汝自然要留人吃饭。
等到吃饭时,顾玉汝就见识到了,她和弟弟顾于成只是下筷子慢了一点,一桌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那一顿,只有顾玉芳和赵娥吃饱了。
顾玉芳是端到房里吃的,赵娥是跟着顾玉汝、顾于成一起吃,最后赵娥把饭菜一扫而空,留下饿肚子的姐弟俩。
连着两次下来,顾玉汝学聪明了。
她开始采用分餐制,把赵娥的饭菜和顾玉芳一样,提前盛出来。她和弟弟的饭菜也另放,都是一样的饭菜,考虑到赵娥食量大,她会多给赵娥多盛一些,然后各吃各的。
这也就造成孙氏不在的时候,顾家吃饭不在堂屋了,而是各自在自己房里。顾玉汝还不好和顾于成一同吃,有客人在,单独给人弄一份,自己却躲在一旁吃总归不好。
孙氏也是有回碰见了,才知道这事。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人是顾玉芳叫来的,有人陪着顾玉芳,也免得她去闹腾大女儿。现在孙氏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顾玉芳赶紧嫁出去,她最近除了去顾大伯家,就在忙这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定波的天终于没那么热了。
进入九月,终于临近开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