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危城
山中的华林大兴生产的时候,山外的双河县里的肖如韵,可也一点儿都没闲着,这是毫无先例的举动,按照传统,青州下放的仙官其实是不处理任何实际事务的,他们要么根本不下奇云峰一步,把所有的事务交给自己的亲信仆人,要么就是虽然不得已到了地方,也只不过和地方上有仙家血脉的几家大户交往联姻,具体事务还是一并交给管家与地方上的小吏处理。然而,肖如韵似乎是要把她的仙官身份当真了那样,真的在县里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甚至,直到知道青横之地,已经出了大难,被千里冰封之后,依然如此。
“这几位,就是本地年纪最大的农民吗?”她端正地坐着,向身边的田三虎询问道,因为被召到堂前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头发还没有白。
“是的,他虽然年纪不是最大,但是经营的农庄是最好的,他经营的菜地,一亩顶得上别人的两亩。”田三虎规规矩矩地回答道,他自小跟着家里舞刀弄枪,农事上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知道,不过,在为自己购置田地的时候,他为了避免上当受骗,专门托人找过农事上的专家,这次肖如韵点名要求他找有经验的老农,他就将此人推荐,肖如韵一听,果然脸上露笑:“这也是了不起啊!但是,我想知道的,是诸位有没有救荒的经验。”
原来派人寻找老农是为了这件事,的确,双河县这次并未遭遇冰封,可是之前的夷人大掠,损失的不止是人口,还有庄稼和牲畜,本来还可指望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现在邻县全灭,数百名侥幸逃生的难民反而要在本县就食了,粮食方面是不可不考虑的问题,田三虎心里为少女仙官的治理才能而暗暗赞叹的时候,就听到他推荐的那名中年富农上前一步,连续说了萝卜、绿豆等几种只需短时间就能收获的作物,又将每种作物所需要的地势、土地等级、水、肥料等条件一样一样说的清楚明白,肖如韵听了,当场叫好,又赏了他两枚银花钱,又答应他这次帮助了官府后,提拔他家族的一个子弟做小吏。
其他几个老农,本来听说这是本县正官,又是刚飞剑斩杀了张秋官的厉害人物,吓得伏在地上哆嗦,打定了主意要不出声的,看到有人领头说了些常识后就又是得赏钱,又是得出身,也禁不住一个个积极起来,你说我画。他们在农事上的本事限于资本、牲畜等条件,反而不如那个中年富农,但是在怎么熬过饥荒方面却颇有经验,一个个连说带画,倒是贡献了五六十种可供充饥的野菜、树叶等物的图谱。
肖如韵一个个温言称赞了,又给他们家豁免了些赋税,站起身来,竟是礼送了这些连小吏都不是的老农出门。
等送到门口,就有阿兴提了个竹篮,每人送了些花样糕点,给他们回家作为见了县官的证明。
这些人感恩不尽地出门后,肖如韵又差了田三虎去巡视河防,待田三虎也走了之后,肖在平方才气哼哼地在屋内现形。
“你身为仙家,通与凡人一般,不成个体统!”这是他的心声,他也直白地对肖如韵骂了出来,而肖如韵听了之后,却是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长老,老祖吩咐我做好本县正官,我便得做好正官,难道要违了老祖的令,只为自己的体面么?”
“老祖……老祖也不知在与不在了。”肖在平自己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老祖怎么可能不在呢?老祖镇守青州,簿子上其他仙家起的起,灭的灭,青州肖家,永远就在那里,数百年的光阴如等闲一般,不管簿子后面增添多少家门,削去多少家门,簿子最上面那几个金字的姓名,总是历久而弥新。他偶尔能读到青州历史上的山谷垮塌,河流改道,知道有些山以前不是现在的模样,有些河不是现在的模样,但是,肖家的三位老祖,比那还早的,一直就在那里。
现在,他们再也没回应过他们的传信,不管是老祖,还是其他人,自从雪花飘起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信息的回应了。
一个不得不摆在这些鸵鸟们面前的显而易见的答案:他们全灭了,或者在全灭的路上。
不管哪一样都已经超越了三名家族长老的认知范围了。
他们的一生都用在怎么尽力留在肖家,或者怎么在肖家的阶梯上往上爬几个台阶,然而当肖家这棵大树本身不存在之后,他们将何去何从呢?
肖永魁的主张是,立即疾驰回奇云峰支援,肖在和的主张是,先探明情况,再做决定,肖在平的主张――他根本没啥主张,他既害怕和灭了奇云峰的对手遭遇,又不知道能派谁“先探”,再说,他还记挂着肖千秋说的,城墙不修好不准他们回去……理论上来说,离事发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三人中的一人起码已经应该离去,身体力行他自己的主张,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留在双河县,尽管每天修炼之余嘴里就充满了对其他两人的抱怨。
在这个由长老构成的小圈子里,肖在平的修为最低,家门最差,每日只是受气,终于被逼到了找肖如韵这个毛丫头说话的地步,当然,说话的时候,他也不忘了他是肖家的长老,还不愿意在其他凡人在场的时候现身。
“凡人都知道敬神如神在。”肖如韵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肖在平觉得她比肖永魁说的话还要辛辣:“敌人随时可能攻来,你管着这些凡人有什么用。”
“三位长老尽可以弃城而走,本官是不走的。”
“哦,等敌人攻来,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此城不失?”
“等他们来了就投降。”
“什么!”
“如果觉得这种话是大逆不道的话,那么,当敌人还没来,就丢弃城池和百姓的仙官,又算是什么呢?”肖如韵淡淡地说道。
被这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啊,肖在平心想,不知怎的,这次他端详着少女的面孔,第一次没有因为被触犯而生气,反而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似乎,这个小丫头的体内,也有着奇怪的天赋呢,只可惜,她没有生在较高的家门,没有比较好的仙骨,更没有早生百年,否则,肖家这次也许不会这么狼狈……自己真是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