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枢密文书上说奉朝廷敕旨,催兵出战。林冲接得枢密院札付,便与军师等计议,前到玉田县,合会卢俊义等,操练军马,整顿军器,分拨人员已定,再回蓟州,祭祀旗纛,选日出师。闻左右报道:“辽国有使来到。”
林冲出接,却是欧阳侍郎,便请入后堂。叙礼已罢,林冲问道:“侍郎来意如何?”
欧阳侍郎道:“乞退左右。”林冲随即喝散军士。
侍郎乃言:“俺大辽国主,好生慕公之德,若蒙将军慨然归顺,肯助大辽,必当建节封侯。全望早成大义,免俺国主悬望之心。”
林冲答道:“这里也无外人,亦当尽忠告诉侍郎。不知前番足下来时,众军皆知其意。内中有一小半人,不肯归顺。若是林冲便随侍郎出幽州,朝见狼主时,必有不愿的追赶上来,若就那里城下厮并,不见了我弟兄们日前的义气。我今先带些心腹之人,不拣那座城子,借我躲避。他若引兵赶来,知我下落,那时却好回避他。他若不听,却和他厮并也未迟。他若不知我等下落时,他军马回报东京,必然别生支节。我等那时朝见狼主,引领大辽军马,却来与他厮杀,未为晚矣!”
欧阳侍郎听了林冲这一席言语,心中甚喜,便回道:“俺这里紧靠霸州,有两个隘口:一个唤做益津关,两边都是险峻高山,中间只一条驿路;一个是文安县,两面都是恶山,过的关口,便是县治。这两座去处,是霸州两扇大门。将军若是如此,可往霸州躲避。本州岛是俺辽国国舅康里定安守把。将军可就那里,与国舅同住,却看这里如何?”
林冲道:“若得如此,侍郎可暗地使人来引林冲去。今夜我等收拾也。”
欧阳侍郎大喜,别了林冲,上马去了。有诗为证:
国士从胡志可伤,常山骂贼姓名香。林冲若肯降辽国,何似梁山作大王。
当日林冲令人去请卢俊义、许贯中、朱武到蓟州,一同计议智取霸州之策,酌量已定,卢俊义领令去了。许贯中、朱武暗暗分付众将,如此如此而行。
林冲带十员头领,止带二万来军校。拨定人数,只等欧阳侍郎来到便行。望了两日,只见欧阳侍郎飞马而来,对林冲道:“俺郎主知道将军实是好心的人,既蒙归顺,怕他宋兵做甚么?俺大辽国,有的是好兵好将,强人壮马相助。你既然要取令大人,不放心时,且请在霸州与国舅作伴,俺却差人去取未迟。”
林冲听了,与侍郎道:“愿去的军将,收拾已完备,几时可行?”
欧阳侍郎道:“则今夜便行,请将军传令。”
林冲随即分付下去,都教马摘銮铃,军卒衔枚疾走,当晚便行。一面管待来使。黄昏左侧,开城西门便出。欧阳侍郎自变量十骑,在前领路。林冲引一支军马,随后便行。
约行过二十余里,只见林冲在马上猛然失声,叫声:“苦也!”说道:“约下军师许贯中同来归顺大辽,不想来的慌速,不曾等的他来。军马慢行,却快使人取接他来。”
当时已是三更左侧,前面已是益津关隘口。欧阳侍郎大喝一声:“开门!”当下把关的军将开放关口,军马人将,尽数度关,直到霸州。天色将晓,欧阳侍郎请林冲入城,报知国舅康里定安。原来这国舅,是大辽郎主皇后亲兄,为人
最有权势,更兼胆勇过人。将着两员侍郎,守住霸州:一个唤做金福侍郎,一个唤做叶清侍郎。听的报道林冲来降,便叫军马且在城外下寨,只教为头的宋先锋请进城来。欧阳侍郎便同林冲入城,来见定安国舅。国舅见了林冲,一表非俗,便乃降阶而接。请至后堂,叙礼罢,请在上坐。
林冲答道:“国舅乃金枝玉叶,小将是投降之人,怎消受国舅殊礼重待?林冲将何报答?”
定安国舅道:“多听得将军的名传寰海,威镇中原,声名闻于大辽。俺的国主,好生慕爱。”
林冲道:“小将比领国舅的福荫,林冲当尽心报答郎主大恩。”
定安国舅大喜,忙叫安排庆贺筵宴。一面又叫椎牛宰马,赏劳三军。城中选了一所宅子,教林冲、花荣等安歇,方才教军马尽数入城屯扎。花荣等众将,都来见了国舅等众人。番将同林冲一处安歇已了,林冲便请欧阳侍郎分付道:“可烦侍郎差人报与把关的军汉,怕有军师许贯中来时,分付便可教他进关来,我和他一处安歇。昨夜来得仓卒,不曾等候得他。我一时与足下只顾先来了,正忘了他。军情主事,少他不得。更兼军师文武足备,智谋并优,六韬三略,无有不会。”
欧阳侍郎听了,随即便传下言语,差人去与益津关、文安县二处把关军将说知:“但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姓许名贯中,便可放他过来。”
且说文安县得了欧阳侍郎的言语,便差人转出益津关上,报知就里,说与备细。上关来望时,只见尘头蔽日,土雾遮天,有军马奔上关来。把关将士准备擂木炮石,安排对敌,只见山前一骑马上,坐着一人,秀才模样,随后有十几个人,都赶上关来。马到关前,高声大叫:“我是林冲手下军师许贯中,欲待来寻兄长,被宋兵追赶得紧,你可开关救我!”
把关将道:“想来正是此人。”随即开关,放入许贯中来。只见那十几人,也挨入关,便是武松、刘唐、杨林、段景住、郁保四、韩伯龙领着特战旅军丁,夺了关口。卢俊义引着军兵,都赶到关上,一齐杀入文安县来。把关的官员,那里迎敌的住?这伙都到文安县取齐。
却说许贯中飞马奔到霸州城下,守门的番官报入城来。林冲与欧阳侍郎在城边相接,便教引见国舅康里定安。
许贯中说道:“贯中不合来的迟了些个。正出城来,不想卢俊义知觉,直赶将来,追到关前。小生今入城来,此时不知如何。”
又见流星探马报来说道:“宋兵夺了文安县,军马杀近霸州。”
定安国舅便教点兵,出城迎敌,林冲道:“未可调兵,等他到城下,林冲自用好言招抚他。如若不从,却和他厮并未迟。”
只见探马又报将来说:“宋兵离城不远!”
定安国舅,与林冲一齐上城看望。见宋兵整整齐齐,都摆列在城下。卢俊义顶盔挂甲,跃马横鎗,点军调将,耀武扬威,立马在门旗之下,高声大叫道:“只教反朝廷的林冲出来!”
林冲立在城楼下女墙边,指着卢俊义说道:“兄弟,所有宋朝赏罚不明,奸臣当道,谗佞专权,我已顺了大辽国主。汝可同心,也来帮助我,同扶大辽郎主,不失了梁山许多时相聚之意。”
卢俊义大骂道:“宋天子三番降诏,招安
我们,有何亏负你处?你怎敢反背朝廷?你那短见无能之人,早出来打话,见个胜败输赢!”
林冲大怒,喝教开城门,便差岳飞、花荣、韩世忠、朱仝四将齐出,活拿这厮。卢俊义一见了四将,约住军校,跃马横鎗,直取四将,全无惧怯。岳飞等四将斗了二十余合,拨回马头,望城中便走。卢俊义把鎗一招,后面大队军马,一齐赶杀入来。岳飞、花荣占住吊桥,回身再杀,诈败佯输,诱引卢俊义抢入城中。背后三军,齐声吶喊,城中林冲等诸将,一齐兵变,接应入城,四方混杀,人人束手,个个归心。定安国舅气的目睁口呆,罔知所措,与众等侍郎束手被擒。
林冲引军到城中,诸将都至州衙内来,参见林冲。林冲传令,先请上定安国舅,并欧阳侍郎、金福侍郎、叶清侍郎,并皆分坐,以礼相待。
林冲先向安定国舅和欧阳侍郎躬身施礼:“此番瞒骗了两位,甚是抱歉。两国交兵,难免使计,请二位多多见谅。”
安定国舅无语,欧阳侍郎却只是跳脚:“被你害死了!”
林冲道:“汝辽国不知就里,看的俺们差矣!我这伙好汉,非比啸聚山林之辈。一个个乃是列宿之臣,岂肯背宋降辽?只要取汝霸州,特地乘此机会。今已成功,国舅等请回本国,切勿忧疑,俺无杀害之心。但是汝等部下之人,并各家老小,俱各还本国。”
林冲送出霸州城门之外,对安定国舅道:“我有心腹之言,望国舅转与辽国国主。宋辽兄弟之邦,百年来虽有争斗,却无灭亡对方之心;女真方为大患,若不制约,令其兴起,首当其冲便是辽国,恐有灭国之灾;辽若灭,宋亦危亦。”
林冲号令已了,将城中应有番官,尽数驱遣起身,随从定安国舅,都回幽州。林冲一面出榜安民,令王进回守蓟州,林冲杨志卢俊义等军将,守住霸州,还是老规矩,要搬空霸州。只是林冲念在安定国舅和欧阳侍郎曾真心厚待,在霸州对辽人少了许多侵犯。林冲差人赍奉军帖,飞报赵枢密,得了霸州。赵安抚听了大喜,一面写表申奏朝廷。
且说定安国舅与同三个侍郎,带领众人,归到燕京,来见郎主,备细奏说林冲诈降一事,因此被那伙蛮子,占了霸州。
辽主听了大怒,喝骂欧阳侍郎:“都是你这奴婢佞臣,往来搬斗,折了俺的霸州紧要的城池,教俺燕京如何保守?快与我拿去斩了!”
班部中转出兀颜统军,启奏道:“郎主勿忧,量这厮何须国主费力。奴婢自有个道理,且免斩欧阳侍郎。若是林冲知得,反被他耻笑。”
辽主准奏,赦了欧阳侍郎。兀颜统军奏道:“奴婢引起部下二十八宿将军,十一曜大将前去布下阵势,把这些蛮子,一鼓儿平收…。”
说言未绝,班部中却转出贺统军前来奏道:“郎主不用忧心,奴婢自有个见识。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那里消得正统军自去,只贺某聊施小计,教这一伙蛮子死无葬身之地!”
狼主听了,大喜道:“俺的爱卿,愿闻你的妙策。”
贺统军启口摇舌,说这妙计,有分教,梁山军来到一个去处,马无料草,人绝口粮。直教三军骁勇齐消魄,一代英雄也皱眉。
毕竟贺统军道出甚计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