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忠终于跑到四楼,被少爷远远甩下,正羞愧呢,突见几人围着少爷,立即火了。
大步上前,啪啪两掌,将距离少爷最近的两位年轻人,推得东倒西歪。
“哟呵?尼玛耍横是吧?老子要不是看你是香江同胞,早就打尼玛个四面开花!”徐奉站稳脚步,眼珠子滴溜溜转。
他的爷爷是商业部老人,父亲外放到辽东,母亲是铁道文工团的副团长,在京城大院中,他也算是小号公子哥一枚。
正因为爷爷在商业部,所以他要比其他公子哥更知道轻重。来自香江,举止打扮不凡,有保镖随从,肯定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和卢灿争执的过程中,语气一直有所保留。
这次被丁一忠推一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客户面前彻底掉面子了,怒火腾的一下冒起来,手指连点卢灿和丁一忠,脸色漆黑,“孙贼!你俩给我等着!”
卢灿眉头皱了皱,事情这样,自然不能怪丁一忠,他也是护主心切。
卢灿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二,又见那掮客转身对那帮东瀛人拱手,“林木社长,今天是我对不住了!被人抢先,害你们白跑一趟!稍后我在全聚德摆席面,算是赔罪!”
听其言,是个场面人,卢灿对他的印象并不坏。
可是,如果真让卢灿把这件康熙珐琅器想让,那是不可能的。
那位林木社长刚才一直在观察,此时,似乎确定并非做局,才扭头对那掮客微笑,“徐生,不要在意,一件赏器而已,京城会有更好的,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回头对卢灿笑笑,“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是属意的,还是真的喜欢这件物品,我想听到你真实的回答,你愿意将他转让给我吗?”
此时来内陆访问的东瀛人,绝大多数是抱有好奇和善意的。这位林木先生,气势不凡,可行止还算有礼。
因此卢灿的回答,同样将声调降下来,“对不起林木先生,这套珐琅器确实是我昨天看好的,因为有事,没能买成。我得承认,刚才偶然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因此我一路奔跑上来,有截胡的嫌疑。但商场这么大,如果没有看好的话,我想截胡,也不知道在哪儿!”
“不过,这套珐琅器确实不能相让!”
这话说得徐奉面红耳赤。截胡,那只是他刚才情急之下的言语。
林木社长似乎接受了卢灿的解释,笑眯眯向他伸手,“认识你很高兴,我是大映株式会社林木野一郎。”
大映株式会社?卢灿对娱乐圈的认识很浅薄,根本就不知道,这就东瀛五大电影公司之一角川映画的前生。
大映株式会社成立于1942年,一直是东瀛电影行业的佼佼者。六十年代末,东瀛电影不景气,大映于1971年时濒临倒闭,被东瀛大型出版社之一的德间书店出面收购重整。
德间书店的创始人德间康快与内陆的关系非常好,于是利用这层关系,开辟内陆市场。
还别说,真被他走成功了——八十年代初内陆的日剧潮流,与德间书店、大映株式会社的力推,有很大关系。
林木野一郎是大映株式会社片发部(发行部)的经理,因为来内陆出差,称呼级别上调整半级,对外以大映株式会社副社长名义活动。
嘿嘿,东瀛人把内陆官场的“对等”原则,摸得一清二楚。
“很高兴认识你,香江虎园博物馆,卢灿,来京师旅游。”
他特意将自己的名头换了一个,就看那徐生聪不聪明。
你既然想要做古董掮客发财,那我这可是一家博物馆哦?和我搞好关系所得利润,要比你一个个去找客人,那可要大得多呢。
这也算是卢灿的一点小心机。
“虎园博物馆?”林木野一郎嘀咕一句,名称很陌生,他去香江多次,还真没听说过,估计是香江哪位豪门家的私藏馆吧。
徐奉生长在大院中,那里龙盘虎踞的,什么精明人物没有?
卢灿这句话,他还真的听出点苗头,可是……你让他刚刚吵完架丢了面子,接下来又去巴结对方,他还真的舍不下这张脸。
卢灿呵呵一笑,主动将手递过去,“刚才那就是误会,别在意!”
“行,你是个人物!”那徐奉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眼界还是有的。他随即握住卢灿的手甩了甩,不置褒贬的夸了一句。
“承蒙夸奖,我就是个玩主。”卢灿突然冒出一句很有京味的词汇。
“诶哟?没看出来啊,你的京话说的还挺顺溜嘛?在京城待过不少日子吧?”徐奉也懂得就坡下驴,开了句玩笑。
卢灿这次算是超水平发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这会又春风和煦的攀谈起来。
这种翻手为云的能力,让旁边的林木野一郎眉头微皱。心中直嘀咕,这小子不简单啊。
“灿哥!东西买了吗?”是孙瑞欣,小丫头在下面等急了。
陪在她身边的是商场经理宋佳敏,她竟然认识这徐奉,开口就骂道:“小奉子,是你捣乱?这么一大帮子人围着干嘛呢?”
“宋姨,真没……”徐奉连忙出言解释。宋佳敏和徐奉家是一个大院的,要是被宋姨传回家,自己来友谊商店闹事,那一准没好果子吃。
也没等他解释,宋佳敏主动对卢灿伸手,笑盈盈说道,“卢少东家你也真是,需要什么东西,稍后和我说一声就是了,我从仓库那边给你调过来。”
这热情是服务意识?呵呵。
昨天卢灿一行离去后,宋佳敏发动关系,找侨联又找到新华香江分社。对方确认,香江纳徳轩卢家少爷,最近确实去京城了,还一再叮嘱,其爷爷卢嘉锡在香江非常有影响力,这家族,现在是侨联竭力争取的,可不要得罪。
这般热情,让卢灿都有些不太适应。“多谢宋经理,那稍后我就可真要好好看看啰?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去仓库翻翻看。”
呃?宋佳敏怔了怔,没想到卢灿还真的顺杆爬。
好在卢灿又递了句话让她下台,“您放心,挑中的货色,一律不还价,都是外汇卷支付,美元、英镑、港元都行!”
这句话不知怎么传出去。几十年后,网络上还有人拿这句话调侃,当时的香江富豪来内陆如何炫富的!
宋佳敏呵呵一笑,“那好!稍后我就等着做桩大买卖!”
和卢灿寒暄完毕,宋佳敏这才回头,与那些东瀛人也寒暄两句。
林木野一郎一行,也知道这位年轻人恐怕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很快挥手告别。那徐奉虽然跟着一道下去,可心底却在盘算,怎么跟这香江豪客勾/搭上。
“先生,您的货,需要过手看看吗?”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柜台长,见领导在一旁,说话的语气都恭谨很多。
“谢谢!”卢灿自己掏出一幅手套,上手看了看。
其实这套珐琅器的真伪,卢灿昨天就有大致判定,而且此时的友谊商店,假货真的很少。他看看,只不过希望养成谨慎的习惯。
这一盘一杯,珐琅工艺还各不相同。
盘为广式錾胎珐琅,口径为三十公分,底足径为十五公分,高为两公分,腹壁外鼓,铜片较薄,是锤胎工艺中的精品。
锤胎所用铜片较薄,减地也较浅,錾活匀细,珐琅粘着力较强,很少崩裂或脱落。
盘子中央是莲花大卷叶,色彩明艳;内腹壁为“万字不到头”纹线;盘口半寸处,则是如意云头纹。结构严紧,布局繁密,却又丝毫不凌乱。
外壁底部为点焊嵌接底,有楷书款“大清雍正年制”;外壁为折枝花纹。
OK!没问题,大开门的东西。
杯是掐丝珐琅,也就是通常说的“景泰蓝”。
很多初入行的,都将景泰蓝当成珐琅,这是不正确的,它只能代表珐琅中一个品类,也就是铜胎掐丝珐琅。
掐丝珐琅的制作,卢灿此前没怎么接触过,这次有实物,忍不住对照书本上的介绍,看得慢了些。
掐丝珐琅的工艺,要比錾胎珐琅工艺更复杂。
尤其是其中的“点蓝和烧蓝”工艺,超级复杂。必须依纹饰中颜色依次上釉彩,顺序是:先点地,次点花,再点蓝,后加亮白。点一次蓝即烧一次,重复多者可达三次以上。
瓷器可没这么复杂,卢灿经历最多一次复窑烧制,也不过三次。那还是上辈子,他尝试烧制斗彩,结果华丽丽的失败了!
一盘一杯,虽然工艺不同,但色泽、纹饰、图案,完全统一。
嗨,这也就内廷那些太监们没事,变着法子逗皇帝开心,才能干出这等事。
“OK!帮我装箱!”
卢灿又拿起旁边的那件乾隆款珐琅彩内画鼻烟壶。
珐琅彩和珐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珐琅彩是一种彩料,珐琅是一种器具。
清代的瓷胎画珐琅,是中国瓷器历史上最后的创新辉煌!
清代皇室自用瓷器中最具特色,釉上彩瓷中最为精美的彩瓷器,就是瓷胎画珐琅,也可以称之为“珐琅彩瓷器”。
康熙朝的珐琅彩瓷器,色浓庄重;雍正朝的清淡素雅;乾隆时的精密繁复、雍荣华贵,使珐琅,这一洋味十足的彩料在瓷器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这三朝中,乾隆珐琅彩瓷,是清代康,雍,乾三代珐琅彩瓷中最为精美的巅峰之作,眼前这方内画仕女图珐琅彩鼻烟壶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作。
高不过六公分,厚度不过两公分,可两侧内壁,各有一幅春装仕女图。神态惟妙惟肖,欲语含羞的模样,春/情十足。
外侧则是山水图,远山近水,笔意师古。
盖为红珊瑚内嵌式。
保存完美!
内陆有好东西!自己幸亏来得早啊!
一口气爬这么多楼梯,不冤!
“卢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会议室了?”
那边,宋佳敏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会议室还有人等着呢,是轻工一局的领导,友谊商店的直属上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