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少,我也没想到赝品……”
见到卢灿第一面,赵太来面色尴尬,手足无措的模样。现在的他,年仅三十,还做不到后世的那种“我就是国宝,你能奈我何”的临危屹然模样。
到目前为止,已经鉴定出一万七千件赝品……这让他很是惭愧。
已经是大收获,还能苛求全部?卢灿想得很明白,笑呵呵半搂着他的肩膀。
“玛丽亚女士虽然了解中国文化,但……精深,恐怕谈不上,所以,我当初听到你说的数量时,就怀疑她使用的是扫街模式。”
这时,孙瑞欣从餐厅出来,对他挥手招呼。
赵太来连忙起身,“二夫人好!”
“赵哥,你这就不对了!”卢灿故意板起脸,“我和你以兄弟论交,你喊阿欣一声弟妹即可,怎么能叫二夫人?生分了吧!”
“阿欣,你帮赵哥泡杯茶。”
“赵哥好!”孙瑞欣眯着眼睛,微笑着躬身,行了半礼。
这种简单的拉拢手段,卢灿还是信手拈来。
孰料,还真有点用——赵太来现在除了媳妇孩子,没有一位至亲,比卢灿的遭遇还惨。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赵太来对此,算是深有体会!像卢灿这种在他还没钱时,就能同等相待的家族子弟,没有啊。
他咬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拱手作揖,“那……我赵太来高攀!卢兄弟,弟妹,以后有什么事,我赵太来一定全心全意!”
“欸!赵哥,这话就过了!我们兄弟从此以后,就是享福的,那会有什么事呢?不是吗?”卢灿哈哈一乐,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也是,这次交易,尽管确切数目尚未统计出来,可现已经鉴定出两万多件真品,赵太来就能从卢灿这里这里掏走四千多万美元!最终成交额,不会低于一亿美金!
妥妥的香江巨富!
“哥哥我说错话,该罚!中午我请卢兄弟和弟妹去巴尼特最好的馆子赔罪!”
两人俱都哈哈大笑。
“两位新婚,我没能赶回去,这点东西,算是补上的贺礼,希望两位能喜欢!”
说这话时,卢灿注意到他的神色中,有一丝不舍,可他最终还是将桌上的剔红盒,推到孙瑞欣身前。八成是带来给自己赏赏,可遇到“结义兄弟”这事,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立即做出决断。
“这不合适……”
卢灿将剔红盒推还回去,又摆摆手,制止对方插话,“赵哥,您听我说完。这件东西,您是从库房中拿出来的吧?李老爷子是不是已经过目?”
赵太来点点头,不解。
卢灿笑着摇摇头,“赵哥还是不了解李林灿李老的脾性!”
“李老一旦过目,他肯定记得。即便现在不记得,事后也会找你讨要!最终,这东西我也保不住,还是要进虎博的……”
“啊?”赵太来不理解,疑惑的问道,“虎博不是您的……”
“虎博的所有权,百分百都是我的。”卢灿苦笑,摊摊手,“可是……那里面的所有东西,属于中华文博界的。没有一件,我有售卖权。这是福伯、李林灿、张博驹三老,哦,现在还有饶真颐饶老,他们给我定的规矩!”
“啊……”赵太来还是第一次听说,嘴巴大张!
陪笑着向卢灿拱拱手,这次,他算是真心佩服卢灿。
英国藏品被发现后,他很想自己开一家博物馆,如同卢灿一样,成为东南亚文博界的巨子。最终没能实施,其原因之一,就是这次的大面积氧化事件,让他没那胆量。
现在听卢灿这么一说,他已经很庆幸——如果他的博物馆也请来李林灿这种国字号馆长,怕是自己天天要和他争吵——没有古董售卖权,自己哪有钱继续投资?
也只有卢灿这种……傻缺或者说实力派,才能不停的往无底洞中填坑。
“那不一样!稍后回去,我跟李老说清楚,这是我送给两位的贺礼。他不会这么蛮横吧?”赵太来这次将盒子推过来,要坚决很多。
算了,再推辞就假了,“谢谢赵哥!”
刚好孙瑞欣端茶过来,卢灿拉着她坐下,未语先笑,拍拍这剔红盒,开玩笑说道,“阿欣,这是赵哥送给我们的贺礼,一道看看。看完后你收起来,以后李老讨要,可一定要顶住,别给他哦。”
阿欣很配合,点点头,表情认真,“嗯!一定不能让李老那恶霸抢走!我结婚,他都没回来!稍后去找她算账。”
许是身世原因,虎园三老,对阿欣的感官很好,她稍后还真有可能去李林灿那“撒娇”。
她一句话反而把卢灿和赵太来逗乐了。
“咦,这是什么鱼?好有意思!头上长角,那一双眼好可爱哦。”
她手指的是这方剔红盒中间的图案《海鱼图》。
清朝的海鱼图案,萌死了。盖因工匠们没见过海鱼,所制作图案,道听途说为主,因此所绘制的海鱼,往往四不像。
就像眼前的这幅海犀牛,这种传说中的外国生物,他们就更没创作依据。于是,便在红色锦鲤的身子上,加上一对牛角,一双眼睛圆溜溜点有黑色瞳孔,两侧和背部加鱼鳍,就构成萌死人的“海犀牛”!
卢灿上手端端,压手,是铜胎剔红,髹漆红中泛紫,漆层较厚。盒盖四角有浅弧,四周有梯线,浅壁,平底,上下为子母口扣合。
剔红盒四周,刀刻的龙纹,其特征应该是乾隆年间的剔红盒。
清代漆器上的龙纹在各时期的表现风格各异。清代早期的龙纹,额部较宽,脸部显得较长,其上颚较短,下颚较长前伸,利齿外露,明显“地包天”。其发或呈一大束,或呈几束较为集中的飘飞状,龙须细长。
乾隆时期,龙的包头较大,额部凸起,其发细长,龙角明显向后侧张开。
清代中后期,龙头显得扁而短,龙发增多,两边平分向后飘飞。
不出意外,这方剔红盒,应该是清代宫廷造办处“油漆作”的真品,价值不菲。卢灿很像看看底款——造办处出品的剔红,一般都会留有底款。可惜,盒内还盛有物品,只能先将东西取出再说。
双手将盒子打开,卢灿一愣,继而对赵太来摇摇头,“赵哥,这礼物……太贵重!”
赵太来笑容有些得意,示意卢灿别说了。
阿欣探头看看,是大戒指,不对,是玉扳指!一套七只,躺在黄色绸布上,两件白玉扳指、两件碧玉扳指、一件汉玉扳指、一件青玉扳指、一件赤皮青玉扳指。
卢灿逐一拿起来,迎着日光观看。
这是乾隆扳指,其内侧都有题款,分别是“谬琳”、“精谬”、“琼据”、“殊珍”恰似琼据”、“德美信堪师”、“沐古”。其中四件扳指上,还刻有乾隆的御制诗两句双行:“环中内外光明莹,一气浑融万里涵”。
玉扳指又叫玉韘(音同射),本意是拉弓射箭时扣弦用的一种工具,套在射手右手拇指上,以保护射手右拇指不被弓弦勒伤的专用器物。
后来引申为能够决断事务,具有身份和能力的象征。
清代玉扳指,型制基本统一,呈圆筒状,一端边缘往里凹,一端边沿向前凸,因为其材质多为玉质(也有木质、铜制、金器等),更加圆润、光滑,所以更加难以用来射箭。
因此,清代中后期,玉扳指唯一的作用就是身份的象征。
这东西,存世量大,京师故宫中有好几百枚,可是,一整套的乾隆玉扳指,那就非常珍贵!
看完玉扳指,卢灿再度将目光回转到剔红盒盖。
器内髹黑色光漆,盖内中心刀刻填金“海兽犀牛云龙宝盒”双行器名。
小心的用绸布,将七枚玉扳指捧出,放在茶几上,再将盒底翻出。果然,同样髹黑色光漆,内底中心刀刻填金楷书“大清乾隆年制”三行直款。
这套东西,又是镇馆级别文物。
估计也是从圆明园或者八国联军攻破京师时,流出京城的!
清代宫廷,究竟藏有多少宝物?估计很少有人清楚!
卢灿通过李老爷子得知一点内情。台北故宫带走的诸多清廷资料中,有一份嘉庆十五年的《起居注》,曾经记录过,当时嘉庆帝组织内务府,清查宫内、外廷、沈城故宫、承德山庄、圆明园等十九处清代帝王宫苑内的物件。
历时两年多的清点,这项工作都没能完成,最后内务府给出的数字是一百五十三万件!
一定要清楚,这个数字是内务府“看上眼的”“有价值的”物件,它不包括数量庞大到无以复加的生活日用件,更不包括嘉庆十五年之后,清廷又收到的新物件!
而后两者,又被今天的我们看成“古董文物”!
根据李林灿的估计,1890年时的清皇宫及宫苑,文物数量应该是最高峰,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之间。此后,清政府便开始从宫中抽调许多文物,变卖筹钱,用于皇室开支。
四百万到五百万件,如此庞大的数字,刨除两岸故宫中存储的一百五十万件,剩下的都去哪儿了?
没人知道具体情况,但大体不外乎两种,其一流落国外;其二是流落民间。
流落国外毕竟不是很方便,所以说,民间藏宝,还是巨丰的!
“阿欣,收起来吧。”卢灿重新盖上剔红盖,递给孙瑞欣,笑着说道,“这是赵哥的一片心意,我俩都要感念。”
丫头抱起盒子,再度点头感谢,然后喜滋滋上楼,真的打算藏起来……
…………
巴尼特位于大伦敦都会区的远郊,从蓝贝斯这边过去,赵太来开车一个多小时。
远远的,就看见旷野丛林中,掩映着一片片老旧别墅。
这一带的建筑,多数是英国的艺术装饰风格。
这一风格,起源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出现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
主要特点是大量使用来自自然界的优美线条,尤其喜欢用藤蔓植物的颈条,以及东方条文及图案,比如东瀛的浮世绘、江户时期的装饰风格——大量使用绚丽的金属色,如金色、银色、古铜色,加上其他明快的颜色,使得建筑非常明亮。
这一建筑风格,与伍廷芳老先生在英国购置房产的时间,很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