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藏真佛,那放在仓储办公区就不合适。
不一会,这尊佛像被运到馆长办公室,也就是福伯几人的私人鉴定中心。
“在哪儿?爷爷,您从哪儿发现藏真的痕迹?”最兴奋的莫过于饶宜萝。
小丫头听过太多的藏真手法,单单卢灿,就接触过砚台藏真、笔筒藏真还有夹画藏真等等,她还没接触过“藏真”物件,这可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围着这尊四面佛转圈,可惜,她的眼力劲还要差点,根本就无法发现藏真痕迹。
几人笑眯眯看着她,都没有回答。
福伯忍不住提醒道,“阿萝,你忘了藏真物品验证常用的手法吗?”
阿萝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意识到,这是两位师傅和爷爷考验自己呢。
很快,她就从鉴定桌的抽屉中,拿出一枚小皮锤,从四面佛的莲花座开始敲击。张博驹老爷子和饶真颐相视而笑。
丫头挺聪明的,这种藏真佛像的验证,敲击,是验证它是否空心的最佳办法。
卢灿在旁边陪着笑笑,说实话,他也还没有找到藏真的“漏点”——藏真痕迹。
他也抵近佛像,手指轻轻触摸上这尊四面佛。
四面佛,其实不是佛,而是神——原是印度教、婆罗门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梵天,是创造宇宙之神,梵文字母的创制者,在东南亚的小乘佛教中,他是掌握人间荣华富贵之神。
这尊佛像,铸铜鎏金,整高一米二,莲花座约有二十公分,佛像身材纤细,正襟危坐,全身鎏金,有几许破损,东南西北四面都同一面孔,同一姿态,外形近似中国佛像。
四面、八耳、八臂、八手,他的每只手中所执之物,均有其深长意义:一手持令旗,代表万能法力;一手持佛经,比喻智慧无边;一手持法螺,代表赐福;一手持明轮,这是消灾、降魔、摧毁烦恼的法器;一手持权仗,表示至上成就;一手持水壶,隐喻赐福解渴、有求必应;一手持念珠,宣示佛教的六道轮回;一手持接胸手印,预示着庇佑。
这么多法器,以及如此众多的美好寓意,这也是四面佛在东南亚大受欢迎的根本原因——拜一尊佛像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他的香火能不旺盛?
如果按照佛像铸造所留下的锡焊线来看,整座佛像采用的是三段铸法,即莲花座、佛身、佛首三部分,然后铸浇锡焊——用锡焊来融合铜器的技术,早在中国商周朝就已经相当成熟。
如果再细分,每一部分,又采用四分范——四个子范合作一起,构成整段,譬如四面首、四面身、莲花座。
再加上单独铸造的八条手臂,这座四面佛,其实是由二十个单独部件构成。
想要在这二十个部件组成之前,设计好“藏真的洞窟”,还很的要费一番脑筋。
饶宜萝敲击莲花座,卢灿听听,声音没什么奇怪的,于是将目光挪到佛像腹部。
藏真佛像,很多时候都会选择佛像肚子来设计,可这件四面佛,不是弥勒佛,佛像身体明显偏瘦,线条很柔和,并无突兀之处。
卢灿的目光,最终落在四面佛首以及顶端的佛冠上。
这里,是最有可能储藏物品的地方。
卢灿踮起脚尖,屈指在佛冠上轻弹一下,“噹……”声音很脆,铜锣音,就是它了!
如果不是空心,哪儿来的脆响?实心铜佛,声音很闷。
找到空心处,并不意味着这就是藏真佛像——很多铜像都是铜皮焊接的,内部空空如也。饶真颐凭什么如此肯定这就是“藏真佛像”呢?
这里面自然有讲究。
一般藏真的物件,外部都会或多或少留有一丝线索,以供后人发现——藏真者自己也担心,掩藏的物品万一始终没有被发现,怎么办?
“阿灿哥,让我来!”卢灿正准备对佛冠动手,衣襟被饶宜萝一拽,回头看看,她正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高兴。
刚才兴之所致,竟然打搅了她的鉴定,抢先找到空洞,惹得她很不开心。卢灿挠挠头,赔笑道,“啊哈,我们的阿萝来!”
赶紧从旁边端来一张椅子,又扶着她站上去,丫头这才转怒为喜。
因为饶真颐已经动过手脚,饶宜萝再找漏点,变得很容易,小丫头站在椅子上,很快就高兴的晃动身子,“大师父、二师父,爷爷,我发现了,发现了……秘密在佛冠下面。”
一米多高的鉴定桌,再加上一米二的佛像,佛冠上有什么秘密,卢灿想看也看不见,只得问道,“佛冠是什么结构的?嵌合式还是机关式?”
丫头毕竟还嫩了点,趴在佛像上摩/挲半天,才回答道,“不知道呢,大日如来佛塔底座的鎏金,好像很厚呢。”
她所谓的大日如来佛塔,就是五佛冠中央,帽尖顶部位的塑像。
卢灿感觉,既然在佛首部位做藏真,那应该是嵌入式——就像瓶塞一样,大日如来佛塔是可以拔出来的。
几人将佛像搬下来,这尊佛像并不沉,大约六七十公斤。大家沿着佛冠仔细看过一遍,上面的鎏金,有新的刮痕,将佛冠中心的那一圈纹线刮出来——瓶塞嵌入式藏真手法。
“爷爷,您是怎么发现的?比阿灿哥哥厉害多了!”丫头扶着佛像,崇拜的望着爷爷问道。
卢灿翻翻白眼,饶真颐却老怀大慰,哈哈大笑。孙女这话问得正是时候,挠到他的痒痒肉上——确实等同于从卢灿手中捡漏。
“他们抬这佛像时,我搭把手,感觉重心不对。原本以为是空心佛,结果在检测时发现,佛像的下半生为实,头部为空,这就奇怪了……”
“于是,我又仔细检查面首和佛冠,结果发现,佛冠部位鎏金要比外部更厚实。这就更不对了!”他伸手摸摸佛冠的鎏金。
“佛像高高在上,佛冠更没有信徒看见,为什么要‘重鎏金’?”饶真颐故意停留片刻,看着孙女。
饶宜萝机灵的接上话,“肯定是为了掩盖什么。”
“对!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他指指那一圈刮痕,“于是,我用刮刀将这片鎏金刮去,果然发现嵌入痕迹。因此,断定它是藏真佛。”
这尊佛像虽然是卢灿买回来的,可是他并没有上手,能发现藏真痕迹,确实要感谢饶真颐老爷子。
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止一次,上次李林灿老爷子从九谷烧银彩梳妆方盒的背面,发现小岛沥原家的宝藏图,这次又……
卢灿苦笑着双手合什,对老爷子作揖。
“阿灿哥……这可是你买回来的哦?”小丫头斜着眼,似乎有些挑衅般的朝卢灿,轻挑眉梢。
好吧,得承认,自己疏忽了。
说起来真是惭愧,自己貌似不是一个纯粹的鉴定家。随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越来越多,有时候想要全心全意的去验证每一件藏品,已经变得很不现实。就像购买这件四面佛,自己当时考虑太多,甚至都没有上手……
这才导致如此重大疏忽。
发现藏真,自然要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福伯用毛笔点了点润滑油,均匀的涂抹在纹线上。卢灿戴上手套,握住佛冠顶部的大日如来坐像,缓缓用力,并顺时针旋转。
嵌入式铜盖,一点点被拔起,“啵!”一声,一个直径两寸的圆孔,露出来。
五只脑袋同时抵过去,借助灯光,能看到佛像脑袋中,有一足球大小的圆洞,里面塞着一卷不知是布帛还是羊皮的卷儿。
“我来!”饶宜萝年纪小,手掌带着手套,轻松的探进去,将这卷东西掏出来。
是羊皮卷,被丝绸捆扎得很严实。
很快,这块羊皮卷被摊开在桌面上。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长嘶口气!
卢灿有点晕,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饶宜萝更是懵圈,张大嘴巴,不明白啊。
福伯和张老爷子同样不认识。
只有饶真颐惊喜的一声大叫,“梵文,天城体梵文!”
梵文?天城体梵文?
卢灿不认识梵文,但他倒是知道印度文明的发展历程。
古印度文字,最早是笈多文,有时叫做笈多婆罗米文或后婆罗米文,是一种用来书写梵语,其记载的内容,很多都是关联于古印度的笈多王朝,因此称之为笈多文。
笈多文形成时间为公元前4000年左右,它在形成以后的数千年中,衍化发展出很多文字,譬如在印度次大陆的西部,衍生出夏拉达文,以及后来的古木基文,东部地区则衍生出“城文”。
所谓天城体梵文,就是从“城文”的基础上优化出来的种元音附标文字,常用于印度教,印度佛教、及尼泊尔佛教,用来拼写印地语、梵语、尼泊尔语等语言。
好吧,印度的文字,如同他们的宗教一样,让考古界头疼不已。无论是福伯、卢灿还是张博驹老爷子,对此一无所知。
在场的,只有饶真颐对梵文有所了解。
于是,大家的眼睛只能盯着他,等候他的“翻译”。
“嗨!这是一篇传记!不,准确的说,是印尼佛教千年来的辛苦历程的真实记录!”饶真颐匆匆看过一遍后,兴奋的挥动手臂。
“传承记录者,是印尼苏南灵智会的达卡木长老!”
绕老爷子看到最后,忽然抬头看着卢灿,“小子,你发了!”
呃?怎么这么说?
饶老的手指,在羊皮纸的一段话上一点点移动,“这里,记录苏南佛教当年的一处佛教佛像、佛供的掩埋点。”
“就在苏南省邦的东勿里洞县!”
呵呵,看来自己的印尼之行,又有新任务!
所谓灵智会,是印尼伊斯兰化过程中,佛教残留下来的一支地下坚守力量,保证了印尼佛教几百年来香火不灭。只是……
这尊四面佛出现的历史不过百年,这位百年前的达卡木长老,记载的内容真实吗?他为什么自己不去取出?而是采用藏真的方法,将信息留在广化寺的四面佛中?
还真是……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