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妮似乎不愿与康丁碰面,在接下来的逛摊行动中,她主动加入陈晓、昆希一队,为两人做翻译。
卢灿乐得自在,拎着藤箱,一个人在摊位中闲逛。
这里毕竟只是个低端市场,货品的质量很一般,像康丁那样急于出货的摊主,很少。卢灿逛完这八排,也没有几件看上眼的。
倒是有两件老料器(玻璃器),做工很精致,但料器不值钱,这是收藏界公认的,买回去即便是囤积二十年,也不会有多少增值。毕竟,这里的料器只是普通的家用观赏器,又不是中华传统的琉璃鼻烟壶这类的珍品。
整整一上午,卢灿再没有其它收获。
见面时,昆希手中拿着一只方形的瓷盒,卢灿接过来看了看,呵呵,阿希捡了个小漏。
这是广彩红粉胭脂盒,属于外销瓷,上下分体,外套式盒盖。盖面上的椭圆形画片,其内容为戴着尖顶帽的欧洲骑士。
“多少钱入手的?”卢灿问道。
“一百法郎。”昆希有些兴奋,举着一根手指晃了晃。在美女面前展示自己优秀一面,是男性荷尔蒙的天然作祟。
鸦片战争以后,广彩外销瓷大行其道,通过十三行远销欧美。这件广彩胭脂盒保存良好,画片精美,最重要的是类型很稀缺,带回香江,出手价不低于五千港元。
十倍的漏,不错!卢灿赞赏的点点头,顺手将盒子交给他。
“要不……卢少,这件胭脂盒,放进您的收藏室?”昆希迟疑的接过盒子说道。
卢灿摇摇头,笑道,“你还是带回香港出手吧,这种类型挺有意思,应该能卖上价格。”
广彩瓷器,不算稀有,卢灿并不希望自己的收藏室乃至未来的博物馆,里面堆得全是这种常见瓷器。为此,他连嘉庆朝成套的青花花神杯都出手了。
精品,是自己收藏的唯一追求。
“谢谢卢少。”昆希一面感谢,一面将目光投向卢灿手中的藤箱,“卢少,这箱子里是什么?”
“一对老烛台,算不上漏,我只是对它有些兴趣。”卢灿不准备打开箱子,里面藏有秘密,尽管隐蔽的很好,但他还是觉得,越少露面越保险。
“罗马烛台,是吗?”问话的是嘉妮,她的表情有些错愕与惊讶。
卢灿似笑非笑的看看她,“你对康丁家中很熟嘛。如果熟识的话,这几天找个机会和他告别一声。他弟弟要去剑桥留学,康丁可能要去伦敦。”
“无所谓,有些事情,错过就是没缘分!”
嘉妮故作潇洒的耸耸肩,但她的眼神中还是有些迷茫。
两人之间绝不简单的是业务上的纠葛,不过,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卢灿并不关心,他只是好心的提醒一句。
大家并没有离开市场,选择市场外围的一家以意大利披萨和空心粉为经营主项的餐馆就餐。法国菜肴名扬世界,但那是宫廷宴席,在居家小食方面,意大利菜系更胜一筹。
在欧洲,遍地可见意大利面馆。
卢灿三人对食物都不挑剔,逛了一上午,确实有些饿了。只不过嘉妮没吃几口,喝了一杯柳橙汁,不知是有心事,还是对这种小饭店不太适应。
“那边是什么?”饭后擦擦手,卢灿指着大棚与外围店铺的走道上摆放的一堆堆大纸箱,问道。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店家的存货点,可刚才看见有人坐在那里叫卖,似乎又不像。
嘉妮探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哦的一声后说道,“那啊,那是堆头售卖区。”
堆头售卖?卢灿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这是小瓷厂处理库存的一种方法。”她出神的望着那些纸箱子,“利摩日有许多小瓷厂,比运通瓷器还要小,他们在这波风潮中更挺不住,有许多家不得不关门歇业。”
“这些瓷厂都有库存,这些库存中有好有坏,于是有人利用商人的赌性,将好坏瓷器都装在一个纸箱中,以极低的价格出手。”
“捡到好箱子,算你走运。如果碰上一箱子破烂,算你倒霉。”
她的一通解释,卢灿有些明白,感情这堆头售卖,有些类似于国内的市场批发加上清仓甩卖,另外还有点赌瓷的意思。
“怎么?卢先生想要尝试运气如何?”她回过头,调笑一句。
那里面都是瓷器厂的新品,要它干嘛?卢灿摇摇头,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滑过――既然运通有自己的展览室,那这些倒闭的瓷器厂,想必也有。放入展览室,一定是珍品或者精品,说不定还有十八世纪的皇室定制瓷。这些小瓷厂急缺资金,那些展览室中的精品,不知道能否收罗点好东西?
“嗨,嘉妮,还真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议。”卢灿斟酌着语言,敲敲桌面,“利摩日陷入资金困境的小瓷厂,多吗?”
嘉妮审视的看他一眼,嘴角上挑,“怎么?卢先生想做救世主?准备投资或者借贷?”
这女人估计缺钱缺疯了,卢灿耸耸肩,撇撇嘴。
“我不是上帝。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展览室中,有没有合眼缘的东西。如果有的话,我有想法出手收购几件,带回去做个纪念,顺带着帮他们解决部分资金问题。”
“你……是真的想要收购一批精品利摩日瓷器?”嘉妮眼中亮了亮。
昨天他第一次提到打包收购展览室中中华古董瓷,嘉妮还有些顾虑,这位年轻人的资金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充足?嘉妮并非没有将运通瓷厂的收藏品出手的意愿,而是……一来有些舍不得,二来也想看看卢灿这几天的表现究竟如何,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今天见他再次提到这个话题,她有些心动――运通瓷器同样急缺资金。
“当然!”卢灿正色说道。
“只要真的是精品、珍品,我肯定会收购。这也是我来利摩日的原因之一。”见嘉妮还有些迟疑,卢灿又补充一句。
“成三破二,成交后我给你两个点做介绍提成,你还可以找卖家要三个点的好处。”卢灿语气中带着一丝诱惑,笑着看着她,“你可以用这个条件,安排瓷器厂的人,找找那些小厂家的老板,说不定他们中有人等钱用,真的愿意出手呢?”
“OK!”嘉妮一甩长发,很利落的答应下来。
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个带路党,真的很重要。这也是卢灿看重嘉妮的地方――她自身经营瓷器厂,肯定和利摩日的那些股东老板们,关系很熟悉,彼此信任感很强,这无形中为自己减少许多麻烦。
嘉妮答应合作后,几人离开餐厅。
意大利面馆隔壁就是一家金银器店,卢灿将手中的藤箱,交给陈晓,自己带着昆希走进去。
这家店面不大,直筒形,长条形的玻璃展柜,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里间,将店面一分为二。柜台左侧是顾客活动区,柜台右侧为销售人员活动区,右侧靠墙还存放着一长列多宝阁货架,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金银制品。
如果说瓷器是中华文明的见证与载体的话,那么在欧洲,银器及金器,承担了这一角色,这与社会需求有直接关系。
与中华文明将金银器皿看作珍藏品不同,欧洲社会动荡,总体上要比中华文明更剧烈。欧洲人往往在社会富足时,将银币变成饰物或银器,在困难时,又将银器或饰物变成硬币,这个过程就是将银子反复锻造与熔化。
因此,欧洲人在金银器的工艺、造型、纹饰上的经验,以及纯银使用的规章制度的标准化,是要超过中华文明的(实话,不喜勿喷),这也使得他们在金银器制品上更富有创意。
在欧洲,正规的金银器都是有商标的,这也是鉴定欧洲金银器的最好证据。
在公元1350年前,很少有银器上带有可标明其身份的标志,可社会又希望对每一个制作者的制品有可以追踪的标识。所以法国在1363年正式立法,要求银器带有制作者标志。因为当时只在教堂的范围内使用文字,受教育者很少,大多数普遍人不识字母,所以起初的标志采用了一个图形,加上一个简单的符号。
这个符号,可以被认为是制作银器的银匠或制作工厂的标志。
这一做法,在之后的一百年内,逐渐推广到全欧洲,因此,鉴定欧洲金银器,死记硬背“金银器标识”是最好的方法之一。
卢灿学习《欧洲艺术史》时,花费相当多的精力,专门研究欧洲金银器的老标识。
而欧洲有关银器纯度的标准制定并严格推行的时间更早,早在公园1300年,英国就制定了925纯银标识。此后,爱德华三世更是规定了此后全欧洲通用的“狮子头纯银标识”――这一标识现在依旧在全世界范围内通用。
这家店面虽小,但所出售的金银器,都是正规货色,都带有制作者标识。
欧洲银器收藏同样分为三类:鉴赏器,例如银瓶、烛台、奖杯、花插、银盆、银镜等;第二种为餐厅组合器,例如茶碗勺杯、刀叉壶盘等;第三类为流通器,即银币、银元、纪念币等等。
卢灿现在上手的就是一件“精制银器”――银铜合金的花插。
在十三世纪之前,人们将这种合金银器称之为精制银器。铜的硬度比银更高,有助于银器的塑形,而且白铜掺入银器中很难辨别,他是靠重量,判断这件花插中含有一定比例的白铜。
花插在欧洲贵族家庭中,是典型的装饰物。
这件银质花插,型制像极直通玻璃高脚杯,底部为圆底座,中间有一节细手柄,再往上是细椎体的花插杯体,杯身长约占整体器形的五分之四,杯壁双层镂雕,造型细长优雅。花插的口沿为外翻型花瓣,花插口直径只有五公分左右,刚好能插/入一束花。
他将花插倒翻,底部有三个标识。最显眼的是皇冠及P字标,这代表的是法国正规银器并经过政府评级的标志;旁边还有个孤零零的A字标,这是征税和完税的标识,代表这件银器可以在市场上自由流通;最下方有两个字母“L.P”,这是制作厂家或者制作人名称标识。
这是一件十九世纪下半叶,生产于巴黎的罗菲尼银器厂的花插。
罗菲尼银器,在法国十九世纪相当有名气,是当时的皇室御用银器厂之一。
这件作品不错,很有十九世纪法国银质工艺的代表性。最终,卢灿以两千八百法郎,拿下这件银质花插。
“那个盒子可以拿过来吗?我想看看。”
卢灿指了指靠内的柜台上,一只嫣红的椴木盒,问道。
“当然可以!但我需要明确告诉您,这里面的银器,我们还未曾查明其出处!”
店伙计见卢灿出手很爽快,忙不迭的将椴木盒子端过来,示意卢灿可以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