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顾名思义,以白色丝帛为书写材料的书册、信件、画幅、便签等。
商周时期,帛书已经出现,丝绢昂贵,这类帛书只有高级贵族才能使用
昂贵是昂贵,它也比沉重的竹木简方便太多。另外,它很高大上!很有逼格!因此,即便是春秋战国之后,已经有麻草纸,汉代蔡伦大师,更是造出无印染的白纸,也没有让帛书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它一直在贵族圈中流通,一直到清代,很多诏书圣旨都是采用帛书写就。这点和欧洲贵族喜欢羊皮纸,有着相同的道理。
西晋王朝奢侈成风,陆家在汉代就有“江东四大家”的称号,从陆康开始、陆逊发扬光大、陆抗继承,再到陆机陆云才名满天下。他们家使用帛书传信,再正常不过。
“上面写的什么内容?”
郑光荣正处于收藏的“将进未进”的门槛上,这时候的瘾头最大。他见卢灿的神色,知道这是份好东西,可是,眼前这物件,他还真的不明白。
“陆玄给他叔父的遗书。”卢灿浏览了一遍,心中也是喟叹不已。
“遗书?这陆玄是什么人?”陆玄他真的没听过,屋内所有人都不清楚。
“三国陆逊都知道吧。”
这个人,大家都知道,火烧刘备联营六百里,说书的都能说烂了。
“陆玄他父亲是陆逊的第二个儿子陆抗。陆痒呢,是陆逊第三子,也就是陆玄的三叔。”
听卢灿说完,郑光荣点点头,这陆抗他知道,三国末期名将之一,但是他马上又有问题问道,“他为什么要写给三叔遗书?”
涉及到传说中的三国名将的家事,大家顿时来了兴致,不知不觉的围拢过来。
卢灿指了指这份帛书,“这封信上面主要讲述两件事。”
“其一,是对四弟被判夷三族的愤慨和哀叹;另一件事是请求三叔照顾自己两个儿子。”
这封信上半部分,讲述的是陆机兵败七里涧,被司马颖判处“夷三族”的酷刑,朝廷昏聩,自己这次无法幸免,做好引項就戮的准备。
下半部分说的是两位蠢子幸免于难,特嘱咐他们回乡投靠陆痒,希望三叔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给与照顾云云。
卢灿这么一说,大家越发的迷糊,陆逊的孙子,怎么会被夷三族?
一群文盲!卢灿翻翻白眼,喝口茶又开始解释。
“陆家的这场祸事是陆机引起的。对了,陆机就是那个文学家、书法家,留下传世名帖的《平复帖》的那个陆机,他和弟弟陆云并称二陆。”
“这个陆机不安心做学问,想学爷爷的文武兼备,在八王之乱时,他带兵攻打长沙王司马乂(yi)。这个乂是义气的义少一点。”
“可他又没有他爷爷的那种军事才能,在七里涧这个地方被人设伏,被打得打败。陆机平时为人有侠气,也就是好打抱不平,因此结怨很多仇家。这些仇家借助他打了败仗这个理由,向他的东主,也就是成/都王司马颖进谗言,结果,陆机被诛杀三族。”
“那时候的三族,就是父、兄、子。”
“陆机的父亲陆抗早已经去世。陆机的两个儿子陆蔚、陆夏当时就和陆机一道被杀。陆云还有陆玄,是陆机仅存的两位尚且在世的兄弟,也要被诛杀,但两人并不在现场。”
“因此陆云和陆玄,是事后被杀,所以陆玄是有时间安排后事的。”
“陆云和陆玄并没有选择逃跑。陆云只有两个女儿,无需安排后事。陆玄同样在有条不紊的安排自己后事,他将两个儿子送回华亭老家。华亭也就是现在的内陆中海。”
“然后坐等祸事临头?”谭卫东忍不住问道。
卢灿点点头,不无遗憾。
历史上,对陆云陆机介绍很多,但这封丝帛的出现,让陆家再添一名忠信之人。
“龙驹九子晏景玄,庭化逸躭才比肩。中间特出机云异,百代文宗冠世贤”,这首赞颂陆抗九个儿子的诗句,还真的没有说错。
陆家,是真正的兄友弟恭之家。
众人为陆家的遭遇,唏嘘不已。
…………
“这么说,这份帛书很贵重?”
话很突兀,但从张国怡媳妇口中出来,就很正常了——她太想知道,这份帛书能卖多少港纸!
“以国宝言之,不为过。”卢灿点点头。
陆玄一辈子都被掩盖在两位弟弟的盛名之下,但这份帛书的出现,证明他的章草体并不比两位弟弟逊色多少。笔锋刚劲有力,挥洒自然,结构圆润,上下一体,尤其是心境异常坚定,即便明知有杀头之祸,也未出现断笔枯墨的现象,堪称大师级别的书法作品。
“啊!太好了!”若不是大家尚且沉浸在陆家的灾祸的氛围中,这女人估计会鼓掌。
张翼杨家竟然真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女人的表现,引来陈录生和谭卫东的斜视,两人真的有些嫉妒了。
“这么说,这是存世最早的帛书?”陈录生问道。
最早?卢灿感慨的摇摇头。
“还有比这更早的?”
这次换成郑光荣,他早已经震惊于这份帛书,没想到还有更早的。
卢灿伸出四根手指,“我知道的就有四份。分别是春秋战国的楚国帛书帛画,还有汉代帛书。”
“在哪里?”两三个人一起问道。
“现存最早实物的中华帛书,为子弹库楚墓中出土的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帛书,收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这份帛书,是生生被美国佬强骗走的!”卢灿语气有些遗憾还有愤慨。
“骗走的?”“怎么会被骗?这么好的东西!“是个猪啊,怎么会被骗?”
一片议论之声。
卢灿苦笑摇头,那个时代,骗你已经是文明行为,抢你的才是正常行为!
他所说的那份帛书,比这份更有价值,那是战国中晚期楚国的神学、玄学、天文学的综合代表作——“图文并茂”的《楚时令帛书画》,又叫楚帛书。
“阿灿,说说呗,怎么被骗的?”郑光荣率先问起来。
卢灿摇摇头,这件事双方当事人都已去世,而且上辈子,他和蔡季襄老先生的后人关系不错。蔡季襄老人在这件事情中确实有一定嫌疑——他手中有一份与美国人柯强的交易抵押协定。究竟是主动售卖还是被骗,双方各执一词。
他所说的其它三幅帛书帛画,分别是《人物御龙帛画》、《龙凤仕女图》以及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图像》。
“这份应该是存世时间排名第五帛书。”卢灿指了指这份《陆玄致从叔陆痒书》。
(说明:后世内陆一共出土了二十四份帛书帛画,但大多数都是在八十年代后期发生的,本文选四份为八十年代前)
桌上摆放的这份帛书,其实从品质、内涵、背后故事、涉及人物等方面综合论证,其价值并不输于前面那几份。
卢灿故意将其排在第五,所为的还是稍后的“议价”!
见卢灿不愿多说,大家便调转话题,再度开始研究这份帛书。
很多人误以为帛书就是直接书写在丝绢上,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不信?你试试直接在绸缎上写个毛笔字看看?直接就是一团墨迹。
因此,帛书也是中华文明推进过程中的一大发明,只不过,因为丝帛的昂贵,这种发明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在平民中推广过。
作为书写材料的丝帛,为了不印染,需要做到三大处理。
首先,丝帛的织法与传统的丝绸织法不同,它的天地线(古时可没有经纬线一说)是X交叉,而不是正十字交叉,这样织出来的丝帛更细密。
其次,丝帛需要单面上蜡做底衬,防止漏墨,但这又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上蜡时,蜡层往往会盖住书写面,致使书写面不蘸墨(蜡层上面留不住墨汁)。
因此,作为书写纸张的丝帛,还必须用明矾水煮。
煮过之后的丝帛,蜡的油性被清除干净,这时才可以写出一个个清晰的、不印染、不漏墨的汉字或者图画。
“这么麻烦?”郑光荣伸手在这份西晋帛书的边角捏了捏,感慨道。
“其实蜡还有另外作用。”
玩收藏的都很喜欢听故事,也喜欢讲故事,说者过瘾,听者唏嘘。
此刻一堆人围着他,他的话也多了不少,指了指这幅帛书,说道,“千年墓葬被打开后,棺椁里面同样有丝绸,知道那些丝绸为什么见风就烂?而我们面前这块丝帛,都已经有一千八百年,却没什么大问题?”
“难道是蜡?”陈录生脑袋转得快,很快接上。
“对!”卢灿竖起食指点了点,“煮过的丝帛,每一根天地线,都被蜡层包裹,隔绝它们与空气中的氧气作用,才能让这幅丝帛保存的如此良好。”
“蜡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防霉。”
“霉菌基本上无法在蜡层上生存,当然,前提是帛书不能经常被翻动破坏了蜡层。”
“这才有我们今天所能看见的这幅‘国宝’级帛书!”
说完,他还像老先生一样,摇头感慨一声,“古时候的劳动人民,真是智慧如海啊!”
大家一阵静默,偏偏此时有人在旁边‘噗哧’笑出声来。
扭头一看,原来是此时的小明星陈羽莲,她见卢灿那故作老诚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大家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她慌得低头扯动衣襟,继而扭头就跑。
狼狈模样,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温嘉铭虽壮,可不傻,眼珠子转转,又看了看陈录生,似乎想明白什么,眉头微皱。温家一直认为,阿玉进入卢家门,十拿九稳,可现在看来……卢少家世好,又有才华,盯着卢少的人可不少,现在看来陈家的莲女还有他大哥,估计就有这想法。
不行,回家还得和父亲大哥商量一下,这件事不能再顺其自然,需要出手帮阿玉一把。
温嘉铭的想法,外人不知道,大家的目光都放在这份帛书上。
现在最急切的是张国怡的媳妇,她听了半天卢灿喊好,可是她最关心的是……这东西如此好,卢少能给开多少价位呢?
她急切的捅了捅自己的丈夫,半晌,张国怡趁着卢灿歇息的机会,吭吭哧哧的开口,“卢…卢少,这份帛书……您看多少合适?”
卢灿笑笑,伸出两根手指。
“二……二十万?”张国怡的语气有点失望,说半天,价格也不算惊喜。
卢灿笑着摇摇头,“二百万。”
这份帛书不可能低价拿到,高价拥有都算是幸福。
不见三十多年前马衡马老也只能悻悻而归吗?
如果欺骗他们夫妇不懂行,以二十万港纸拿下,以后卢灿一个“大骗子”的名头,永远也摘不掉。调景岭可是有着他视为基地的瓷厂,这里,是他未来事业发展根据地。
卢灿自认为,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没必要毁了来之不易的名声。
“嗷喔……”
一声长长的惊喜尖叫在屋内响起,如同母狼,张国怡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