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余任坐在那里,神色木讷。
原本以为价值超过五十万港纸的郑板桥名画,竟然是一位慕名的木匠仿制?
虽然这位谭木匠也算小有名气的画家,可毕竟是赝品,市场价不会超过三万港纸,而他更因为这幅画作借给朋友二十万元。
万一朋友不偿还这笔借款,怎么办?孔家虽然算得上中等人家,可二十万依旧算是笔不小的损失……
“孔伯,我估计您的朋友,也不知道这幅画作的真相。”卢灿看着对方的失神模样,有些可怜,安慰道,“您应该留有借款单据吧?有单据,就没问题。”
孔余任的笑容,极其苦涩,指指这幅画说道,“阿宽当初想要卖给我,三十万,可当时我家没那么多余钱……这不,他拿走二十万,留下这幅画,没留字据,我当时也没在意……”
这下连卢灿都觉得危险,要说对方是无心之举,可能性不大啊……
“这……阿宽是什么人?”卢灿问道。
“是我老友,佛教协会前任副理事长裴继忠家的孩子。”孔余任摇摇头,叹了口气,“老裴在世时,那孩子经常来我们家,谁能想到,怎么会这样?”
听他这么一说,卢灿有感觉,这件事八成就是“杀熟”!
这位名叫裴敏宽的“侄子”,算不上争气,在他父亲裴继忠在世时,就喜欢吃喝玩乐玩摇滚。裴家与孔家交情不错,他也知道孔余任喜欢收藏佛教用品,但对字画等传统收藏并不在行。他如果有心弄来这么一幅老仿作品来哄骗孔家钱财,还真不难!
这些猜测,卢灿自然不会拿出来打击孔余任。他委婉的说道,“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安排人查查这位裴敏宽最近的动向。”
“那真是……就太感谢了!”
孔余任搓搓手,感激的说道,卢灿能插手这事,他很意外,正要再说些感激的话,厨房那边传来蒋晓月的脚步声。
孔余任连忙对卢灿摆摆手,示意这件事可不能让他夫人知道。
这位孔伯挺有意思,卢灿笑着点点头。
…………
孔厚勇竟然是位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既没有孔余任的文气与安静,也没有母亲蒋晓月的机灵与白净,这是卢灿万万没想到的。在与对方握手的一瞬间,他心底忽然冒出个可笑的念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像街坊”?
卢灿将这种奇怪的念头按下,笑着回答对方问题,“今天上门,是为了邀请孔伯伯加入虎园博物馆文化研究中心。”
接下来,孔厚勇的回答,立即打消卢灿那奇怪的念头,别看对方长得五大三粗,可那副伶俐的心思,还是酷肖他母亲的。
“哎呀,我爹地总算找到组织了!他在家总是念叨,香江佛教协会只是个名义机构,对佛家经义的解读,根本不上心。”
“现在好了,爹地加入虎园博物馆,得偿所愿啊!”
瞧瞧,这番七窍玲珑的话,哪是莽汉能说出口的?这不得不让卢灿高看他一眼。
孔厚勇的回家,很快从父亲手中接过招待卢灿的话语权,他对香江的公共运输系统很了解,就卢灿投资的调景岭巴士公司发展,给出几条不错的经营建议。
例如,他提出可以让调景岭巴士尝试“计次消费”就很不错。
此时的香江,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都是收取现金的,这其中就会涉及到“贪墨管理”问题――售票员和司机联合贪墨,是很难杜绝的。
他提议的计次消费,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月票制度”,一次性收费,既能预收拢资金,对常年乘坐岭上巴士的乘客而言,也有相当的优惠,同时还能让巴士售票员主要工作变向,成为专职的服务人员,从而减少贪墨的可能。
不得不说,这位络腮胡老哥,有些见识。
卢灿对岭上巴士的投资并不在意,但并不意味着全然放手不管。
这么好的建议,为什么不采纳?
他立即眯眯眼,重新审视对方,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岭上巴士公司的那波人,基本上都没什么经验,都是在摸石头过河式的经营,而眼前的孔厚勇在出租体系摸爬滚打十年,显然要比张国怡、陈录生等人经验丰富。
卢灿笑着表示感谢后说道,“孔哥对巴士行当很熟嘛?”
“嗨!”孔厚勇摸摸脑壳,自嘲道,“我从小看见书就头疼,中三毕业后,就去了九龙巴士当售票员,当过车长,也当过线路调控组组长。”
他说这番话,孔余任的脸色并不好看,看来当初因为读书一事,他父亲没少置气。也是,孔家算得上书香传家,结果长子全无读书基因,孔余任的失望可想而知。
“孔哥现在不也挺好吗?”卢灿朝孔余任笑笑说道。
孔厚勇同样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尴尬的笑道,“我结婚那年,想要创业,还是父亲给了一笔资金,才有现在的阿勇的士,所以,特感谢我爹地妈咪!”
一句话就大小孔余任的不快,蒋晓月更是眼圈发红。
呃,孔厚勇的情商很高啊,这更加坚定卢灿将此人收罗到门下的决心。
“听说你准备扩张的士公司……”卢灿捻捻手指问道,“能说说你的打算吗?”
刚才母亲在电话中就说过,卢家少东家来访,愿意促成公司贷款,让他喜出望外,匆匆赶回来,这会卢灿主动提及,孔厚勇立即答道,“当然没问题。”
“香江一共有三十七家正规的士公司,还有大约五千三百块零散运营卡(私人运营牌照),最近十年,港府每年新增三百块左右,今年的总牌照数量为一万三千九百多块。”
“今年的政府发牌日是九月十五日,我想筹集部分资金,拿下十块,如果不出意外(香江出租车牌实行拍卖制),大约需要三十万港纸;添置十台火柴盒(丰田430系)的费用是一百万港资;安装计价器还有改装费用,在二十万左右……”
卢灿对出租车行业并不了解,孔厚勇一点点给他介绍自己的打算。
香江出租车运营,其实是分区域的,譬如市内出租、新界出租以及大屿山出租,收费模式各不相同,各个区域都有自己的出租龙头企业。
一般情况下,的士司机不会主动跨界载客。现在的香江的士龙头企业,是怡和洋行和三菱控股作为幕后大股东的摩利士租车,第二才是香江本土的九龙巴士控股的九龙的士。
“怡和洋行?”卢灿轻声嘀咕一句。
孔厚勇感觉相当敏锐,他停下话语,等待卢灿回神。
最近一段时间,外资逃离香江现象很严重,怡和洋行同样有动作,不知道这摩利士的士公司,他们有没有出手的打算?
投资香江出租车行当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未来二十年香江旅游业很兴盛。如果怡和洋行愿意出手,卢灿很愿意做接盘侠。
“孔哥,摩利士最近有动向吗?”卢灿抬头问道。
“前些日子我确实听摩利士的人说过,他们股东会有变动……具体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孔厚勇络腮胡子抖抖,心头暗惊,这富家子弟就是不一样,自己想要扩张十辆车需要四处找关系贷款,可对方呢?听这意思,他竟然直接拿下香江第一大的士公司?那可是拥有一千四百多台车辆的的士巨头啊!
他挠挠前额继续说道,“您要是……我可以找人帮您打听。”
卢灿点点头,“那……辛苦孔哥。”
想要收购摩利士,最终肯定需要资本团队来操盘运作,如果能找到精准的内部消息自然更好――摩利士并非上市公司,它的财务信息很难查证。
在孔家吃过午餐,与孔余任约定进馆时间,卢灿便在孔厚勇的陪同下,离开孔家。
在临上车之前,卢灿与孔厚勇握手时开诚布公的说道,“孔哥,如果我收购摩利士……阿勇的士能不能合股进来?你来担纲新公司的运营主管。”
孔厚勇一愣,这也太突然了吧?他不过十多辆出租车公司的老板,怎么就入了对方的法眼?
“当然,如果收购不成功,你在大华银行的贷款业务,我的承诺依旧有效。”
卢灿原本还想说未来会将岭上巴士一并并入新的运输集团,可想想后还是没说――暂时没必要。
“为……为什么是我?”
在卢灿登上车,放下车窗时,孔厚勇这才醒过神,惊诧的问道。
“因为你合适!”卢灿扬扬眉,话说得很任性。
因为我合适?看着卢灿的车扬尘而去,孔厚勇依旧难以置信。
投资的士公司是卢灿偶然间的想法,但并非冲动。
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他对历史潮流的准确把握――从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香江的外资企业,都在外迁。
他们所留下的巨大资产和市场空间,需要有人接盘和弥补,这就是商机!
有机会,为什么要放过?
至于说投资分散,卢灿从来没想过自己运营――做资本的幕后推手,才是真正大亨。
三天后,在他与温碧璃的大喜日子,摩利士的士公司总裁丹尼尔皮尔斯的办公桌上,收到一份收购洽谈申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