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嘉锡一手掐着太阳穴,抑制着血管砰砰的激烈跳动。这已经是他心中最深的禁忌,从未翻阅,今天再看,依旧悲从中来。
这一卦的卦象,直到一年后,自己才真正明白过来。
这里的“妻背夫兮奴背主,子弑父兮臣弑君”两句,无论是“背”还是“弑”,都是违背、违逆的意思。是的,他们都没有遵从自己的意思,没有听从自己的劝阻,哪怕自己以最激烈的方式,都徒劳无功!
劳拉想要回家探亲,重新续起丢失四十多年的亲情,儿子卢平还有儿媳,他们虽然没敢明面违逆,可是还是遵从母愿,就连当时的王鼎新夫妇,都有些表现意外。其实他们的心思自己懂,无非是想着,有没有可能借助劳拉家族的力量,重新壮大卢家。
自己天生不是经商这块料,儿子卢平却有些天赋,卢家的过去太辉煌,辉煌到每一位后人,都满腔热血的想要重现当年。
这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和热血,不是自己这个教书匠所能阻止的。是的,卢嘉锡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天赋不是经商,没有那种市场决断力和行情判断力。
特内里费空难,如同一柄凶狠的刺刀,将卢家所有复兴的希望全部灭杀,狠狠的戳在心上,然后又乱砍一气,将自己劈的支离破碎。
支撑自己度过那段绝望岁月的,只有这个十三岁的孙子,将孙子培养长大,万万不能绝嗣!
绝嗣!绝嗣!从此以后,便成了卢嘉锡的梦魇!
当时,阿灿不喜读书,跑去混黑道,吓得卢嘉锡整日里提心吊胆,有心起一卦,可每每拿起卦钱就心神不定,最后,只好跑去跪求已经年近九十五岁的香江隐士赖苍水(香江风水学的鼻祖,赖苍水与卢嘉锡的师徒渊源,后文有述)。
赖大师已经久不闻人事,卧榻不起,最终抵不过徒弟的长跪床前,为之起卦。结果,卦象为“飞魂卦”,又是一大凶卦!
卦辞:游魂来加年日上,用起兼之恶将并。便是飞魂魂不定,行逢鬼祟又生惊。若问煞居何处所,顺行正月起登明。
这一卦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主神魂不定,夜多凶梦,鬼祟相侵。
这一刻,卢嘉锡的天都塌下来了,这是绝对的恶卦!
师傅却劝说他,无须绝望,此卦象的结果是魄散魂在,魂者,不定也。也许,等魂定之后,就会绝处逢生。他给卢嘉锡的建议是,莫干涉,随遇而安,或有一线生机。
也是这句话,支撑卢嘉锡放任卢灿混迹黑道。
赖苍水大师在卜完这一卦之后的第四天,仙逝!
卢灿并不知道这本日记,更不清楚赖苍水的临终一卦,否则,他一定会冷汗淋漓。
鬼祟相侵?他能重新醒来,可不就是鬼祟相侵吗?
这世界某些神秘的内容,可信可不信,但必须保持一颗尊崇的心。
1949年朱秀华借尸还魂,轰动全球,可不是民间传说,此事甚至惊动了蒋光头和各国众多灵异组织。
卢嘉锡的手终于合上日记本,摇摇头,似乎想要甩开那段悲伤的往事。
孙子现在很好,非常好,这就足够了。至于说绝嗣……他还年轻,还年轻的很,不急。将日记本重新塞入抽屉,他口中轻轻念叨,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自己。
最终,他的手掌还是滑落到另一本笔记本上,很快摸索出五枚大五帝钱,捏住,又放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可以占一卦?
他眯着眼睛,向后靠靠,五枚铜钱在手掌中翻滚,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起卦,讲究三神合一,意念高度集中,是一件非常伤神的事。所谓泄露天机折寿,自然是假话,可相师短寿,这却是真的,原因就是伤神。
自从卜出绝嗣卦之后,卢嘉锡在子嗣问题上,再也不敢出手,实在是……怕了!
可今天,他真的很想试试手。
因为卢家现在的变化,他看已经完全看不清,只有隐隐的感觉,卢家的大势,已经彻底扭转。刚才的聊天中,王鼎新的一句话,说到他的心缝里面——卢家正在行大运,大运大势,势不可挡。
这就是易书中所说的“劫后旺”?
将五帝钱放下,他定定神,去旁边的洗浴间重新洗手擦脸。再站到桌前时,已经是一副神色肃穆模样,将五枚五帝钱排在掌心,双手合什,凝神静气足有三分钟后,才撒开右手。
叮铃铃一阵乱响,卢嘉锡眼睛大睁,紧盯着滴溜溜乱转的铜钱。
许久,书房中传出卢嘉锡的哈哈大笑。
“爷爷……爷爷这是怎么了?”
卢灿惊得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爷爷的笑声中,竟然隐隐带有呜咽之声。
孙瑞欣同样披衣而起,惊疑不定的问道,“灿哥,我们去看看?”
两人推开房门,今晚睡在隔壁的田乐群,此刻也站在二楼走廊,探身望着楼下。
“爷爷,没事吧?”卢灿带着两人,急匆匆赶到楼下,远远的就喊道。
“没事……高兴的,吵着你们了?”片刻后,书房中传出卢嘉锡的声音,语气中确实带着抑制不住的开心。
呃?这老爷子,半夜不睡觉,有什么那么高兴的事?
三人相互看看,田乐群杵杵卢灿,示意他上前问问。
不料,卢嘉锡先打开房门,对他们挥挥手,“你们去睡吧,我稍后就休息。”
灯光下,爷爷面带红光,确实不像有什么伤事,卢灿这才点点头,“行,您老早点休息。”
也许,真的有喜事吧?
卢灿带着两人重新回二楼,这一次,三人打打闹闹,很自然的挤到一个房间,算是卢灿意料之外的福利。
………………
初四,正式上班,卢灿早早来到纳徳轩销售中心。
今天,新加坡的那帮人将要来这里汇报工作,顺带着给自己这位老板拜年。
钱伟带着大华银行一拨人,早早等候在会议室中,见卢灿进来,齐刷刷的站起身。
“你们拜年晚了点,可没封包哦。”卢灿摊摊手,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对领头的钱伟说道,“今年过年,我就等着你们给我封包啰……”
“我们一定努力!”
卢灿将大华银行的所有重任都交给钱伟一帮人,并将菲利普斯财务公司大部分人员并入其中,可谓对他们寄予极高的期望。
人群中,唯一有些失落的,是卢灿的堂舅,信托部总经理葛佳存。
卢家拿下大华银行,原本他还指望着能更上一层,担任副总裁,最不济也应该是执行股东,结果,新任命下来后,大失所望,成为监理会的副总裁——也就是卢灿当初位置的副职角色。
等级虽然不低于以前的总经理,可是,信贷部是肥差,监理会是苦差,差别大着呢。更让他心情不爽的是,他的顶头上司,监理会总裁,就是以前的会计部总经理维克多。查理。
为什么会这样?
葛佳存也意识到,当初自己“撩女”一事,可能惹得自己这便宜外甥不快了。
今天会议内容是各部门简略提报未来一年的工作计划,整场汇报会,葛佳存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如同木桩。
他的异常,卢灿一丝不落的看在眼中。
对葛佳存的安置,卢灿破费了一番心思。葛佳存的业务能力实在一般,但他有个优点,那就是他的忠心,要远胜于现行的管理团队。
大华银行是卢灿进军金融业的跳板,自然不会真的无原则的任由钱伟团队操作,因此,才想到将这位舅舅,抽调到现在这一位置——即不影响经营管理,同时又如同眼睛,盯着大华银行的一举一动。
可现在,这位舅舅,明显没有领悟自己的意图。
开完会后,卢灿皱皱眉头,终于在所有人散去之前,喊了一声,“舅舅,晚上去沙田,我爷爷想和您喝一杯。”
全场人的眼光,都落在这位失意的葛佳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