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指了指这幅字,点头感慨,“文好,字好,最关键是写文章的人好!”
“是啊,陈白沙老先生确实配得上孔庙从祀的地位。”杨启林在旁边点头应和。
孔庙是祭祀孔子的礼制性庙宇,堪称儒家学派的最高庙庭。
国内外许多地方都有孔庙,孔庙里都有一座塑有孔子像的大成殿。而孔庙不仅供奉着孔子的塑像,在大成殿孔子像的两侧,以及孔庙的东西两庑,还供奉着一大批圣哲先贤的塑像或者木主牌位。
这就是名传千古的“一圣、四配、十二哲,一百四十八丛祀”!
一圣人,自然就是儒家圣人孔子。
四配的地位仅次于圣人,颜回、曾参、孔伋、孟子。
十二贤哲的地位又要次一等,闵损、冉雍、端木赐、仲由、卜商、有若、冉耕、宰予、冉求、言偃、颛孙师、朱熹等十二人。
在孔庙中的一百四十八位从祀,级别又低于四配、十二哲,被称为“先贤”“先儒”。
一百四十八人,很多吗?在中国古代,死后能够配享孔庙,和孔子一起接受祭拜,是优秀的读书人一生中最高的理想。
这篇碑祭文的作者,陈白沙,就是孔庙丛祀中的一位,而且是唯一的一位岭南文人!
原名陈献章,字公甫,号石斋,别号碧玉老人、江门渔父、南海病夫、黄云老人等,因曾常年在白沙村居住,人称白沙先生,世称为陈白沙。
他是明代成化到弘治年间的思想家、教育家、书法家、诗人,岭南唯一一位从祀孔庙的明代硕儒。
陈献章二十岁中举,可从此以后,三次参加会试,均以落地告终。此后,他隐居白沙里,筑阳春台,读书静坐,十年间不出户终于悟道,创造“陈献章心学”。
他的心学思想理论体系中,不但主张静坐室中,还提倡"以自然为宗"的修养方法。
他所说的"自然",即万事万物朴素的、本然的、无任何负累的、绝对自由自在的存在状态。他要求人们善于在这种"自然"状态中无拘无束地去体认"本心"。
他极力倡导"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的心学世界观。其理论体系结构,后人总结为“自然道论—自然人论—心—涵养论—世道论”五大部分。
陈献章心学的出现,标志着明初程朱理学一统的局面结束,也是明代心学思潮的开始。它和后起的王阳明的心学,共同构成了明代心学的主要内容。
仅仅心学理论,还不足以让他配享孔庙,他最让人佩服的是扎根乡里,教书育人,而且有教无类,平等看待所有弟子的德操。
在治学和教育上,他的理论,从明代开始一直影响至今。譬如他的"贵疑"论,在教育理论上,就很有价值。
陈白沙认为:说“前辈谓'学贵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疑者,觉悟之机也。一番觉悟,一番长进”。他主张读书要敢于提出疑问,求之于心,进行独/立思考;不要迷信古人经传;不要死记硬背书中一些章句。
他一生致力于教育,真正做到桃李满天下。
弟子中有:身兼礼、吏、兵三部尚书职务的重臣湛若水,以及官拜文华阁大学士卒赠太师的名臣梁储,诗书狂人李承箕、儒学大家林缉熙、太子少傅张廷实、官员学者贺钦、莆田孝廉陈茂烈、教育家容一之、声韵研究者罗服周、史学家潘汉、诗人画家叶宏、御史兼桐城学派启蒙人谢佑、书画大家甘泉先生林廷瓛等等。
终其一生,教育弟子三千三百多人,即便是他去世的那年(1500年),依旧有四十三名弟子陪在病榻前。
“岭南学派”也因为他的教育之功,最终成形。
一人德育一方,说得就是陈献章!所以,陈白沙在岭南人的心目中,地位非常尊崇!
这幅《慈元庙碑祭文》,文好、字好、人更好!
卢灿能不羡慕嫉妒吗?
他搓搓手,几次张口想要求购这幅画,可话在嘴边,偏偏吐不出来啊!
如果这是袖海楼的藏品,卢灿早已经开口,可是,在这幅作品的左下角,有一幅朱红钤印“香雪庄藏”,那就说明,这幅横轴,可能是香雪庄陈博士的藏品。
他和杨启林杨老很熟,可和陈之初陈老的关系没那么熟呢,只是在虎园开业打过一次交道。
人老成精,焉能不知对方的小心事?见到卢灿欲言又止的窘迫表情,杨启林哈哈大笑,指指这幅画,说道,“阿灿,你给我估个价,这幅画值多少?”
嗯?估价?
这幅横轴长足有六米,横高为六十公分,六百多字的行书,卢灿很快拿出一个价位,举起食指晃了晃,“一百万新币拿到手都算赚。”
八一年的一百万新币,核算美元为八十万左右,绝对的高价。
杨启林点点头,目光落在这幅书法作品上,很是不舍,可是他还是说出一句让卢灿狂喜的话,“八十万新币,卖给你!”
这应该就是喜从天降吧!卢灿张张嘴,有些发干,“真的?!”
“收起来吧!我还骗你?”
杨启林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赏的看了看卢灿,又说道,“小子,准备一千万新币需要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这幅藏品,也是他的,我不过是做个中间人而已。”
什么意思?有人要出藏品?
卢灿很快想到这幅画最后的钤印,脱口问道,“陈博士准备出藏品?”
“还真是聪明……”杨启林摸摸光洁的额头,再度赞赏了一句,继而,他的语气又变得低沉,“老陈前些天中风瘫痪,现在连说话都难了……”
“啊?陈老中风?”
卢灿一怔,一时间五味陈杂。
这幅藏品果然是香雪庄的,而且,听杨老的意思,香雪庄的藏品准备转让给自己,这应该是好消息。可是,听说这样一位一辈子矢志收藏、值得尊敬的老者中风瘫痪,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难怪早晨温碧璃说,杨老电话中,语气低沉,原来是因为老友卧病在床。
“很严重?”这话问得很蠢,都已经瘫痪在床,还不严重?
卢灿很快意识到,他连忙又说道,“怎么不把陈老送到美国或者英国看护?他们的神经科医学研究,要比新加坡更先进。”
杨启林神色有些黯然,摇摇头,“老陈不愿意远行……”
卢灿暗吸了口气,这么严重?
东南亚华人迷信的很,认为如果死在外面,魂魄最终也进不了家门。陈老不愿意远行,是担心这个?
可是,卢灿记忆中陈之初老先生,是八三年,中风复发后,才去世的,还有两年时间。
也就是说,他此时并无生命危险。
卢灿摇摇头,“还是要送去欧美看看,讳疾忌医要不得的。我记得陈老今年刚过七十大寿吧?寿数还长着呢。”
两人聊了几句,卢灿才算明白今天来看画,竟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考验。
陈之初老先生是东南亚有名的“胡椒大王”,其胡椒贸易遍及东南亚和欧美各国,家资要比杨启林还要富有,在新加坡富豪中,能跻身前十。
所谓钱财,陈老还真的不太看重。
十月中旬,陈老在出版新书《陈之初书法》的一周年庆,暨本书销售突破五十万册的庆祝酒会上,突然中风。而那时,卢灿还在南美呢,等他回来后,又忙于公务,还走了一趟内陆,竟然对此事完全不知晓。
卧病床榻,陈老先生犹自担心自己的藏品。
陈老一子一女,在商业上颇有天赋,可在收藏行当,那就纯粹是外行。那些藏品,如果留在家中,如何保养都成问题,由不得他不担心。
原本他想要将这些藏品捐赠给新加坡国家博物馆,可是,这家博物馆的主旨是诠释新加坡历史的文物馆。
文不对题啊!
此时新加坡另外两大博物馆——亚洲文明博物馆(2003年)和新加坡美术馆(1996年)都还没有创立,因此,陈老发现,自己想要捐献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捐赠对象!
内陆和台北的两大故宫博物馆不也可以吗?事实上,陈之初老先生出生在新加坡,他对中华故土的情结,并没有黄曼士、刘作筹、杨启林三人那么深厚,他更偏向于将自己的藏品,留在新加坡本土。
真实的历史上,陈老的香雪庄藏品,一直存留到2002年,由后人捐献给当时尚未竣工的亚洲文明博物馆。
来探病的杨启林得知后,劝慰他,不如半捐半卖给香江的虎园博物馆。藏品有了好去处,同时也能多留给子女一些企业扩张的资金,反正香江卢家有钱的很!
另外,虎园因为是私营的,还可以做个人陈列馆,已经有先例了——瓷王堂陈列馆、周淑涛陈列馆,以及在建的海藏楼陈列馆。
也许是最后一条,打动了陈之初老先生,他虽然口不能言,可仍然可以手写,与杨启林沟通了半天,最终同意让杨启林先去试试这位被行业内誉为“一代天才”的年轻鉴定人,看看他对藏品的真实态度。
报价这东西,最能反应一个收藏家对珍品的态度。
听完杨老的话,卢灿摸摸额头,一头冷汗啊!
这些老东西,怎么动不动就要考验?
刚才真幸运,报了一个超出两位老者心理预期的价位!否则,自己一定会与香雪庄的藏品擦肩而过,那就太遗憾了。
继而,他有兴奋起来,香雪庄的藏品啊,自己慕名已久!
相比其他三位专注于字画收藏,陈之初老先生的收藏种类更丰富,藏品数量更多,大体上可以分为四类:书画,陶瓷,砚台,印章;其他还有青铜器、玉雕、竹雕、碑帖、紫沙壶、古今艺术书刊等,总数量超过四千件。
在各种艺术品中,陈老对水墨画最为喜爱,故藏画数量始终在其他文物之上。
香雪庄收藏的海派四杰之一的任伯年画作,堪称第一,一共有一百一十七幅,足以开一个专项画展。
当然,此时任伯年的画作,价格并不高——1986年5月第一次由苏富比拍卖的任伯年的《人物册》,二十四页,其价格也只有十六万港元。
可是,到了五年之后,也就是1991年,任伯年的一幅《钟馗》立轴,成交价就达到93万港元。
越想心头越痒痒。
“杨老,我们现在就出发?”卢灿站起身来,灿灿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