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洛洛市场东北角,有一家招牌很小的店面,泰文招牌为“惊喜翡翠”。
泰国禁赌,赌石店同样属于禁止范畴。因此,推开店门后,里面只有一只只柜台,在展售翡翠成品,连半明料都没有。
店面不大,二十平米左右,只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在看小说呢。见简寨大师进门,他慌忙将手中的厚厚书籍,往柜台下一扔,脸色红臊,站起身来,“爷爷您来了?”
哦?这家店,竟然是简寨大师自家的?
“邦昆,辨玉节之前运到的会卡料子,没拆包吧?”简寨老爷子,自然不会去关注孙子看什么不正当的书,他带着卢灿两人,径直向后走。
靠右侧,有一道木门,半掩着,连通后院。
“没拆包呢。”那小伙子连忙过来开门,眼光在卢灿和田乐群身上上下打量。
卢灿对他笑着点点头。
所谓毛料拆包,指的是毛料运输过程中,用帆布包裹好,里面塞上棉花,防止运输过程中相互撞击引发裂变。这种包装通常都用在品质不错的毛料上。
毛料未拆包,代表这些料子,简寨老爷子自己也没看过。
老爷子脚步很快,迈过门槛,抵达后院,后院是工坊,左右厢房能听见切料机器的吱吱声,还有雕刻机在玉石表面划拉时发出的刺耳声。
院中有两位中年人,正在忙着水盆中清洗粗雕的玉器——玉器粗雕取形,沾满泥浆,需要用水清洗后,才能细琢。
“父亲!”“大伯!”两人都站起身,诧异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简寨。这是工坊重地,是不能带外人进来的,今天老爷子怎么了?
“就咱们家的那点东西,也怕被人看?”老爷子的一句自嘲,说得卢灿夫妇有些不好意思——刚进院子时,他俩还颇有兴致的四处打量呢。
“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香江纳徳轩珠宝的少东家卢灿,也就是这次辨玉节魁首的那位。”他的手掌朝卢灿两人示意,“那位是他的夫人,也是纳徳轩珠宝的掌柜的,小田。”
“这是我的三子卓仑,还有大侄子蓬仑。”
泰文中的“仑”(发音hon)有祥瑞的意思,因此使用率非常高。
卢灿上前一步,伸手笑道,“两位叔叔好!”
两人还在发愣呢,纳徳轩珠宝的人,上自己家干嘛?卓仑反应快些,手在裤裙上擦擦,与卢灿搭搭手,“欢迎卢少东来我们家。”
印加语,接近缅北话,卢灿还能听懂一些,田乐群彻底懵了。卓仑和蓬仑连忙改成结结巴巴的汉语,依旧难懂啊。
“算了,也别再聊了。”聊天聊得难受,简寨老爷子皱眉将他俩的问候打断。
“你俩找几个帮手,去将那些会卡料子拆包,稍后我和卢少东进去练练手。”
卓仑带着几人,匆匆穿过后院,不知去哪儿拆包。邦昆带人搬来两张椅子,有弄来一张折叠桌,放在院子中,很快又有绿茶送上来。
这时,左右厢房的出来几人,都向老爷子问好。
简寨大师在他们家族,可谓帝王般的存在,点点头或者简单勉励两句,那些人没一个敢来这边坐下陪着说说话。
简寨大师家族,人口不少。当年兄妹四人带着家人来到泰国,现在已经发展成近百人的大家族——泰国如同缅甸一样,许可一夫多妻,所以这三四十年增添不少后代。
作为家族中的老大,简寨大师也为子孙后代的事情发愁——赌石看天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才有了这个惊喜翡翠店铺。
当然,他家的产业,肯定不止这一点,长龙珠宝所拥有的缅甸矿坑,他一定拥有不少股权,具体数目,外人并不清楚。
老爷子说这些,究竟有没有目的,卢灿不去猜测。他想要获得纳徳轩的友谊,那就需要有付出,如果真的有意,自己等他的付出表明后,才会给出相应的答案。
大约二十分钟,卓仑从后院门中闪身出来,对老爷子躬身,“父亲,已经处理完毕。”
“走,我们去试试手!”简寨大师兴奋的搓搓手。
沿着后院的门出去,又看见一座院子,刚才那是中庭,这里才是真正的后院。卢灿回头看看,心中讶异,谁能想到,不起眼的小店面,内里竟然如此深邃?
两扇巨大的铁门显示,这座后院中,才是毛料库房。
一行人走到门口,简寨老爷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卢灿,“卢少东家,我俩一起进去,万一看中同一块毛料怎么办?”
呃?这种情况不是不存在。他们家族从会卡运回来的封包毛料,不会太多,两人争抢一块,完全可能。
“老爷子,您说怎么办?”卢灿挠挠头,也没什么好办法。
老头子的长眉抖抖,笑道,“不如……我们换一种赌法?”
“您说!”
他没有直接回答卢灿的问话,而是扭头问旁边的蓬仑,“这次会卡的封包料有多少块?”
“一共有四十二块。最大的两百六十公斤,最小的两点三公斤。”此时,惊喜翡翠一干人,都知道老爷子这是要和纳徳轩少东家较技呢。
多少年没看老爷子赌石了?这会有人上门挑衅老爷子,让简寨一门众人,又惊又喜。惊为被挑衅的怒火,喜为又能见到老爷子发威。自然,对卢灿夫妇的态度,也就没那么客气。蓬仑说话时,放低声量,似乎要避开卢灿两人。
“大点声!我和卢少东切磋呢,你们这般模样,像什么话?”老爷子皱着眉头吼道。
“一共四十二块,全赌料三十六,开窗料六块……”
老爷子挥手打断自家侄子继续往下说,“三十六块全赌料,卢少东,我们从最高价值的毛料,我一块你一块,往下选,各选十块,最后核定,谁的用时少。”
“怎么样?”
玩法很简单。
在这三十六块全赌料中,简寨大师第一块必须选择出价值最高的,计时;等他出来之后,卢灿再进去,必须选择剩下价值最高的,也计时。如此类推,最后会形成价值逐渐降低的等级排列。
期间,如果有人选择的毛料价值不符,被后一位选择的毛料所解出翡翠价值超出,那肯定算输。如果等级排列一直正确,用时最少者算输。
选择毛料的人,走入库房即开始计时,有选择结果,打出手势即结束计时。运输毛料的时间,肯定不会计算在内。
这种赌法,卢灿没经历过,很公平,挺有意思的。
他笑着拱拱手,“行!就按老爷子您的意思办!”
卓仑带人将库房中的两台解石机搬出,稍后由他负责将这十块毛料当场解/开,又安排田乐群和蓬仑负责秒表计时,邦昆负责统计。
安排妥当后,老爷子捋捋衣袖,单手持着手电,问卢灿,“你先还是我先?”
“您老先请!”卢灿还想着早点看老爷子选毛料的方法呢,伸伸手示意他先请。
“好,那我就不客气!”
这一刻,卢灿明显感觉到,简寨老爷子的神色变得非常认真——老爷子将赌石当成一项非常严肃的事情看待。
卢灿站在门口,尽管屋内开着大灯,可比起室外,还是要昏暗得多。由明向暗看,只能看见轮廓,毛料上的表现,可一点也看不见。
从迈进库房的那一刻,老爷子的步伐变得非常轻巧而均匀,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不一样,有着一种让人无法言语的昂/扬蓬勃,手电晃动的轨迹,似乎也带有某种神韵,从一块毛料跳跃上另一块毛料。
最为神奇的是他的手掌,是抚,而不是一般赌石师傅常用的拨弄!
手掌张开,贴在毛料的表层,顺着某道轨迹往下滑,然后兜底托托。其神色和手法,以及感觉,像极了一位慈祥的长者,抚摸三五岁调皮孩子的脑袋那般轻柔。
他时不时的还会轻拍两下。
这种手法,卢灿从未见过!
他从未去翻动某块毛料,卢灿不清楚,他是如何感知毛料贴地的那面表症。这样真的不会有误差?
如果他真的能感知,倒是能解释,他为何能拿到三届辨玉会的至尊档——辨玉会有个死结,那就是所有选手都不可能将八十块毛料全部看完整。
至于其它七届为何没能拿到,那种场合,偶然因素太多。譬如被人干扰后对毛料内部的玉质结构重量评估产生偏差——赌色、赌种、赌重量三大类中,最后一项最难,稍稍干扰就会有偏差。
仓库内,他在那块最大的毛料面前,弯腰的时间有些长,手掌四处拍拍,还能看见他的嘴唇张歙,应该在念叨什么。
这张图片若是传出去,怕是有不少人会怀疑,他能和翡翠毛料交流!
卢灿知道,这是某些赌石师傅注意力高度集中时,特有的表现。
这种赌石方式,第一块毛料的用时,必然最长,卢灿有点惭愧,自己算是占点小/便宜——稍后自己只需要看三十五块。
尽管是无心的。
卢灿偶然间回头,吓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现在差不多有五十人!小院门中,还有人往里面涌!
简寨大师和这届辨玉节魁首,纳徳轩少东家赌石的消息,还是无声的传播出去。
人虽多,可院子内依旧静悄悄,大家都在等待简寨大师的第一轮结果出来。
里面的人,朝门口晃动手电。
卢灿低头看表,七分三十三秒!
院子中一阵欢呼!
七分三十三秒,老爷子看遍三十六块全赌毛料,并选择出最有价值的一块!
这也太骇人听闻!
院子中已经有人高声谈笑,并毫无顾忌的讥笑卢灿的不自量力——等到下一轮,大师极有可能只需要五秒!他八成已经完成排序!
真有这么简单吗?卢灿摸摸嘴角,另一只用力捏着手电筒。
等那块毛料运出去,就轮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