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在提到唐刀时,会采用唐刀四、隋刀二、宋刀三的说法,认为唐刀只有四种,这种观点是片面的。
譬如被誉为东瀛刀祖的“金银钿装唐大刀”,其风格仿唐代的“翘刀”而来,而翘刀是唐代的行旅佩刀,带有微微弧线,造型别致优美,为川中平原民间所制。
严格说来,是制式唐刀有四种,所谓制式唐刀是指官府统一范模后铸造的刀具。
眼前这一柄直刀,长足有八十厘米的,手柄长约二十厘米,典型的双手横刀。
刀柄处有桃心环,这是环首制式,为了是配重和防滑。刀身宽一寸三,厚达一个多公分,典型的厚背大宽刃,将军佩刀级(中刃为一寸二,校尉级;小刃为一寸或者一寸一,常规级)。刀尖斜向上,双面开刃。
刀身刻有流云纹,点錾七星,与东瀛珍藏的另一把唐刀七星剑(圣德太子的佩刀)有些相似。刀镡(护手)为凤尾小镡,在刀镡上方两公分,錾刻有金文“仲武”二字。
难怪这个二货店主,胡乱编造什么“仲武刀”?感情是用这两个字来命名的!
呵呵,真是有才!
这把唐刀保存的相当好,刀身虽然已经有些锈色,但锻造时留下的流水纹依旧清晰可见,手柄上的持手木估计已经腐烂,被店主用两片新胡桃木夹住后又重新缠上丝带。
这把刀,只要重新研磨,肯定是一把利器。
在木匣的另一边,放置着长六十五公分的刀鞘,楠木,包金单附耳型制,在刀鞘口部以及鞘尖,包镶的白银已经彻底发黑。
刀鞘为什么没有腐烂,而持手木柄却腐烂了?这是因为持手处经常沾有汗渍所导致。
这就是一把珍藏级的大唐将军横刀!
其最初的主人一定很珍爱这把刀,专门定制了一个长一米的楠木匣子,盛放这把刀和刀鞘。楠木能有效的防水防潮,隔绝空气,否者,历经千年,这把刀早已经锈蚀。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店铺中遇到这种货色!
这可不是出土的刀具,而是传世古。古玩界,传世古要比出土古贵重很多倍。
“这把刀是什么时间从东瀛流到你家的?”对方自己认错,卢灿没必要替他更正,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这家伙,很善于表演,与卢灿印象中刻板的英国人完全不同。他半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似乎在竭尽全力的去回忆。
好一会,他才恢复正常,说道,“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就已经有了。”
“我的祖上,也曾经是显赫的贵族。我的太祖爷爷,曾经是女王身边的卫兵,他为女王担任大英帝国驻东瀛的外交使臣,因此他有幸去过神秘的东方。卸任归来时,带回来这把刀。唔……这就是我的全部记忆!”
好吧,当我没问!卢灿腹诽一句。这讲故事啊,不是汉人特长,英国古董商人,同样善于讲故事。卢灿怀疑,他指不定从哪儿扫货扫来的。
如果要被店主知道卢灿所想的,肯定大呼冤枉――这把刀还真的是他家祖传下来的。
“刀保存的不错,是把古刀,你准备卖多少钱?”不好判定他说的是否真实,卢灿直接问价。
“这刀来自你们东瀛,只要五千英镑,你们就可以带回家珍藏!”那店主摇摇一只手掌,报了个价位。
“亨利,我们走!”卢灿没理会店主,侧着身子,给王大柱使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那柄刀具,然后直接招呼阿尔达汗,抬脚就往外走。
阿尔达汗对店主点点手指,又摇摇头,满脸你是白痴的表情,也跟着卢灿出门。
“嗨!嗨!我说错了什么?”彻底懵逼,店主追了一步,拉住最后出门的王大柱。
王大柱身材很壮,像极了保镖,他瓮声瓮气回答道,“说错两点。”
“其一,我们不是东瀛人,我们是来自香江;第二,你那把刀要价太高。”
价格非常高吗?
如果卢灿按照唐代将军佩刀来核算,这价位,并不高。
可是店主是按照东瀛古董刀具来报的价位,这个报价肯定比较高――东瀛古董刀具,值钱的不多,就那么几件,肯定不含这把所谓的“仲武刀”。
店主懊恼的一拍脑门,东瀛人和华人之间的恩怨,他也听过。
他紧追两步,“嗨嗨!我为刚才的冒失道歉,快回来吧!作为歉意,这柄刀具我会低价出售给你!”
此时,卢灿和阿尔达汗两人已经走进下一家店铺,似乎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这店主搓搓手,可惜的叹了口气,轻轻在脸上拍了两下,“该死的脸盲症!”
他今天是真的走眼,从一开始卢灿三人买厚背刀具没还价时,他就将三人看成东瀛人――东瀛人很有钱买东西不还价的美名,享誉欧洲。因此,他才将家传的“日/本刀具”拿出来,想要卖个好价钱。
“那把刀,到底多少钱?合适的话,我就带走!”
他正懊恼着呢,耳边突然传出嗡嗡响。抬头一看,愁容变笑容,立即拉着王大柱的胳膊,往柜台里面拽。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说多少钱就是了,拉人干嘛?”王大柱声音洪亮,臂膀粗壮,一挥胳膊,差点将那店主拂倒。
那店主竖起三个手指,“为了表示歉意,这把刀,三千英镑,不能再低。”
“嗤!”王大柱冷笑一声,转身欲走,“我看,你的歉意还是给别人吧。你那把刀,最多八百英镑。”
“胡说,真的是祖传百年的东瀛刀,怎么会就八百英镑?八百不卖!”店主被王大柱的价位还得有点灰心,隔着柜台,将刀匣合上。
“这样啊,我给你再加点,一千五,再多我就走人!”
王大柱人虽彪悍,但心思细腻的很,他一见刀具店老板确实不愿意八百出手,很快调整价格,往上翻了将近一倍。
“这样啊……”
店老板有点迟疑,旋即他又伸出三根手指,“再加三百,一千八,不能再低!”
卢灿和阿尔达汗转悠两家店铺后,找了个临街咖啡屋坐下来。
“咦,大柱叔呢?”他看看左右,没见人。
“再买刀呢,喏,来了!”卢灿朝街面努努嘴。
王大柱抱着木匣子,正咧着嘴朝两人走来。
阿尔达汗手指朝卢灿点点,笑道,“你小子,连我都骗了,刚才是故意的吧。”
卢灿笑笑没搭话,刚才确实是在做戏――这就是购买古玩时经常使用的“双人局”。
给王大柱也点了一杯咖啡后,他刚好抱着木匣进来,笑呵呵将其放在桌面上。
“好东西啊!”
卢灿拿起桌面的餐巾纸,细细地将楠木匣子擦拭一遍。
这楠木匣子,六面都是整料拼接,天地盖,前后上下榫卯接面,通体不见一根钉子。
匣体上红漆,盖面四角为金漆波浪纹,长长的匣面上绘制着一龙一凤,龙为三爪金龙,凤为七尾彩凤,龙生双角,凤簇丹冠,一威武,一娇媚,其工艺非常精湛。
可惜的是,漆面有些许破损,凤腹部有一块金漆已经剥落。
“一把破东瀛刀,有什么可看的?”阿尔达汗喝着咖啡,不屑的说道,“上次缅甸同乡去看我父亲,带了两把二战日军战刀,还在我家仓库中,哪天回去,送给你。”
“你也是个二货。”卢灿白了他一眼,没解释。
缅甸是二战后期的主战场之一,那里有残留的二战东瀛刀,很正常,但肯定没有将官佩刀,一般都是佐官刀,基本没价值。更何况,即便是将官佩刀,和这把刀完全没法比。
“亨利少爷,这不是东瀛刀,是唐刀。”
大柱师傅是雕刻师,对文玩古董有着一定认知,唐刀和东瀛刀,一眼就能分辨。
“唐刀?我看看!”
阿尔达汗站起身来,将木匣子扒拉过去,打开匣子盖,“这就是唐刀?!”
中华上下五千年,如果说推举哪一个朝代最受全球华夏儿女景仰的话,那一定是盛唐!
煌煌大唐!威加海内自是不用说,其宽广的胸怀同样是没有哪个朝代所能比拟的。
他双手捧起这把唐横刀,仔细端详这把曾经跃马扬威的军器,神色中的钦慕,无法言表。阿尔达汗虽然是第四/代华裔,但他骨子里对盛唐的景仰,依旧没有磨灭。
许久,他恋恋不舍的放下这把刀,拿起餐巾纸擦擦手,羡慕的说道,“那你不是捡漏了?”
这几天,他听卢灿讲过很多捡漏的趣事,没想到今天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卢灿有点小得意,嘿嘿笑了两声,“纠正一句,不是捡漏,而是捡了大漏!”
“这刀还有什么说法吗?”阿尔达汗立即意识到。
卢灿指了指刀匣上面的金饰,“看见这是什么了?”
“龙凤啊,很正常的。我叔祖爷爷许多家具上也有啊。”
“这匣子是御赐的。”卢灿又拿起纸巾将刚才阿尔达汗沾上的指纹擦拭干净,“这七尾彩凤和三爪金龙,具有鲜明的唐代特征,跟你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他们是唐皇室御赐给郡王级别的专有配饰,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这把刀是郡王佩刀?”阿尔达汗迟疑着问道。
这下,连王大柱也不淡定了――唐代郡王佩刀,那可不是一般的唐横刀。
卢灿点点头,指了指刀镡前的“仲武”二字说道,“那个二货店主,查到仲武这两个字,再加上这刀式样像东瀛刀,以为东瀛人尚武,故意刻上去的,就把它取名为‘仲武刀’。呵呵,真真是可笑至极。”
“这仲武两字,其实是这把刀的主人。”
“唐末名将张仲武,出生于唐代七大姓之一的张家。文武兼修,其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唐代的大官,换句话说,他就是个官后代。因此,他年纪轻轻就出任雄武军军使。哦,军使你不懂什么意思吧,是掌管赏功罚罪的官,有点类似于内陆部队中政委一职。”
“会昌元年,也就是唐武宗李炎登基的第一年,卢龙军叛变,事情闹得很大,新皇帝非常生气。在这时候,张仲武带领雄武军镇/压了卢龙军的叛变,因此,他受到皇帝重用,任命他为卢龙军节度使。”
“上任后,他重新整顿卢龙军,此后五年中,东征西讨,大败回纥、契丹与奚族,七战七胜,被称为‘七胜将军’。有他坐镇北方,北面边境多年平安无事。”
“他劳苦功高,皇帝封他为检校兵部尚书,也就是掌管兵部的实权官员,此后又封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在爵位上呢,皇帝封他为‘兰陵郡王’。”
阿尔达汗不懂中华历史,因此卢灿尽量用平实的话语介绍了一遍。
末了,他又指了指那一龙一凤说道,“这把横刀,极有可能是皇帝册封他为兰陵郡王时,赏赐的佩刀。因为只有他爵位到了郡王时,才可以配饰龙凤。”
唐代的高/官佩刀,最早是仪刀,也就是那种细长型的刀。至于横刀嘛,只作为中下级官员和卫兵的佩刀。
到了中唐以后,尤其是安史之乱后,唐皇室威仪和文官体系的影响力大减,武将势力大涨。那些武将认为细长的仪刀没有唐横刀威武霸气,他们出门和上朝,更喜欢佩戴宽厚的横刀。
因此,仪刀逐渐淡出皇室赏赐名单,改为赏赐横刀为高/官佩刀。到了宋朝,横刀还能看见影子,仪刀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一点,没必要和大柱师傅及阿尔达汗解释,即便解释,他们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