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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墨博小轩

相宝 炎宗 6926 2024-10-22 02:36

  一大早,卢灿就和爷爷卢嘉锡出门。

   昨天晚上,墨博轩的张鼎辰来电话,那批敦煌遗书已经修复完毕,来验收。无论是卢灿还是卢嘉锡,都是爱书之人,匆匆塞点面包牛奶,就前往荷里活道。

   张鼎辰学艺于玉池山房,学得就是书籍修复,之后又开始涉足书画修复。

   古籍修复与字画修复,一脉相承,到了宋代以后,两者才开始分道扬镳。

   究其原因,是宋代开始,活字印刷让书籍变得越来越普遍。书籍的装帧技法与字画的装帧技法差别越来越大,因此,古籍修复很自然的就自成一派,自立门庭。

   优秀的古籍修复师一定是个出色的书画修复专家,但反之未必。

   两者的共同之处,都是要求在修复过程中,对古书画的纸张、墨迹、色彩进行有效处理,使之完整的保存下来,也就是修复的最基本要求,“修旧如旧”。

   优秀的修复师,都必须要做到这一点。两者的真正差别,在于对装裱和装帧的认识。

   煌煌中华几千年,书籍装帧技艺数不胜数,字画的装裱,其种类变化不大。

   古籍修复师最基本的功课之一就是了解各类装帧技艺,其中包括书画装帧,但字画修复,无需学习书籍装帧。

   张鼎辰的书籍、字画修复技艺,在香江无出其右,台岛有一位海派书籍修复大师,倒是能和他比肩,张志清,山城人,此人是台北故宫的御用修复专家。

   自己的虎园博物馆一旦开张,修复专家是少不了的,该找谁呢?福老和他的两位弟子,都懂一点修复,但并不专精。卢灿自己的修复能力也不弱,但这不是懒吗?哦不对,是忙吗?

   不知道张鼎辰有没有弟子?能不能找他要一位弟子过来驻馆?

   卢灿正琢磨着,老爷子开腔了。

   “阿灿,你还能说得清楚,古籍修复有那几派吗?”

   车上,卢嘉锡突然来了兴致,想要考考卢灿。最近两年,他也传授卢灿不少书画方面的鉴定知识。

   修复与作伪,往往是一体两面。因此他也对卢灿介绍过古籍修复的派别和绝技,谨防那些从修复派别中流落出来的次品。

   注意,这里说的是次品,而不是赝品。

   修复派别如何作假呢?

   他们主要作假方式有两种,极其难以防备。

   首当其冲的就是劈纸。

   一幅画卷,一张册页,被修复师傅劈成两三层,那是基本功。古籍修复中的津派,有绝技“千波刀”,名如其艺,可以将纸随意劈成需要数量,而且保证原来的墨色、纸质。

   一幅画,被劈成三四张,你能说他是赝品吗?

   但显然,每一张都不能算是真品,只能以次品相称。

   其二是引墨。

   所谓引墨,就是用新的空白纸张,平整的压在字幅上,将两张纸用水润湿之后,再涂抹一层秘制的浆糊,使得原作上的墨迹,完整的拓印到覆在其上的白纸上。

   引墨后的纸张上,墨迹不是反向的吗?没关系,拿着新的纸张,重新引墨一次就是。

   喏,一张全新的名家书法作品就出现了,其笔锋、墨迹、点染完全相同,如果纸张上再度处理一番,妥妥的让一干专家打眼。

   这种引墨技术,卢灿就非常擅长。

   引墨绝技,源自于书籍修复的苏派、扬派和海派,多用于书法作品。

   引墨新品,用的是原作上的墨色墨迹,你能确定它是赝品?

   “爷爷,六宗九派,是不是?”卢灿笑着答道。

   老爷子有时候挺可爱的,时不时用一些简单问题让卢灿作答,他好借机夸奖几句。整个一个爷爷疼孙子的状态。卢嘉锡是真疼卢灿,疼爱到骨缝子里,这两年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有时候卢灿都觉得太幸运,两辈子没有父母缘,但有个疼自己的爷爷,真好。

   “我家阿灿就是聪明,你说说,都有哪六宗九派?”卢嘉锡伸手摸摸卢灿的后脑勺。

   “蜀派、徽派、岭南派、鲁派,各成一宗;京派、津派师出一门,明末才各立门庭;沪派、苏派、扬派同出苏派,沪派清中期分家,扬派清末自立门户。”

   “不错不错,说得都对!”卢嘉锡老怀大慰,他再度拍拍卢灿的脑袋。

   “我今天和你聊聊另外一个野派,对于你以后鉴定有帮助。”

   “野派?也是古籍修复的吗?”卢灿顿时来了兴趣,他还真的没听说过古籍修复的野派传闻。

   “算不上,但他们的古籍修复能力可是有史记载的,技术绝对一流,但这一派从来未曾被人承认。”

   “为什么?”听到卢嘉锡的话,卢灿兴趣大增。

   “你应该知道民/国时期的风云人物潭敬吧?”

   太知道了,潭敬一帮人为后世誉为是民/国年间第一大书画造假团伙。卢灿购买运通瓷厂的原主人卢芹斋,就在他手中倒了几次大霉,连续打眼三次,最终衰败。

   卢灿点点头,老爷子替他干嘛?修复野派,与潭敬有关系?

   “这个派别叫明鬼,很神秘,传人不多。潭敬就是其中杰出弟子,非常聪明,还去美国留学一段时间,将现代技术与古代修复技艺结合,曾经帮助当时的故宫博物院修复六份破损诏书,钱穆院长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

   我去,卢灿耳朵嗡嗡作响。

   家中养着一位明鬼派的鉴定高手,估计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下又蹦出个明鬼派弟子潭敬?福老和潭敬是师兄弟?

   想想年岁,福老六十有几,潭敬今年七十未到,还真有可能。难道福老避祸缅甸,与潭敬当年的作伪团伙事件有关?

   福老当初曾经提过一次,他去缅甸,似乎与董源的《夏山图》有关,而且貌似与玖宝阁北宗还有点纠纷。福老来香江后,卢灿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他当年的经历,但总觉得难以启齿,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福老竟然和潭敬是师兄弟?

   董源的《夏山图》、玖宝阁北宗、潭敬、书画作伪团伙……卢灿感觉脑海中有条线,若隐若现却难以捕捉。

   爷爷的话,还在继续。

   “明鬼派并非专门的书画造假门派,他们一门,所涉猎庞杂。我和钱穆院长曾经谈过一次,他认为明鬼派源于墨钜南迁,所以在神鬼说上,对南方影响深远,所谓文物修复或者造假,不过是他们的生存技能之一罢了。”

   “所以,这一派的修复技能,并不被古玩界所认可,因此,他们被称为野派。”

   直到车子抵达荷里活道,卢灿还在消化爷爷透露的消息。

   潭敬为粤省广平人,富豪家庭出生。南方深受神鬼之说影响,越富贵越相信。他成为明鬼派的弟子,完全有可能。

   潭老在京城可是传奇之一,卢灿上辈子涉足古玩圈,没少听过他的传说。那老人家也看得开,将自己收藏的书画作品,一股脑捐赠去处,最后得以善终。

   卢灿记得他去世的时间是九一年。

   在梳理潭敬先生的线索时,卢灿发现一点,无论是玖宝阁还是明鬼,他们的正式传人,家庭条件都很好。张博驹如此,潭敬如此,穆九星(阿尔萨汗)也如此,玖宝阁第十四代阁主顾庸羟家,更是南方巨富,茶马古道的滇商代表。

   想想也对,非富户家玩不起收藏。至于古伯,呵呵,那时代,内陆就没有富户,甚至连阿尔萨汗前辈为什么没有传下师承,估计与缅甸的经济环境有关。

   车停在摩罗街停车场,卢灿和爷爷两人步行前往墨博轩。

   在众多店铺中,墨博轩门脸很小,和文武庙纳徳轩店面差不多。

   台阶上,一位六十来岁、头发稀疏的老者,穿着大裤衩、对襟短袖马褂,端着盘子,边吃边吆喝着伙计,安排他们向路边摆摊。

   荷里活道的店租,要比乐古道、摩罗街贵很多,因此即便墨博轩生意不错,张鼎辰也不敢轻易扩大店铺,想要生意好点,只能往行人道上挤点缝隙。

   非他一家,家家如此。

   “老张,还没吃呢?”卢嘉锡伸手招呼一声。

   “啊哟,老卢,你来了?快进来!”张鼎辰连忙将手中的盘子交给一位路过的伙计,喜笑颜开的迎上来。

   这位,伙计出生,没什么文化,整个行止,毫无大师做派。

   他拉着卢嘉锡的手,表情热忱,左摇右晃,“老卢,你这钱,着实不好赚!累的我和几位徒弟,跟孙子似得。”

   尽管来港三十年,他的话语中,依旧夹杂浓浓的京味。

   累得跟孙子,是典型的京片子。

   突然听到一句熟悉的京片子,卢灿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咦?老卢,这是你孙子吧,小孙子长得真俊。”

   他一句话说得卢灿翻了翻白眼,这便宜占得,老家伙,典型的京油子。

   “德勒您老,赶紧子吃饭去吧。”卢灿冒出一句京片子,回了张鼎辰一句。

   “哎呀,你这孙子真不错,这话说得顺溜啊。跟谁学得?”京城人爱用感叹词,他拍拍卢嘉锡的手臂,看向卢灿的目光越发有意思。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谈吧,这儿堵着伙计搬东西呢。”卢嘉锡受不了他的油腔滑调,赶紧打断他。

   “好嘞,我们进去聊。”他当先一步,引着卢嘉锡和卢灿进门。

   卢灿扫了一眼,墨博轩以售卖字画为主,捎带着卖点笔墨纸砚之类。

   不愧是修复大师,这里面的纸张,种类真多。从价格低廉的竹纸,麻纸、到中等的藏经纸、毛边纸、毛太纸、棉连纸、官堆纸,到高档的白绵纸、皮纸、桃花纸,应有尽有。

   卢灿打定主意,稍后走时,带点这儿的纸张回去。字画修复嘛,自己有时间还是要练练手,免得手生。

   正想着呢,旁边的张鼎辰已经注意到他了,见他正在看各色纸张,张鼎辰开玩笑的说道,“卢家小孙子,你要是认得这些纸,说出名字来,说出一个名称,我就送你一刀,回去擦屁股玩去!”

   卢灿以前和张鼎辰没接触过,没想到这位如此老不正经。

   他哑然失笑,送上门的便宜,能不占吗?

   “谢谢张爷爷!”卢灿嘴角微翘,笑着答道,“那我就拿啰?”

   十万港纸修补费,修复自己花几千块买回来的敦煌遗书,自己搬他十来刀纸,卢灿表示无压力。

   卢灿自己去纸柜上搬出一刀,指了指,“这是桃花纸,中有桃花印。”

   旋即又搬出来一刀,“这是太史连纸,绵软有韧性,擦屁股合适。”

   继而又搬出来一刀,“这是白麻桑皮纸。成份是桑皮加天麻。”

   …………

   张鼎辰张大嘴巴,搭吧两下,彻底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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