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完早班,乔俏临回家前抽空到了超市一趟,选了些新鲜食材,填补两日内已经空了一层的冰箱。
乔俏住的是一梯两户的老式单元楼,楼梯设计得狭窄逼仄,她拎着新鲜欲滴的青菜,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上挪。
拐个弯到了自家楼层,她漫不经心地抬眼望了上去,瞬间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似的立在原地。
陈述依旧穿着帅气的校服,怀里抱着他的名牌书包,萎靡地坐在地上,手里还捧着杯快喝完的奶茶。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从背包后面幽幽地探出头,见是他,困顿的双眼立时闪闪发光。
“……”,乔俏腹诽道,莫不是陈述和时昱解锁了一种叫守株待兔的游戏,不然为何两人一齐在同一天早晨出现在她小区门口,以及家门口。但这游戏对她这只兔子来说一点也不好玩啊!
陈述显然很开心,笑得大白牙都露了出来,他迅速背上包站起来,乔俏这才看见他居然在坐的地方垫了一本语文练习册。这小孩嫌弃地板脏,居然在包里找了本最不喜欢的教辅书垫着。
乔俏掏出钥匙开门,假装随意地问道:“不用上课吗?”
果不其然见陈述脚步一顿,脸色变得很是心虚。
“又逃课?”乔俏余光没有一丝偏移,从鞋架上找了双偏小的室内拖鞋给他,“今天来这里有没有和爸爸妈妈说?”
这次陈述反应倒是很快地点点头,乖乖地低头换拖鞋。
乔俏把食材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递给他一盒酸奶:“来了多久了?”
“八点到的。”陈述一直垂着头,连接酸奶也不敢抬眸看她,完全是一个做错事怕被大人责骂的孩子。
乔俏呻.吟一声,一巴掌拍脑门上,差点被这一大一小的两人气昏头。
陈述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踌躇了几秒,伸手去勾她的手:“不要生气。”声音糯糯的,带着点少年期的稚嫩,乔俏的火气顿时被浇熄了大半。
“中午有吃饭吗?”
陈述摇摇头,见她脸色沉下来,忙补救道:“喝了一瓶奶茶。”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喝奶茶怎么能充饥,况且对身体发育也不好。但乔俏这时心累到不想再说教了,摆摆手,嘱咐他到客厅等着,便进厨房烧了几盘家常菜。
四样菜两个人很快吃完,乔俏擦擦嘴,说道:“我们好好聊一聊,可以吗?”
沙发上,两人相对而坐。乔俏坐姿随意了些,相比之下,陈述明显端正不少,背脊挺得直直的,让乔俏恍惚间想起了今早的某人。
时昱无论是吃饭,还是开车,腰板也都挺得很直,本就清贵的气质,再加上这如青松般的姿态,实在十分养眼。
发觉自己的思绪飘到了某人身上,乔俏拍了拍脸找回神思,笑道:“我们先各自介绍一下自己,互相了解一下对方。”
“我叫乔俏,这两个字是这样写的。”乔俏用手指沾了水,一笔一划写在桌上给他看,“记住了吗?你可以叫我乔乔姐,当然叫姐姐也是可以。我出生在c市,大学考到s市后就一直在这里住了下来,对s市还是足够了解的。只是我工作很忙,经常白天夜里颠倒着上班,所以房子不一定有人,你也许要等整整一天才能等到我。”
陈述怀里抱着抱枕,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冒出来的流苏,眼睛一眨一眨的,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你呢?爸爸妈妈是哪国人?”
“爸爸……是英国人,妈妈……是中国人。”陈述说得很慢,表情相当认真,“……也是s市的。”
原来是中英混血,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乔俏又问:“家住在哪里?知道地址吗?”
陈述摇摇头:“不远,我从学校……搭公交……过来的。”
乔俏记得两人初次见面时是在超市门口的公交站牌前,离超市不远的地方就有着一所很有名的国际学校。她猜度着陈述那天逃课逃到那里不知道往哪走,碰巧遇见了她就一路跟了过来,他记不得路,所以每次只能是司机把他送到学校后,他从学校跑到那里的公交站,搭公交寻到这里。
真是死心眼的聪明孩子。乔俏叹了口气,开始问及更有用的信息:“那你上次为什么逃课?和同学吵架了吗?还是和同学一起出来玩?”
“不是……”陈述垂下眼皮,有些失落,“他们不爱和我玩,说我……说我像个女生,每次都不和我说话,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那帮男生估计看他长得白白嫩嫩,说话文静,性格又内敛,难免对他产生排斥的心理。
她看着闷闷不乐的陈述,不由自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也不能每天不去上课,逃课是坏孩子才做的事情。”她没有问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他没去上课,司机依旧每天接送他上下学,便知道陈述定是瞒着家人的。
“以后不许这样了,司机叔叔送你到学校你就乖乖上课,要是想过来我这里玩呢,给我打个电话,如果我在的话,你就可以过来。不许再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过来,不然我以后不放你进来了。”
陈述像只受惊的小仓鼠,陡然抬起头,包子脸嘟得圆鼓鼓的,大眼睛似乎盛满了漫天的星辉,他欣喜地点点头,而后咬着下唇怯怯地笑起来。
随后两人互换了手机号码,又聊了几句。等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乔俏当即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并且一再嘱咐他认真上课。
看着陈述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才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浅但温暖的笑容。
一种奇异的责任感正在她心里翻涌着。
*
翌日一早,乔俏再次在楼下看到了时昱的车。
她没有上车,和守在门外的时昱面对面地站在车外,有些头痛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被暗恋六年的女神拒绝的滋味并不好受,时昱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连一贯的微笑都维持得很难看:“你说得很明白,可我更明白的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想追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时昱没有其他的动作,单是用一双深情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乔俏,“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接受我。那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止我追求你。”
乔俏被盯得心一阵惊慌,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沼泽地里,拼了命地想挣脱,可又挣脱不了时昱这看似温柔却不失强硬的禁锢。她垂下头,这一瞬间,她将自己的心彻底地剥开给他看:“时昱,不瞒你说,我的确对你存在着好感,但也只是局限于朋友的程度。我不想耽误你,不想等你付出了全部真心后才发现我不是你的归宿。每个人的真心都不应该被辜负,你没必要把它浪费在我身上。”
“时昱。”她近乎恳求地说,声音虚弱地低喃,“我这辈子可能没法爱人了。”
两人惹眼的长相很快引得周围的人注目,乔俏眼尖地看到了几位小区里的八卦大妈。
最终乔俏还是上了时昱的车,只是车内的气氛却压抑得可怕,一人专心开车,另一人则自上车后就一直闭目养神,静默了一路。
很快便到了医院,时昱找好空位停下车,目光黏在正前方,像是前面有什么东西十分吸引人,让他连半分余光都舍不得瞥向副驾驶。他一字一字地轻声开口:“到医院了。”
乔俏立马逃也似的下了车,飞快地进了医院。
许久后,车子才离开。
而医院里,林穆捅了捅乔俏,压低声音问道:“我刚才看到你从一辆车上下来,是那天那个送花的男人吗?”
说起时昱,乔俏就觉得一阵头痛,她避开林穆探究的视线,敷衍地点点头。
“你们在一起了?每天接送什么的,太贴心了。”
乔俏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忧虑:“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林穆拉过她的长发在手指上绕着玩,语气调侃:“乔俏女士啊,你都二十六了,再不恋爱就老啦!等啥时候顾菲菲也找个男朋友,你就是我们护士站最晚脱单的单身狗了。护士站一枝花嫁不出去成何体统,会受耻笑的!”
乔俏顿觉心塞塞,心情愈加低落,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林穆女士,你自从有了数学博士后就爱操心多了。”
“没办法,我们家数学博士太乖了。”林穆很是甜蜜地笑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喜欢玩,玩起来就没玩没了。有一次我玩游戏一直玩到凌晨两点,完了到客厅一看,他还坐在那里看资料,见我出来,不温不火地问我要睡觉了吗,我登时就愧疚得不行,下决心把游戏给戒了,从此心甘情愿地被套牢。”
“我以前浪得飞起的时候压根没想过会遇到一个让我妥协的人,我就是这样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我也不准备为了一个人改变。可是现在我发现只要遇到你真正动心的那个人,你所有的原则都不算数了,你见着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甘心地被他牵着走。”
然而……乔俏眨眨眼睛,一脸沉迷于八卦的淫.荡表情:“你们同居了?”
*
乔俏以为和时昱从此之后就应该没有交集,可接下来几天,时昱还是一如既往地到小区门口等她。有几次乔俏难得早起,从厨房窗口望去,恰好见他停了车,却不待在车里,倚在车门不厌其烦地盯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每日雷打不动的问候,已经让她耗费心神,时昱再玩这招默默守候,简直就是直挺挺地往她心尖上捅刀子了。
拒绝几次无果后,乔俏便破罐子破摔地随他去了。于是,苦守了一段时间的时昱终于收到乔俏的妥协。
“这是我这一周的值班表,你不要每天都那么早在楼下等着,我下完晚班经常会睡到下午。”
时昱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做法相当卑鄙,看透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本质,明明说好不对她正常生活造成困扰,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三天两头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可又有什么办法,先动心的,本就处于一败涂地的境地。
时间一晃,便到了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