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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稍微有点情商的人就该知道她这是借林见深的名儿下了逐客令, 那句‘下次再来’也不过是句冷淡的客气话,但吴鹏飞欺负她是个城里来的女孩子, 死乞白赖地往屋里走:“唉你这孩子,瞧瞧你说得什么话,我和你才是一家人,难道还怕了林见深一个半路捡来的外人不成?而且二伯说林见深下午上山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吴鹏飞显然是有备而来, 特意挑了林见深不在家的时候,点头哈腰地朝王威说:“王公子,外面热, 您快进来凉快凉快。”
王威听了,故意倾身挨近夏语冰, 半示威半玩笑地朝她吹了个口哨。
烟酒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夏语冰皱了皱眉, 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王威轻慢一笑, 将墨镜取下挂在花衬衫的口袋上, 趁着这个空档进了屋。
连鞋都没换, 在干净的木地板上留下一行脏污的鞋印。
夏语冰挺讨厌这种没有教养的人, 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面色也冷了下来。
“你外婆给你留了座好房子啊, 有山有水有林地, 一块宝地就这么空着未免太可惜了。”吴鹏飞左瞧瞧右看看, 自顾自踱进厨房拿了茶壶茶杯, 殷勤地给王威倒水。他和王威交换了个眼色, 然后朝夏语冰招招手,直奔主题,“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来,坐到舅舅这里来,舅舅跟你谈一桩生钱的大买卖。”
夏语冰瞥了一眼神情轻佻的王威,拒绝道:“不了表舅,我站着舒服。”
王威呵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说:“到底是城里来的妹子,够傲。”
吴鹏飞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打圆场道:“外甥女啊,我和王公子呢一直计划着将这一带开发成度假村,现在方案基本敲定了,就是需要你的配合……”
吴鹏飞说得天花乱坠,哪里要填平,哪里要改造,哪里建果园,哪里养水产,背后又有那些财力支持,说得唾沫横飞,才发现夏语冰根本没有认真听。
她兴趣索然地说:“表舅,我现在就是一学生,这些赚钱的门路我不懂。”
“不需要你懂,舅舅给你搞定,你只要等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进账就可以。”吴鹏飞顿了顿,才摸着鼻子上的油汗说,“就是,需要你点头同意,征用一下你的房子和院子,搞一个农家乐。”
夏语冰笑了声:“舅舅你知道的,我不缺钱,干嘛要劳心劳力弄什么农家乐?”
吴鹏飞被他财大气粗的语气说得一愣:“这……”
啪、啪、啪――
突兀的鼓掌声响起,王威站起身来,一边股掌一边笑着靠近夏语冰,“夏小姐大气,我喜欢。”
他啧了一声,装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你是不缺钱,可谁会嫌钱多呀?你看看你外婆这房,这地,这前花园后菜地还带着一片竹林,再看看你们灵溪村的山水,不用打广告都能吸引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来度假。等你回了杭州,这么好的条件就白白地空着,便宜了林见深那野种?你舍得?”
夏语冰蹙着眉,心想:你才野种!你全家都野种!
王威以为她还在犹豫,忙趁热打铁:“就你一个小姑娘,是斗不过林见深的,与其担心被他骗去遗产,还不如交给你舅舅打理,好歹你舅舅是你亲人不是?你总不会宁可信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人,也不肯信任自己的亲表舅吧?而且,我保证你两年之内能赚到这个数……”
他用手势比了个数字,夏语冰很夸张很配合地‘哇’了声。
王威更是洋洋得意,满以为这下夏语冰肯定会同意合作,谁知夏语冰并未上当。
下一刻,她托着腮,用一种极其天真无邪却又能噎死人的语气说:“可是你说的这个数,只是我平时的零花钱哎。”
王威:“……”
吴鹏飞:“……”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吴鹏飞干咳一声,不自然地说:“既然外甥女这么有钱,不如入个股?”
“那您得跟我爸去谈。”夏语冰知道吴鹏飞当初做生意时欠了夏宗泽不少人情,肯定是没那个脸皮再去谈入股的事了,何况夏宗泽是谁?商界精英,能糊弄得住?
果然,吴鹏飞面露为难之色,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么警惕干嘛,怕我们会吃了你?”王威嘻嘻笑着,“你看天色晚了,夏小姐赏脸。一起去镇上吃个饭怎么样?我们慢慢谈嘛。”
“不用了。”夏语冰后退一步,“天黑了开车不安全,我不留你们了,请回吧。”
她下了逐客令,王威继续死皮赖脸:“别这么高冷嘛,就当交个朋友。”
“对啊,外甥女,王公子年轻有为,还没得女朋友的呢!”吴鹏飞也横插一脚,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夏小姐还没男朋友吧?我可是对你一见如故呢。”说着,王威要去拉她的手,“走走,今天我请客!”
夏语冰后退一步躲开,厌恶得不行,连假笑也不愿施舍了,心想这王威再敢碰她一下,她非得踢爆他的裆……
一团黑影扑过来,狠狠在王威手臂上挠了一下。
王威穿的是短袖,登时‘嗷’地一声惨叫,低头一看,手臂上被挠出三条长长的血痕,而始作俑者正伏在地上,朝他龇出森森白牙。
“妈的小畜生!”王威低骂一声,抬腿就去踢猫。
“初夏!”夏语冰眼疾手快地抱起老猫,躲过了王威那全力踢出的一脚。
正此时,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门口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逆光站立,手里拿着一把森寒的柴刀,冷眼盯着对夏语冰死缠烂打的王威。
林见深。
而且是,面色极为阴冷难看的林见深。
吴鹏飞嚯的站起身来,而王威也不自觉后退一步,有些忌惮地望着他手里的柴刀,讪笑:“哟,回来了啊……”
吴鹏飞强撑着肥硕的身体,磕磕巴巴地说:“你、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们找外甥女说、说事,跟你没得关系!”
林见深什么话也没说,解下腰间的竹篓丢在一旁,带着新鲜绿叶的花椒枝撒了一地,辛辣味铺面而来。接着,林见深大步走进屋,一手揪住吴鹏飞,一手拎着王威,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两个高壮的大男人拖出房门,一路拖过铺着青石砖的院子,狠狠丢在了大门外的马路上。
力气大到不像个正常人类!
王威刚要爬起,又被林见深一手掐住脖子硬生生地从地上拎起,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我说过,不许你来骚扰我的家人。”林见深眼神幽冷,眼底有风暴酝酿,修长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地贴着他的颈动脉,没用力,但极具威慑。
王威怀疑他下一刻就会拧断自己的脖子,吞了吞口水说:“有话好说……你要是伤了我,这事就没法收场了不是?”
残阳如血,鸟雀归巢,缓缓升腾的淡薄夜色中,林见深冷冷地松手,在王威的衣服上擦了擦,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肮脏的物件,吐出一个字:“滚!”
说完,他砰地一声甩上大门,从里头落栓。
“草你妈的野种,你给我等着!”马后炮吴鹏飞狼狈不堪地起身,又灰溜溜地扶起王威,给他拍去裤腿上的灰尘,小心翼翼讨好道,“哎呀王公子,您没事吧?”
王威的脸色阴鸷得吓人,狠狠推开吴鹏飞:“我告诉你吴鹏飞,不想办法搞死这个林见深,你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捞到!”
“是是是。”吴鹏飞点头如捣蒜,“是我没考虑好,让王公子您受委屈了!”
王威狠狠咬着后槽牙,回身望着紧闭的林家大门,恨声说:“等着吧!这块地和这个妞,都得是我的!”
然而敲了许久的门,屋内都没有回应。
难道他又半夜三更出门去了?
夏语冰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呼吸燥热,只好又慢吞吞地挪回了房间,无力地倒回床上,用薄毯裹住发冷的身体。
月光透过窗户玻璃洒在长桌上,照亮桌上摆放着的六片玄黑流金的大羽毛,碎金的光华在羽毛上亮起又熄灭,像是生生不息萤火虫,极为好看。
夏语冰盯着桌上诡异又美丽的羽毛,视线渐渐模糊,不稍片刻又坠入了深渊般的黑色梦境。
她梦见自己站在石桥靠竹林的这一端,而桥的另一端则是界碑和柳树,在柳树下站着一位身穿衬衫和工装裤的年轻男子,头发是复古的中分,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画面如同蒙上一层水雾,使人看不清男子的容颜。
即便在梦里,夏语冰也记得自己见过这人――正是下午在溪边拍照取材时的遇见的那个年轻人,他说他认识林缈。
“要下雨了呢。”年轻人望着阳光和煦的天空,忽然如此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夏语冰竟从他的语气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你是谁?”梦中,夏语冰朝他大喊。
可到底是身不由己的梦境,即便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也只能发出细若蚊呐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她又喊了一声。
这一回,那男子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看她。
很奇怪,梦里的画面模糊而又扭曲,她应该是看不清男子的样貌的,却总能觉得他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像是浸透了雨水,显得深沉而又悲伤。
“林西。”他说,声音如同从天际传来,空旷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