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旧工地上空乌云密布,秋风卷起沙土,建筑废渣顺风滚落,外围平地荒凉没有尽头。
肖逍观察四周缓慢走着,风吹的睁不开眼。
“陈修泽?”
阴森的破旧工厂传来回声,肖逍停下转了一圈,偌大工地只有她一人,风愈来愈大,天也愈来愈来暗。
“陈修泽!”
依然只有回声。
肖逍开始心慌,渐渐加快脚步却不知要去哪儿,漫无目的走上工厂大楼,脚下是成片废墟,乌云一眼望不到头,仿佛这世界只有她一人。
“逍逍。”
肖逍回身,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推离地面,从高空迅速坠落……
一记闷雷响过,肖逍蓦然惊醒,外面雷电交加,她捂住眼睛深呼吸,额头出了一层密汗。
果然是梦。
她缓缓心神,忽感腰上很热,伸手去摸,陈修泽的胳膊特别烫。
“陈修泽?”
陈修泽没声,她立马开灯,轻拍陈修泽肩胛,一遍一遍轻唤。
没多会儿,陈修泽醒了,皱皱眉,白净皮肤微微泛红。
“你发烧了,先别睡,我去找药。”肖逍试了试他额头温度往床边挪,冷不丁被拉住。
陈修泽攥住她的手腕,愣是拉过她翻身压着,不让她下床。
一米八几身型的体重压在身上,还有烫热体温,肖逍呼口气想不愧是陈修泽,生病了还这么有力气。
她轻抚陈修泽后背:“发烧可不是小事儿,你要赶紧降温。”
“不能出房间。”陈修泽窝在她颈间说。
“……好,不出房间。”
陈修泽挪开,肖逍窝好被子下床打电话,让会所工作人员送点药来,然后去浴室接了盆水给陈修泽擦身。
雨下很大,闪电仍不停,后半夜听雷声让人心悸,尤其这时候响起门铃,更吓人。
肖逍抚抚心口去开门,余鑫居然站在门外。
“你怎么知道。”
“他们通知的。”余鑫领着会所值班医生进门,后面跟着一个女经理。
“等会儿。”肖逍回卧室给陈修泽穿好上衣,盖了被子让他们进屋。
“三十九度七,太高了,去拿冰块。”医生甩着温度计对女经理说。
肖逍最多发烧三十八度,听医生说完揪了眉,问余鑫:“附近有医院?”
“去最近的医院需要三个小时车程,外面下暴雨,用时会更长。”
那只能先依靠物理降温了,肖逍扶陈修泽吃了药,低头拧瓶盖。女经理拿来包好的冰块走到床头,陈修泽昏沉中睁眼,看到来人朝肖逍偏身,女经理落了空。
“我来吧。”肖逍接过冰块用毛巾包住搁在陈修泽额头,有点好笑地低声问:“只能我伺候你?”
是因为生病吧,陈修泽凌厉感削弱不少,挺软地嗯了一声,肖逍差点儿没把持住。
女经理尴尬退一边,余鑫暗想她干嘛非跟着上楼,这不自找尴尬么。
医生说了几个降温方法,留下名片和女经理走了,余鑫说:“我在客厅,您有事随时叫我。”
“现在只能这样,你回去休息吧,天亮了还不降温,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有事您尽快联系我。”
肖逍点点头,余鑫也走了,她俯身问:“难受吗?”
“还好。”陈修泽握着她的手阖眸,不一会儿睡着了。
肖逍又给他量了体温,没升,她松口气去换盆水,继续擦身换毛巾,一夜没睡。
笠日清早放晴,空气清新,夹着潮湿泥土味儿的微风从阳台吹进屋。
陈修泽慢慢转醒,毛巾落到了枕头上。
“逍逍?”
屋里没人回应,空荡荡的,光线也暗。
陈修泽倚坐床头,对着空荡屋子又唤了一声。
肖逍从阳台探身进屋,对着手机说:“他醒了,回头跟您说。”
窗帘唰地拉开,卧室明亮多了。
“还热么?”肖逍坐到床边,试了试陈修泽额头,“可算退烧了,先喝点水。”水还没拿,她被陈修泽抱个满怀。
“怎么了?”
陈修泽埋在她肩窝,冷不防嘬一下,她嘶了一声。
锁骨那儿被嘬的发红,她抬头瞪眼:“一醒就欺负人,真是好利索了。”
陈修泽盯着红红的皮肤,伸手摸了摸,又重新抱着她。
肖逍感觉他特反常,消了气,放轻声音问:“做噩梦了?”
“没。”陈修泽闷声回,“下次不要在我醒之前离开房间。”
原来是为这个,肖逍想笑又忍不住心软,只得答应:“好,听你的。”她端过水,“起来吃饭吧,过会儿好吃药,下午再睡一个钟头余鑫要找你谈事。”
陈修泽喝完整杯水起了床。昨天连带今天上午积压的公事太多,他没能午睡,卧床办公。
医生来观察说没大碍了,肖逍彻底放心,留余鑫和陈修泽谈事,她送医生出门待在客厅避嫌。
陈修泽不介意她知道一些商业上的利害关系,但她总觉得不好,她本身也不喜欢把生活搞复杂。
余鑫走了她才进卧室,陈修泽半躺着翻文件,她摘了眼镜坐过去,见陈修泽往床边挪了挪。
“干嘛?”
“会传染。”
“咬我的时候怎么不怕传染?”肖逍嘁声,直接趴他肩上,“传染就传染,换你伺候我。”
陈修泽挪回来垫个软枕到身后,环着她翻文件,慢悠悠地说:“我平时伺候的不够好?”
肖逍倒吸一口气,不争气地想歪了,扬眸佯装不满:“我们陈先生以前很正经的。”
“我们?”陈修泽手一停,凉飕飕地问:“还有谁?”
“呃……”肖逍改口:“是我的。”
陈修泽给个“下不为例”的眼神,换了一份文件。
“早晨我妈打电话,让我们回去吃饭。”肖逍打个哈欠,“算融冰了吧。”
背后功课没少做,也该融冰了,陈修泽问:“你说昨天的事了?”
“没怎么说,就告诉她下暴雨,你上山接我淋发烧了。”肖逍实在睁不开眼,枕着他肩打瞌睡:“我睡会儿。”
陈修泽起身让她平躺,她不依:“不要,就这样。”
她头回黏陈修泽,挺孩子气。陈修泽着实愣了,支着身没动,她半压陈修泽胳膊不睁眼。片刻后,陈修泽轻轻抱她到怀里,碍于感冒只吻了吻她额角,抚过长发给文件做批注。
快入秋了,天变凉爽,户外吹进来的风也有了凉意。
肖逍依偎着陈修泽不觉得冷,只是凉风让她想起昨晚那个荒唐的梦。
陈修泽怎么可能狠心推她,可确实是陈修泽的声音,然而那只手……
“调老刘帮他。”
“刘部长前天开始找不到人了。”
“哪儿去了?”
“市场部传他借高利贷,还不上跑国外了,目前没查到他的出境记录,可能找地方躲起来了。”
肖逍迷迷糊糊听到陈修泽和余鑫在说话。
“以他的薪资给孩子治病需要高利贷?”
“不完全是孩子。昨晚我让人去打探他邻居,说是夫妻俩经常吵架,他好像沾上了赌博,还不能确定。”
“他沾赌博?”陈修泽沉音疑问,“去查他什么时间沾上的,谁让他沾上的。”
“好的,那您……”
后面肖逍没听到,昏昏沉沉又睡了。
“逍逍。”
肖逍唔一声缓慢翻身,浑身散架似的,像跑了几十里地。
床头亮着小灯,她偏过头问:“天黑了?”
陈修泽挑开凌乱发丝回她:“晚饭要错过了。”
“我睡了六个多小时?”肖逍惊讶,不至于缺觉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好像没睡饱,眼皮还很沉。
“吃了饭再睡。”陈修泽轻声说完起身,保持一定距离。
肖逍揉揉眼看他,躺着伸手,秀眉微皱着,不太高兴。
陈修泽哪儿能招架,弯腰抱她起来,看她一脸疲惫,懊恼昨晚嗯那一声:“这时候听我的了,一晚没睡?”
“换别人我不放心。”肖逍伸个懒腰,下巴搁到宽肩上:“今晚不是要见何副总么。”她没记住那人名,一直按职称称呼。
“我一会儿过去,你先吃饭。”
“不带我了?”肖逍抬头,“睡太多晚上怎么办。”她跳到地上说:“我都答应你了,走吧。”
说过那就一定要做到,这是肖逍的一大特点,陈修泽只能同意。
薄荷绿的及膝修身礼服在卧室挂了两天,尺码正适合肖逍,纤瘦腰身显露无疑,v字大领衬得她颈肩线条修长柔美。
肖逍戴完隐形眼睛梳头发,陈修泽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走进浴室拿走了梳子。
“你会扎?”
“第一次。”
陈修泽撩起发梢梳了梳,挽住右边的头发,左边散了,他再挽左边的,右边又滑落,反反复复,肖逍笑出声。
“我自己来吧。”
“等等。”
陈修泽让肖逍回身搭着自己肩膀,然后他慢慢俯身,肖逍只能后仰,他轻轻松松挽起长发扎了起来,顺便啄了啄琉璃耳钉和耳垂,惹得肖逍耸了肩。
“好了。”
肖逍扭头看镜子,扎的挺整齐,虽有碎发散着,倒不碍事,挺有种故意松散慵懒的感觉。
其实马尾不适合这件礼服,她不打算解开,随手整理一下回头夸奖:“这个技能不错,以后给你女儿梳头不用愁了。”
“你不是喜欢男孩么。”
肖逍想逗他来的,再一想还是算了,那话说出去他肯定特生气,就说:“喜欢有什么用,得看你啊,学霸把常识忘了?”
陈修泽按住纤腰贴近自己,话音沉悦:“想要孩子?”
肖逍被灼灼的目光盯到耳根子发热:“唔,也不是,顺其自然,我就是比较喜欢小朋友。”
陈修泽倒对孩子没感觉,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不过肖逍想要,他一定满足。
“我努力。”他低头亲吻白皙颈肩。
肖逍那么一说,没想到得到郑重允诺,唔,茹雅又没说错,陈修泽的确太顺从她了,还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让人脸红心跳呢。
结果她真的心跳加快,因为薄唇越吻越往下,肩带褪到肩膀一侧,她耸肩让本就突出的柔软更明显,陈修泽自然没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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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总在里面等您。”余鑫站在包间门边对陈修泽说,眼神却瞥向了肖逍。
肖逍窘着微笑,搭上陈修泽胳膊躲开视线。对不起余鑫,礼服皱巴巴地躺在浴室换洗筐里。
“找到老刘了?”陈修泽问。
“还没,我查到他不止欠了一份高利贷。欠最多没上门讨债,有点蹊跷。”
“本周内必须找到他。”
“是。”
肖逍记起睡觉那会儿的一番对话,看一眼陈修泽,感觉有点严重。
包间门开,她见到即将代替郑明祖位置的何副总,那人瞧着有四十多岁,挺面善,穿着讲究,眉宇间自带权威气质,她直觉这是个很有主见且相当果断的人,后面的谈话印证了她的直觉。
虽说何副总比陈修泽年纪大,但打招呼依然是敬语,面向肖逍的时候,何副总不知该怎么称呼。
“这位是?”
“我的未婚妻,肖逍。”陈修泽做了介绍。
未婚妻?肖逍抬头疑问,陈修泽很泰然。
何副总恍然大悟:“是报道里的设计师?”
肖逍回眸点头,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您。”
何副总回握,笑道:“没想到我先见到大家都想知道的人,幸会幸会。”
“她不喜公众关注,我没对外公布。”陈修泽说。
何副总秒懂:“您放心,我是出了名的嘴严。”
他比了一个缝嘴的动作,肖逍乐了,这人还挺诙谐,完全不用担心气氛问题。
来前陈修泽说过他和何副总认识多年,这次是为交底,何副总也从国外直接飞的这儿,所以饭桌上主要谈公事,肖逍偶尔闲聊几句,其余时间专注吃饭。
“我在名单上看到了刘部长,您打算让他到我这儿来?”
芝士烤虾落进肖逍盘里,陈修泽搁了菜夹说:“原本是这么打算,出了点问题。”
何副总攒眉一想,问道:“是否可以划掉他的名字?”
“怎么说?”
“您可能也听说他欠高利贷的事,最近这几天他周围的人才知道,实际半年前我就得知了。”
今天肖逍听到刘部长好几回,禁不住侧目,刘部长到底是个什么人。
陈修泽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何副总.理理思路,说道:“去年应朋友邀,我回国去澳门待了一周,两次在赌.场见过他,而且后一周我去香港又待了一个多月,在赛马场也见过他。因为您提过多次,我对他比较有印象。”
都赌到香港澳门了,陈修泽心有愠意,但刘部长可以说是他的左右手又是老员工,事情没查清之前,维护不能少。
“去香港澳门的游客都会参与,我想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况且老刘从我回国接陈氏开始就一直辅助我做市场,他的品行和性格我还是很了解的。”
“我绝不是质疑您,只是……”何副总为难,思前想后终是说:“我朋友因生意上的需要,经常进出那种场合,见过很多像刘部长这样的人。他当时的状态不是游客,是赌.徒,下注很大,赢一点就乘胜追击,输了会投注更大,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陈修泽没作声,何副总又说:“您不要误会,我没有诋毁他的意思,或许他现在不赌了,但我实在不想让一个有过赌.徒性质的人加入我的团队,风险会很大。”
“已经找不到人了。”陈修泽索性道出实情。
何副总惊诧:“突然不见了?”
突然一词用的惊悚,肖逍不由地往某人身上想,放下筷子不吃了,后倚沉思。
陈修泽应一声侧眸看肖逍,肖逍兀自想事没注意到,他握住素指轻轻摩挲,肖逍回神对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你知道他借高利贷?”陈修泽回头问。
赌.徒在赌.场借高利贷是常事,显然他想问细节,何副总犹豫,有些话是不该说的。
“那个圈不好闲谈,尤其他借的那家最不好谈。”何副总委婉地表示,希望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陈修泽不可能放过任何线索:“老刘虽是我的下属,但依交情,我不能放任不管。如果你今天出现了同样的的问题,我也是要深究的。”
何副总只能说了:“那不是普通的借贷公司,是一家地下钱庄,放贷仅是一项业务,而且放贷前会对借贷人调查。”他一顿,接着道:“说实话,刘部长不符合他们的放贷条件,他的薪水基本支付孩子的医药费和用于赡养老人,没有闲钱,他们要考虑能否回收钱给客户。至于为什么放给他,我不清楚,只听朋友说最后这笔钱不了了之了,我朋友很奇怪。所以您刚说他不见了,我很惊讶,按理说没纠纷了。”
借高利贷还有不了了之的,果真很蹊跷。
陈修泽问:“他们一般放贷给什么人?”
“一种是赌.徒,另一种是有一定社会地位但有黑点的人。客户抽那些人的佣金比赌.徒的高,他们会耍花样,让借贷人不得不多还利息,不过也分人分情况。”
“耍花样还有人去借?”
“赌徒不说,平常人借钱是大资金,这家储备足,最短半天内到账,还是以正规理由打入账户,这就是他们与其他家最大区别。在急于用钱的时候,利息高耍花样也只能认了。”何副总婉转地建议:“他们都不是良善的人,您最好不了解。”
话说到这儿,陈修泽有了大概了解,估计何副总只知道这些,然而疑点很多,还得查。
“我多说了,您听听就好。”何副总不再多谈,转而道:“我带回来的三个品牌,您觉得怎么样?”
“不错,可以直接顶替被旭恺挖走的那几个。唯一的问题是首次入驻国内,必须做好预热。”
“话题已经炒开了。”何副总笑言举杯,“您特意找我回国,不能辜负您的期望。”
陈修泽浅勾唇,拎起酒杯示意:“合作愉快。”
肖逍听完全部,仅听懂地下钱庄这套,完全没搞懂刘部长是怎么回事儿,太乱,她还是继续吃虾吧。
陈修泽又夹了大明虾,好大一只,她想结束后得散步消化消化。呃,还有红枣羹没喝,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