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阴天, 阴沉沉的没有下雨。
肖徽进教室时,刘海却有点半湿,几撮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
她刚回到位置上, 同桌焦急而又带了些试探的询问道, “你前两节课做什么去了呀?老师还以为你旷课, 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去校医室拿药了。”
“转的有点远,没听到铃声。”肖徽淡淡说了句,思索片刻, 还是打算跟孟媛媛开口解释道, “其实,我跟卫玖…”
“哦, 那个…我知道的。刚才有个男生来我们班里解释过了。”提到这个话题, 孟媛媛有些窘迫,吞吞吐吐的跟肖徽道歉,“对不起啊, 我看到贴吧里的照片, 误会你了。”
“误会?”肖徽皱起眉,疑惑地看向她。
“是啊, 我以为你主动约了九总呢。刚刚九总他朋友特意来我们班解释, 说九总弄坏了他的摩托车,被罚跟不认识的女生约会。”孟媛媛认真地解释完, 腼腆的朝她笑笑, 拽住肖徽袖子小弧度晃了晃, “我看到两张照片,就乱想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个理由实在生硬,要换了别的男生当主角,肯定会被分分钟戳破假象。但如果意图掩饰他们认识这件事,确实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九总那几个朋友平常就过分,经常闹着玩。知道九总不喜欢和女生接触,就捉弄他陪女生逛街,真是太残忍了。”孟媛媛轻笑着嘀咕两句,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九总其实挺温柔的吧。即使跟你不熟,陪你逛街的时候也挺尽职的。”
“嗯,是那样吧。”肖徽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的仿佛从另外一个人喉咙里发出。
没有波动,平淡生涩。
仿佛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他们的话题随着上课铃声终止,又在老师漫长枯燥的知识点中,渐渐抹平存在感。
到下午,大老吴来公布月考成绩,之前的事彻底翻了篇。
肖徽月考中进步很大,排到班里第四名,年级挤进了前三十。
八中教学质量只能算中规中矩,但学生多,能拔出许多苗子。她现在的势头要是保持下去,等于半只脚已经迈进名校门槛。
在同学们眼红又妒忌的目光中,肖徽接受了大老吴的表扬,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带着残念。
看破红尘,四大皆空。
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脑袋里似乎充斥着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种感觉真令人讨厌。
接下去两三天,肖徽生活非常平静。每天早睡早起,按时上学放学,回家吃饭写作业锻炼弟弟肖阳。
凭借优异的成绩和乖巧懂事的外表,她得到了所有老师的偏爱,在学校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等她猛地察觉到生活过于平静,好像缺了点什么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肖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听过卫玖的名字。打从他说过在学校少接触之后,那个人存在感完全消失殆尽,随风而逝了。
要换成别人,肖徽肯定不觉得奇怪。但卫玖往日里知名度太高,日常闲谈时他总会被拉出来当谈资,连走路被人踩了鞋带这种小事都会有人念叨。
连续几天的隐身,实在太诡异了。
肖徽沉默的想着,等候班里人离开教室,落锁跟在他们往操场走。
这节是体育课,他们跟高二排在一节。前几周高二为比赛练篮球,上课都在篮球场。现在比赛结束,两个年级终于在操场打了照面。
高考科目里没有体育,为了让学生在紧张的学习压力之余,有点放松时间,八中体育课安排向来松散,热身跑完步便自由活动。
看别的女生涌到器材室拿东西,肖徽懒得凑热闹,随意走到墙角阴凉处,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
原先几节体育课,她都配合着跟孟媛媛玩。两个人是同桌,从开学排座位后便处得亲近。可上次那件事后,孟媛媛大概还是有愧疚,尽量回避跟肖徽接触。
事实上,那次的事情肖徽确实有些气,却并不是气孟媛媛。
她有点理解孟媛媛的感受。
自己天天跟朋友安利喜欢、或者说仰慕的男生,怀着满心雀跃分享。结果,却发现对方跟男生可能早就认识,甚至要好到私下约会,那些满是溢美之词的话语,在她看来可能全都是笑话。
本质上来说,似乎还是肖徽的错,没有事先就跟孟媛媛坦白。她确实动过念头,可时机总是差些火候。
毕竟卫玖是挺多姑娘的男神,在八中略有几两地位。她单方面宣布跟卫玖是朋友,怎么想都有点碰瓷的意味。
稍微拿捏失误,就会像‘我爸是李刚’那种效果,犯二。
肖徽抱着膝盖蜷在角落,无意识盯着脚下爬来爬去的蚂蚁,情绪乌压压的。
蚂蚁们正聚成堆搬洒下来的糖块,蚁群里,突然跑出几只往外爬出几米,猛地消失在一双运动鞋下面。
视线里出现一双男生的腿,肖徽反应慢了半拍,才扬起头,抬眼看过去。
眼前的男生有点眼熟,是卫玖的朋友。
“那什么,其实吧,我不应该找你的。”刘宣在她面前直愣愣戳了两分钟,还是没想好应该怎么打招呼。见肖徽看过来,他才吞吞吐吐的说,“但是九总已经请假两天了,我去他家,那货死在床上,不怎么搭理我…”
“跟我有什么关系。”肖徽打断他,重新垂下视线,继续研究蚂蚁搬糖。
“呃…”见她这种反应,刘宣琢磨不透这是在赌气,还是铁了心断绝关系。
他咬咬牙,视死如归的把卫玖警告撇开,跟肖徽坦白道,“我知道,卫玖情商低,有些事做的确实过了分。但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他烧死在床上啊,已经连续两天四十度了,再继续下去他脑子就该废了。”
“他发烧了?”肖徽眉头微微蹙起,分析出这个讯息,扶着膝盖站起来。
记得最后见到活蹦乱跳的卫玖时,他还在清冷的早上用冷水洗头。
肖徽之前劝过几次,说这样会感冒。
flag才立几天就收了。
“嗯,挺严重的。退烧药当饭磕都没用,他还死倔不去打针。”刘宣老老实实回答。
“哦,那真是自己作。”肖徽冷淡的评价。
面对如此诚恳的大实话,刘宣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敬佩的看向肖徽,暗暗对她改观。
姑娘长得文静乖巧,实际上闹起脾气,还挺狠的,而且一针见血。
屋里空荡荡的。
小长假刚结束,卫保明上班的厂子正忙,他衣不解带守在工作岗位,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回家了。
卫玖像滩烂肉似的躺在床上,艰难的咳嗽两声,脑袋有些发昏。
他这两天只喝了点稀粥,身体虚得厉害,但因为发烧的缘故,倒是没觉得饿。除了身体上难受之外,他还觉得胸口闷得慌,压抑感铺天盖地笼罩他。
客厅里响起脚步声,大概又是刘宣日常来盼望收尸了。
卫玖觉得烦,扯开被子蒙住脑袋,声音沙哑地说,“没死。”
清浅的脚步声停在床边,没了声息。
来得人没跟前两天那样,掀开被子苦口婆心劝他去医院,或者硬逼他吃点东西垫胃。
卧室里安静的诡异,连呼吸都只有一个频率。
卫玖在闷了几分钟,掀开棉被,哑着嗓子想把人赶过去,“我说,你烦…”
他刚冒出头,看清楚站在床边四处审视的姑娘,剩下的话全部咽回嗓子眼。
“我好久没来过你房间了,变化挺大。”肖徽敛起四处审视的目光,顺势坐在卫玖床边,倾身靠过去。
“你怎么…你想做什么?”卫玖身体后仰,企图避开肖徽。
肖徽无视他的回避,凑过去用手掌试了下他额上的温度,还真烫得厉害,烧到脸都开始红了。
“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肖徽把被子全部掀开,见他身上还穿着校服,眼底透出些嫌弃。
先前的话真没说错,这个人啊,他就是自己作。发着烧裹校服躺了两天,怕是床都没下过,难怪病那么久。
“老大!你先撒手!”卫玖慌忙拉回棉被,把自己裹起来,像遭到轻薄似的缩到角落。他这会才有了点现实感,惶恐地望向肖徽,“这里是我卧室啊,你进来就掀我被子?”
“嗯,有问题吗?反正我之前常来,什么都见过了。”在来之前,肖徽回家放书包顺便换了方便活动的衣服。她麻利撸起袖子,强硬的说,“站不起来没关系,我背你。”
“慢着慢着!节奏太快,我还没准备好。”卫玖往后缩了缩,极力推拒肖徽,“那都是十几年前了,情况不同啊。你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怕我背不动你?”肖徽负气的嘟了下嘴,腮帮子鼓起来,闷闷质问道。
“是这个问题吗?”卫玖多年训练出来的伶牙俐齿,在肖徽跟前全都生锈了,憋了半晌啥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不能跟女孩子讲道理,因为她们压根都不讲理。
卫玖手按住脑袋,扶住墙缓缓爬起来,投降似的说,“我自己去行吗?你快回家吧。”
“你现在的样子,能坚持到医院?”肖徽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催促道,“快下来,我陪你。”
她长得文文静静,可强势起来根本不给人反抗余地。
弱小无助的卫玖试图挣扎,“别,我叫刘宣来吧。要是又让同学撞到…不是说好,在外面保持距离吗?”
“嗯,你是说了。”肖徽点点头,似笑非笑的哼了声,“所以呢?我为什么要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