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差点没认出来。咱们有十年没见,你性格变化挺大的。”卫玖绕着她的椅子转过半圈,背过身倚住肖徽的书桌,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压低声轻轻说,“现在变成好学生了。”
十年没见,卫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他语气里总有几分揶揄,听起来怪痞的,不太正经。
肖徽也分不清他是单纯感慨,还是在取笑自己。
“是吗?”
肖徽想了想自己表现在人前的模样,可能在他眼里,真的是‘好学生’姿态。
“人总是会变的吧。”肖徽无意识的捏紧笔,又慢慢松开。
她垂下眼睫,轻声说,“长大了要学会懂事点,不能总给家里人添麻烦。”
因为随着年岁增长,即使是最亲近的家里人,也不可能无底线的容忍自己的刁蛮任性。
她继续像小时候那样无法无天,只会招人厌烦。
果然是好学生才会有的想法,当年单枪匹马叱咤大院的土匪女霸王,竟也有放下屠刀的一天。
卫玖想着,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关于成长话题正直又严肃,闹得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把天聊死的卫玖飞快思索应该怎么抢救,他不自在的揉揉脖子,刚开口,“确实…”
没等卫玖话说囫囵,外面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把两人都吓得抖三抖。
胡丽扬声问,“惠惠,作业写完了吗?”
“啊,没、没呢。”肖徽紧张的结巴,慌乱的望着卫玖。
她独自在卧室写作业,结果凭空出现陌生的男同学,这要怎么跟妈妈解释?
幸好胡丽尊重儿女隐私,没有直接推门‘捉奸’,而是继续在外面问,“妈妈给你送点水果,能进来吗?”
“你别,我…”肖徽急忙站起来,手足无措的环顾四周,寻思找哪个犄角疙瘩把卫玖藏起来。
“冷静点,我翻出去,你记得关窗户。”干坏事非常经验丰富的卫玖立刻给出主意,他动作利落的翻出矮窗,拯救还在幻想哆啦A梦口袋的肖徽。
“哦哦,好。”肖徽这才意识到,他既然能凭空出现,当然也能凭空消失。
眼睁睁见卫玖翻出去,愣了两秒肖徽才反应过来,小跑到窗边处理残留痕迹。
窗户刚推到一半,跑出去几步的卫玖转过来。
身后的天空洒满霞光,夕阳温柔的给他勾了个暖色的边。
“老大。”卫玖凝视她,伸出左手比了个幼稚园小孩才玩的开枪手势,对着她瞄准狙击,“啪――!”
肖徽扶着窗沿的手顿住,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配合的中枪躺倒。
没等她思考出结果,卫玖已经收回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人总是会变的,”卫玖重复她的话,顿了片刻,补充道,“但是我没变哦。”
“啊?”肖徽错愕的发出单音节。
卫玖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朝她挥挥胳膊,“快去开门吧,不然阿姨该打你了。”
“呀!”肖徽记起这茬,连忙擦干净窗台上的脚印,转回去打开房门。
胡丽端着果盘走进来,狐疑的问,“你在房间做什么,隔这么长时间才开门?”
“写作业呢,难题刚有思路…所以耽误了会。”肖徽强装镇定,编了个相当拙劣的理由。
胡丽扫了眼翻开的练习册和草稿本,没有怀疑女儿的话。
她把果盘放过去,顺势沿床边坐下,简明扼要的道清楚来意。
“其实呢,你爸差我来问问你。咱们搬回来也有好几天了,换了新环境,你在学校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升高中同学都是刚认识,又不是转学,没什么不适应。”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刚才还跟你爸说,惠惠打小就乖,什么都不让我们操心。”胡丽明显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凤城离临东挺远,你以前的朋友没办法经常见面,我跟你爸总担心影响你心情不好,自己闷着。”
“没什么影响的,以前的朋友还可以打电话,而且我也会交新朋友的。”肖徽理解很父母的决定,怕他们担忧,多解释了几句。
“那就好、那就好。你继续写作业吧,我不打扰了。”看女儿状态不错,胡丽彻底放下心。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临出门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
“对了,说起交新朋友,咱们大院有几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你要是无聊可以跟他们玩。”
肖徽看自家老母亲担忧的样子,哭笑不得的说,“妈,我都上高中了,没那么贪玩。”
“这是正常交际,怎么能算贪玩呢?你别总闷在房子里,把自己学傻了。”胡丽有些无奈。
女儿哪哪都好,只是太安静懂事了,光顾着学习写作业。
小小年纪的,闹出啥自闭症可怎么办?
“大院里那几个,倒也不算新朋友。你现在可能忘了,小时候你跟他们几个小孩天天在一块玩,喊都喊不回来。”提起女儿的交友问题,胡丽话匣子打开,凑到她面前问,“对了,你还记得卫玖吗?我回来时还看到他了,染了黄头发,模样挺精神。”
“卫玖啊。”怎么又提起他呀,肖徽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时候跟你一块玩的小九哥哥,不记得了吗?”胡丽提醒道,“小时候总跟你玩过家家那个,你还哭着闹着要他当新娘子的,再想想。”
“什么?有、有这回事吗?”听到自己的黑历史从母亲嘴里冒出来,肖徽羞耻的想捂脸钻进地缝里。
“怎么没有?我骗你做什么?”胡丽没意识到女儿害臊,再接再厉往出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时跟你玩的都是小男孩,本来要搭花轿抬你。你闹腾的惊天动地,扯着人家卫玖…”
“妈,妈!我作业挺多的!”肖徽没办法穿回去阻止年幼的自己放肆,只能拦住胡丽,妄图尘封那段记忆。
“行吧,我不说了。”胡丽有些意犹未尽,还是勉强收住话,苦口婆心的嘱咐,“抽空跟以前的朋友见个面,说不定人家还记得你呢。”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肖徽敷衍的应声,把妈妈送出房间。
关上门,她拿脑门磕了两下墙,捂住磕红的脑门,试图将刚才的对话挤出去。
见鬼的新娘子啊?她小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清早,教学楼陆陆续续亮起灯。
高一四班前后门关的严严实实,寥寥几个早到的同学靠在墙边,把沉重的书包摆在窗台上,伸长脖子往校门口张望。
白哲岔开腿蹲在门前,骂骂咧咧抱怨,“搞啥啊?拿钥匙的怎么还没来!”
“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呢,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白暴脾气发作,怨气全都撒在劝他的人身上,“她拿钥匙,就应该比别人到的都早,其它教室都开门了!”
旁边同学看不下去,“肖徽平常到的挺早,而且也不是所有教室都开门了,互相体谅一下啊。”
白哲飞起一脚踹在门板上,“老子凭啥体谅她!”
见他这副样子,周围学生都不敢说话。
隔了半分钟,有人喊,“钥匙来了,肖徽你快点!”
肖徽匆匆快跑几步,跨上台阶,“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
说话间,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还没走到门前,手上的钥匙被蛮力一把抢过去。
钥匙扣勾住肖徽的手指,扯红了指尖的皮肤。
她眨了下眼,视线里出现条带着三根裤链迷彩裤,膝盖上还磨出两个带毛边的破洞。
顺着看上去,男生背上印了漫画风的钞票。
他头发两边推得很平,中间略长,走路拖拉步子吊儿郎当。
白哲打开门,顺手把钥匙扔在讲台上,“拿着教室钥匙不知道到早点,那么多人等你一个。”
肖徽盯着白哲背影看了会,抿了下唇,沉默的走到讲台角落弯腰捡起钥匙。
跟着进来的同学凑到她跟前,“你别生气啊。白哲他初中就那样。”
“没事,是我来迟了。”肖徽歉意的朝他说,
“你来的挺早,我们也没等多久。”他说完,顿了会,“那啥,你别去惹白哲啊,他有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的。”从白哲的脾气和打扮,肖徽大概猜出他有多‘混’。
以前学校也有这种日天日地的人,自以为宇宙第一。肖徽才没那么闲,非要跟他计较理论什么。
班里同学陆续到齐,掏出课本准备早读。
肖徽拿着水杯站起来,问孟媛媛,“要我帮你打水吗?”
“我还有水,下课再去。”孟媛媛挪开椅子给她让位,“现在都在接,水可能不热,喝阴阳水小心拉肚子。”
“没事,我体质好。”肖徽从她后面挤过去,走出教室。
正值高年级的老油条踩点时间,大批同学涌入楼道。
教导主任办公室跟高一在同层,老赵外面巡逻视察,正好逮到典型。
“卫玖!昨天说了让你回去染头发,你怎么听得话!”老赵在人群中看到亮眼的金毛,愤怒的把他滴溜过来,“瞧瞧你,头发染得花里胡哨,小小年纪学什么电视里的明星!”
“老赵,早上好。”
“我看见你,早上就不好了!”
卫玖态度诚恳的保证,“知道了,我下回一定躲着你老人家走。”
“你、你是想气死我吧?”老赵憋了口气,让他靠墙站好,“瞧瞧你,头发黄的跟草一样。”
“草好像是绿的,”卫玖不怕死的提醒,“你想让我换个颜色?”
“呸,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老赵让他气得没话说,索性懒得再搭理这货,“你站到上课再进去,明天一定把头发染了!再给我交份检讨!”
目送老赵回办公室,卫玖大佬很听话,端庄优雅的在墙角罚站。
他抬手朝旁边看热闹的同学比了个小树杈,“要合照吗?优惠价998!”
“啧啧啧,九总你罚站真活该。”
“九总听我的,黄毛挺好看的,你别想不开给头上带点绿。”
卫玖挑了下眉,风骚的说,“有我的颜值,绿毛也好看。”
“呕――算了,你还是继续挨罚吧,我受不了先撤了。”
围观的同学悉数散去,肖徽故作不经意的走过长廊。
路过卫玖面前,她低下头小声说,“绿的容易掉色。”
卫玖听出她的意思,轻声回答,“知道了,我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