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把眼泪回房间,我拉开衣柜,看了眼我还舍不得丢掉的那些名牌——虽然还是名牌的,但都是两年前的款了。
这是我当年买下来的衣服,用到现在,拿来装饰我仅存的些许脸皮。
我快速换了衣服化了妆,而后点了收账,打车出门,到了恒隆广场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后。
季存公司的部门经纪人站在那里,看见我,她喊了一句,“小绾,这里。”
我道了一声陈姐,她笑了笑,对我说,“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我忍着内心的耻辱道,“没事。”
陈婼是季存公司的高管,29岁,温柔端庄,工作起来也是个有号召力的女强人。她一度以为我是季存金屋藏娇的女人,季存懒得解释,就随便她去,但我知道陈婼是个我该讨好的人。
因为陈婼有个弟弟叫陈渡,行事作风荒诞无稽,是个很厉害的资本家,年纪轻轻就可以被称作资本家,足以见得实力有多强。
我深呼吸一口气,“陈姐,我也是被临时喊来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您教我。”
陈婼笑着摸着我的脸,“哎呀,小绾,这么客气干什么,跟我来幕后,我们签一份保密合同吧?”
我点点头,看着陈婼转身,去的路上她时不时拉着我介绍工作流程,还偶尔问起我和季存的学生时代。
我想了想,“学校里那会好像也有挺多人喜欢季存的,但是反正我那会忙着追隔壁高中的学长,没顾着他。”
“哈哈。”
陈婼捂嘴笑,“季存是我带的一个艺人,也见证了我的一路吧算是。小绾,你怎么不来试试娱乐圈?”
我?我想啊,我拼命想。只要能赚钱就行。
但是我不能暴露一丁点,我只能道,“我比较平常心啦陈姐。”
陈婼赞赏我,“年轻人,心态很稳,不错,能干大事。什么时候想通了,来找我,陈姐没准给你捧成比季存还要火。”
我笑了笑没说别的,而后来到幕后,看见对面广场季存正在做直播,因为这边有个相当高级的大牌专柜开幕式请他去出席引流,这会儿他正打扮得跟个王子似的站在那里端出官方的表情微笑着。惹得周围一群人尖叫,媒体高举镜头疯狂抓拍,唯有他眼神深处淡漠。
陈婼说,“一会下来了,去给季存送瓶水,然后替他挡住媒体的视线,送他到车子里。”
我问了一句,“是快要结束了吗?”
“对的,发布会要结束了。”陈婼的助理拿来两份合同,都是保密协议,对我说,“月薪你和季存都应该已经聊好了吧?我们这里就是个保密协议,你签了就好。”
我没多想签了字,后来结束,陈婼推了我一把,“快去。”
我拿了瓶矿泉水奔出去,塞进季存的手里,然后替他挡住别人的视野,一群工作人一路小跑着将季存送入了面包车。
坐上去后,季存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半下去,而后才睁开眼睛来看我,上下看我一眼,“今天打扮得像个邻家大学生妹。”
我说,“哦,不好意思太妖艳,不然抢了你的戏份。”
季存冷笑一声,我立刻指着窗外,“有你粉丝。”
季存秒变脸,面对车外挥舞追赶的粉丝露出暖男般的笑容,而后车窗合上缝的那个瞬间,他冷脸一拉,干脆都懒得装了,将矿泉水抛给我,“怎么样?和陈婼谈得。”我被季存这个问题问得愣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问我后续工作问题?
陈婼之前也跟着上来了,看见我和季存打了打招呼,这会儿正坐在副驾驶,既然提到了她,她便转头冲我们笑了笑,“刚刚签了协议,季存你怎么说?小绾还合你胃口吧?”
季存漂亮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的表情,“她?她是百搭,谁都可以。”
我笑着把嘲讽收下,不为所动,随后季存又将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顿了顿,接过去才发现是季存这个月的安排表。
男人坐在一边,手撑着下巴,随后他看向窗外,眼神尤为淡漠,“这是我这个月的安排,我助理需要开刀住院,所以这阵子顺手推给你来做了。”
说完这段话,他又带上了惯用的讽刺的口吻,“嘛,不过对你这种人来说,这种机会算是很难能可贵吧?”
这意思是我已经落魄到了需要他施舍工作的地步。
我没说话,抓着文件的手缓缓收紧,而后我道,“我知道了,我会记下来的。”
季存又是嗤笑一声,随后伸手指了指我的脖子。
不顾陈婼在场,他漂亮的唇一拉,便开腔讥诮道,“钟让没少花力气吧?你脖子上这都第二天了还没消下去呢。”
我脸色倏地变作一片惨白,想起了脖子上的痕迹,而后条件反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坐在前面的陈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想来是季存这句话打碎了她对我原来的那些美好印象。
季存当然知道我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往上爬,自然也能算到我会在陈婼面前扮作出来一个努力乖巧的样子,所以他就是故意把这一切打碎给我看的。
在众人面前讽刺我,把他们眼里的我变回原来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笑着,“你说什么呢,让陈姐多想了那就不好了,今天直播累吗?晚上要不要去哪里吃饭?”
季存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样子,在亲手做出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却又能够迅速像没事人一样高高挂起,他再次看向窗外,那姿态丝毫看不出刚才出言打我脸的样子。
我红了眼。
季存却是和往常一样眯着眼,表情淡漠,和自己无关便立即抽身。我一直觉得他这种人未来应该是在某个高位掌权,冷酷果决做个社会精英;或者说成为公司里雷霆万钧不留情面的大总裁——但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去演艺圈,真是不可思议。
毕竟季存家里,不缺钱。
我看着季存瘦削的侧脸,又想了想自己,只觉得可笑。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两年前,我还是光鲜亮丽的商家大小姐呢。
司机一路开车送我们到了公寓楼下,陈婼坐在前面嘱咐我们晚上早点休息,第二天还有个广告要拍,季存低低应了一声,我挥手和陈婼说再见,明显察觉到了陈婼眼里的审视。
看来季存的话,还是动摇了她对我的看法。
我咬牙,依旧笑脸相送,随后才跟上季存早已走进电梯的身影,和他一同回到公寓里。
拉开公寓的大门,季存一边往里走一边顺手脱衣服,丝毫不顾忌家里还有我这个外人在,他一路脱衣服一路丢,我就跟在后头一路捡起来,堆在一起最后统统放进洗衣机里。
而后他也跟着来到阳台,只穿着一条内裤,劲瘦的身躯投下一道影子,覆盖住我半边身体,他弓着背问我,“明天几点起床去拍广告?”
我像是背书一样,“早……早上六点!”
季存啧了一声,“起不来。”
我面有难色,“但是行程上是这么写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季存抓了一把头发道,“把闹钟设置到中午十二点,早一分钟都不行。”
“迟到太久了!”我有些着急。
“你以为我是谁?”季存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到了他们才敢开始好么?开什么玩笑,六点起床,大街上要饭的六点都还没睡醒,你让我六点起床?”
我站在那里沉默了。
季存一把将我拽进来,伸手把阳台的玻璃门在我身后推上,“做点吃的,吃完我直接睡觉。”
我站着没动。
季存裸着上身靠近我,“觉得被使唤了?被当做下人了?商绾,你的尊严总是在不该冒出来的时候冒出来,平时丝毫不见你要点脸。”
被刺痛了。
可我所能做的只是攥紧了手指。
“既然不乐意做,没关系。”季存伸出两根手指,细长又节骨分明,“一,拿钱,替我干活,贴身助理得负责起居饮食包括活动行程。第二,拿钱——”
他猛地压低了声线,咧嘴笑得极为狠厉,“被我干。”
我被吓出一身白毛汗。
随后见他语气愉悦地说,“选哪个?”
我一把推开季存,快速说道,“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季存转过身来看着我走向厨房,开始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随后铛铛铛切菜,他笑得喘气声都是沙哑的,“商绾,你刚才表情挺有意思的。是怕我真的动你?放心,你这种人哪天被下药了求我碰你我都不会碰你一下,你哪怕愿意为了钟让守身如玉——”
顿了顿,他继续道,“钟让也没多稀罕。”
我切菜的动作一顿,刀子贴着我的指腹擦过,刺痛感袭来的时候,我低头看见案板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紧跟着,有什么液体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似乎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
“商绾,别来倒贴我了,就你这样的,我还真不稀罕。”
年少时期,所有情书被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朗诵,而后撕成碎片,碎片中逐渐掠过的那张冰冷的眉目,是钟让的脸。
“你一直追我,你不累,我还嫌烦。”
高二四班的钟让,以及隔壁高中刚升入高一的我。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血色从脸上倒退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要记起来……
是因为那句话太像了吗……
穿越冗长痛苦的回忆,我盯着案板,盯着从手指头上缓缓滴落下来的血,被眼眶的泪晕染模糊成为了一个个放射状的画面。
不……不行,不能在季存面前有一丝一毫的脆弱。
我以为我足够不要脸,足够铁石心肠,足够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压在冰山下面,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过来,再痛再烈我都扛下来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坚强,坚强到可以说是像个蟑螂一样贱——可是现在,季存寥寥数语,我才发现,我还是怕,我怕得不得了,我被刀子轻轻一扎就流血了,就痛哭流泪了。
季存愣住了。
看着我肩膀哆嗦着,背影隐隐颤栗,他像是没能料到有这个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