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殊的年代,运动的热潮充斥在大大小小城市乡村的各个角落,春城所在省份的老百姓的生活,也不复平和简单。
江筠先是轻描淡写的概括了一下江家父女三人到了春城以后的日子,才开始慢慢讲述他们选择去春城的缘由。
在江永华跟张秀英办完离婚后,回到家就跟江筠商量说离开部队之后,去哪儿?
在那个晚上,江筠才知道江永华的老家在江南,一个山美水美的鱼米之乡。
江永华在年幼时期就失去了父母,由江氏长辈做主把他寄养在姑妈名下,这个姑妈是个读过几年学堂的进步女学生,由于恋人在战争中不幸死亡,姑妈就发誓一辈子不嫁。
江家是个世代富裕的家族,养活这一大一小完全没有问题,直到倭鬼一路杀光抢光烧光打过来,江家族人的财产也被大火烧光,姑妈仍然想方设法的抚养江永华,含辛茹苦的与其相依为命,把他养大。
后来姑妈生病,江永华为了筹措医药费,万般无奈就去报名当兵,预支了十块大洋给姑妈当生活费和医药费,从此踏上了军旅生活。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来年。
江永华是不愿意回到江南老家的:“姑妈还活着,我这样回去是会连累她的,如果我不再寄钱回家,大不了她以为我已经不在了,至少不会有人以批斗我的缘由去找她的麻烦。”
江筠提了几个地方,都她在未来时空呆过的好地方,谁知都被江永华否决了――这些城市居然曾经都有过不堪回首的闹腾经历!
“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地方呢?人家又不认识你,又不了解你,也不会去追查你的历史,”江筠也没辙了:“爸,你还得带着我跟小兰,躲在深山老林里荒漠草原上也活不下去啊!”
江永华也叹气:“要是不出事,正常转业的话,像我这样水平的副团级干部去哪儿都合适,唉!”
正当父女俩一筹莫展的时候,何振国悄悄地进了江家,给江永华支招:“我有个战友,是西南地区的人,是个特别特别朴实的人,他在那边搞人武部,你们拿着我的信去找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妥当的安置。”
就这样,江永华立即去买了火车票,一是想尽快的找到何振国的战友,二来也是想尽快的远离张秀英――就把那个炮仗在别人那里听说了江永华的什么事儿,又回来写大字报小字报的到处乱贴就麻烦了。
……
江筠的眼神有些迷离:“到了春城之后,我们找到了何叔叔的战友,他真的是个好人,他说像我爸爸这样的问题,按照转业人员安置是不可能的,而且也劝爸爸说不要去建设兵团,要不然我和小兰都有可能要去当知青。
所以我爸就答应了去一个边远的小县城,在一家只有五个正式工的小工厂上班。那个工厂一年只有几个月才有活干,有活干干不过来的时候,就请当地的老乡当临时工,我爸在那算正式工,我都是混进去当临时工。”
吉普车开得很快,江筠要提起声音来讲,陈忠才能听得清。
没有了低沉的语气,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陈忠轻轻点了一下头:“难怪呢,我们在那边根本就找不到你们的信儿。”
江筠讶异:“陈叔叔,你们在找我爸?”
陈忠不置可否:“你接着说。”
江筠深吸一口气:“工厂给我们分了一间房子当宿舍,我爸就想办法自己又搭了一间草棚房子,让我和小兰住砖房,他自己住棚屋。
我们刚去的时候是冬天,当时还觉得那里挺暖和的,以为全家人从此平安了,谁知,春城那边春天来的真早,只要有花开,我爸就开始犯病,常常一宿一宿的咳得喘不上气来。
有一天晚上,爸爸咳得实在不行了,就去喊醒我,要跟我交代遗言。”
说到这儿,江筠有些动容,她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爸把他执行任务的经过,仔仔细细的都跟我说了一遍,让我拿笔记了下来,告诉我说,总有水落石出证明他是清白的那一天。”
陈忠一直在轻轻晃动的大拇指停下来。
江筠眼尾一直在留意着:“我一边哭一边写,好在我爸后来熬了过来,在他清醒的时候,把我记下来的那些文字,重新又整理补充了一些重要的部分,在我带来的申诉材料中写的清清楚楚。陈叔叔,到时候您一看就知道了!”
有警卫员和司机在,江筠是不会把材料里面写的内容说出来的。
陈忠还是一动不动的听着。
江筠继续说下去:“我爸每次犯病特别严重的时候,就嘱咐我,一定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等他的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就开始盼着能回到部队来。等他的病完全好了的时候,他就跟我说,别想多了,随遇而安吧。”
陈忠唔了一声:“那他这次怎么又忍不住让你来了呢?”
江筠咬了一下嘴唇:“如果我说出来,您不许说我,好不好?”
陈忠忍着笑,点点头。
江筠抿抿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其实,我来京城,是跟我爸说带小兰来考艺术院校的,他写的申诉材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
陈忠抬眉头:“小兰要考什么艺术院校?”
江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小兰在那边,跟一个少数民族的老师学了唱歌跳舞,换上他们民族的服饰,根本就看不出她是汉人。虽然她没怎么上学,可是她的文化课都是我补的,所以我是想来找陈叔叔您,给我们指条路,让小兰去考什么样的学校,人家才会收。”
陈忠笑了:“你给补习文化课,我倒是相信。至于唱歌跳舞嘛,那就得人家歌舞团的老师来定了。你光想让小兰考学校,没想过让她当兵吗?”
江筠的笑容加深:“肯定想过啊,就是不敢多想。”
陈忠的大拇指又开始点着拍子在晃:“小筠,有什么是你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