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 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看到粮仓失火, 一个个都有些慌乱。
洪家军围城导致燕都城门紧锁, 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如今燕都中最大的粮仓被有心人烧毁, 如若燕都没有及时的支援,他们岂不是要困死在城内?
由此,对纵火之人,他们才更不能容忍。
宋悦轻轻退了一步,看着冲天的火光, 看着越来越多张陌生的脸,面色变得苍白。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粮仓, 眼中带着可惜,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多人的性命, 在你眼中不值一提吗?”
百姓们私下里指指点点。
且不说那个鬼鬼祟祟的黑衣女人看起来有问题, 看这位年轻妇人脸色苍白的样子,倒像是十分可惜,应该是粮仓的主人了。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别演戏了,能买下这一仓粮食的人,怎会是你这样的穿着?”王二小姐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被百姓围住,原本计划里,此时百姓已经开始了骚乱, 他们可以趁城里的官兵赶来的同时向城西头逃跑, 让魔宫之人用轻功将她带出城去, 如此一耽误,计划全都乱了套!
宋悦将指尖藏在了袖子里,缓缓收了手上的真气,垂眸平静说道:“我是个生意人,昨晚听说洪家军攻城――身为燕国的百姓,想要为燕国尽一份力,于是今早便来了粮仓,想把这些粮食捐给将士们。没想到,竟然全被你给烧了。”
在王二小姐苍白的面色中,她又不急不缓地从袖中拿出一卷纸:“刚好,今天为了捐粮,特地把这些东西带上了,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也是我亲自画的押,姑娘要不要亲自过目一下?”
“真的是粮仓的主人……”
“如此损失……难怪她脸色这么苍白。可惜了。”
百姓们看待王二小姐的目光,逐渐变得仇恨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个女人比外面的洪家军还更可恶。王二小姐发觉自己即将成为众所矢之的,纵然巧舌如簧,也无法在宋悦面前颠倒黑白。她犹豫了一下,忽然猛地发力,扑向宋悦,去扯宋悦的头发:“你们都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拧了她的脖子!”
兔子急了都还咬人,何况是走投无路的她。
面对黑衣女人的歇斯底里,宋悦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恶劣的带起一丝真气,突然有点想把她脖子扭成麻花。当然,在外人看来,她脸色苍白,手足无措,像是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她即将扣上王二小姐的脖子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凉风,从身后而来。
有人!
宋悦下意识地放松身体,让真气在一瞬间散开。与此同时,玄司北拦腰横抱,飞快捉住王二小姐那只手腕,面无表情一扭。
可以听见空中清脆的骨裂声。
“相国大人!”有眼尖的百姓已经认出了玄司北。
更多的百姓,还是依仗着玄司北身后跟着的官兵队伍,才确认这位俊逸出尘的男人是何等尊荣的身份,嘘声一片。
相国大人竟然亲自赶来了……好在这位姑娘没事。
【真难得,刚才那一瞬间,好像看到宿主身后突然带着黑色死气的背景……那是黑化了吧?太可惜,应该拿小本本记录下来,好脾气的宋悦也能变黑23333】
宋悦倒在玄司北怀里,面色有点黑。
这个姿势虽然不会直接碰到她的伤口,却也让她很不舒服。不过,既然他来了,她就不用再费周章,王二小姐这次跑不掉了。
想到这,宋悦终于好受了点,面色恢复了正常,戳了戳玄司北的手臂,明知故问:“相国大人?”
当着官兵的面,玄司北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冷着脸挥袖让他们将王二小姐架走:“嗯,我在燕国谋的差事。”
“……”他真的知道相国之位是什么样的差事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还能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相国大人,我冤枉!”王二小姐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立马跪了下来,祈求地看向玄司北。她在仰视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冰冷的下颚,分明是一张完美精致的脸,长在相国的身上,却无端多了几分冷意。
是错觉吧?
玄司北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位姑娘来的时候,站在街道上的只有你一人,身穿黑衣,鬼鬼祟祟。就算这些都不足以定罪――王二小姐,你又是如何从天牢之中逃出来的?”
百姓哗然。
这就是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抄家之事的主人公之一?
听说那个仗势欺人的柳家如今已经被皇上给抄了,抄出了许多来历不明的物件,还有就是受了柳家恩惠的王家……连他们都听说过皇上、柳怀义与王二小姐三人那档子事儿了。好在皇上如今醒悟过来,不然哪能容这些妖魔鬼怪在燕都横行霸道!
经玄司北这么一说,场面便倒向了他们这边。知道烧粮草的人是王二小姐后,百姓们更是恨不得就地将她绳之以法。
王二小姐被官兵们架走的时候,还不忘了回头看两眼,不可置信。以她的直觉,燕国的相国与那个穿着普通的女子……他们相互认识?
难道说,粮仓实际上是相国出资建的,挂在那个女人名下,才让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燕国有我的政敌,未免将你牵扯进来,让你遭受无妄之灾,我才迟迟没有告诉你。”玄司北半掩下眼帘,眸中带着些不舍,轻声在宋悦耳边说完,才把她放了下来,等他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张冰冷完美的脸,像是与她素不相识般错开脚步,“姑娘,方才事出紧急,为了救人,才得罪了。”
他故意在众人面前撇清和她的关系,就是不想让他的敌人找上她。
而他的下属们,钱江是知道内情的,对宋悦恭敬一揖,才带人离去。可沈青城却不住地打量着宋悦,总觉得尊主的态度有些奇怪。
直到人都散去,玄司北才褪下官服,回到家中,忐忑不安地等着宋悦回来。
她会不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那个粮仓真的是她的手笔?就像她不干预他的生活一样,如果不是她亲自说的话,他也不会暗中打听她的生意如何,所以,对此一无所知。
原以为她就是在燕都做做绸缎生意,做些瓜果之类的小买卖,没想到她有这么大能耐……可她哪儿来的银子?
这时,用旧的门口传来了吱呀声。
宋悦刚在门口将飞羽用信鸽传的纸条拿掉,准备回家关上门慢慢看,没想到自己床边已经坐了个不声不响的人,吓了一跳。
玄司北?
她连忙把纸条往手心一握:“你怎么都不吱个声的?”吓死爸爸了!
玄司北在她面前,完全没有了白天的冷傲,一双澄澈得过分的眸中慢慢溢出了笑意,前去抱起了她的袖子,把她按下,嗓音是少年特有的柔和:“昨晚,南门之事,把你吓坏了吧?”
可惜昨晚事态紧急,他无法抽身,今天得空出来看她,就想过她会不会害怕城外的洪家军……他不介意她在他面前卸下心防,露出那令人忍不住想要安抚的畏惧神情,往他怀里钻……
宋悦的确如他所想的一样,面色苍白,只是,说到南门之变,她倒不像是害怕,更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嗯,挺怕的。”
其实,她真没吓着,整个晚上都和洪媛的队伍斗智斗勇了,落得一身伤回来,到现在还隐隐的疼。这么仔细一寻思……她那时候还真是怕,怕自己就这么死了,怕任务就这么失败,怕燕都就这么被攻破。
玄司北等了一会儿,仍然没等到宋悦主动往怀里靠的那一刻,仔细去看她的表情,那似乎和钱江所言的有些出入……和“楚楚可怜”完全搭不上边。
他笑容微微一僵,忽然有种对她无计可施的无奈感:“那……燕都最大的粮仓,真的是宋悦所建?”
“嗯。”宋悦面无表情。都允许他做相国了,就不允许她家产丰厚?
两人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最后,玄司北忽然主动往她肩头靠去,自然而然的动作,像是演练了千万遍,双眸月牙般弯起,笑容很美,却带着一丝致命的危险气息:“所以,她烧了你的粮食,是真的咯……”
宋悦老老实实点头,忽然不觉他已经八爪鱼般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望着天花板装作回忆道:“这事儿要从李大哥介绍的一笔生意说起……我看好当今的粮价,想囤些粮食,低价收高价卖,就拜托他四处收了些粮,囤积在燕都。昨夜燕都被围困,我想到贪官当道,官仓已被他们蛀空了储粮,便想为燕国尽一份力,将它们捐给将士们,没想到却看到了那黑衣女人烧粮食的一幕……真令人寒心。”
玄司北用指尖在她面前一寸的虚空中描摹着她的面庞,心中微微有些抽疼。
宋悦这些天跑动跑西的操劳,他都看在眼里。一仓的粮食,需要她多少血汗钱……如今,竟被王二小姐一把火烧了个空!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