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老祖站在树林外的时候,楚诺刚刚爬上崖坡。
她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这里是自己曾经生活了半年的地方。
这里本应是密密麻麻的木屋群,但此刻所有的木屋都消失不见,只剩一地焦灰。祖奶奶在哪里?那些散修都到哪里去了?
楚诺心底发冷,移动目光在焦灰里寻找。
很快,她在一片焦炭中瞧见半根也烧成焦炭一般的腿骨。脚下一绊,是一片瓦形的焦黑头骨……这样的焦炭状的人骨碎片几乎遍布整个崖坡,似乎百来间木屋,上百散修,全都埋在这灰烬里!
楚诺心跳加速、呼吸发颤,全身上下发麻发炸,如果不是没有找到祖奶奶,她此刻绝对转头就跑。但只是犹豫的片刻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跑不了了。
原先她和祖奶奶住的木屋处,一片焦土上背手站立着一名身材修长中年修士,黑色暗花丝绸长衫,考究的面料,精致的提花,无不显示他的身份。此人,面目英俊,但眼眉间冰寒冷漠,叫人一见之下就心底生寒
这中年修士不知是何时出现,楚诺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仿佛他方才根本不在这里,这份高深修为已叫人不寒而栗。
楚诺站住,瞳孔急剧收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人的名字:“慕容疏!”
慕容疏,慕容世家的家主,十年前就是他率领慕容族人,追杀楚家族人五年,将整个楚家几乎免族。
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前方飘来:“真想不到,楚家当年也算是出名的修仙大家,如今只剩下一个半疯的老太婆和一个低阶女修。”
楚诺心里冰凉,慕容疏在十年前就已经进入炼气十层,自己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楚老太太曾经也是炼气十层的修为,但后来因为重伤修为大跌,现在还没看到祖奶奶的人影,看来已经凶多吉少。
“我祖奶奶呢?” 楚诺问。
慕容疏微微一笑,往边上挪了一步,现出身后一团仿佛人形的血块。
楚诺看到那团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抱住,却不知往哪里抱,眼泪早已湿了满脸。
祖奶奶右手臂和左腿被硬生生扯去,双目紧闭,气若游丝,面部因极度痛苦而变形。听到楚诺的尖叫声,她勉强睁开左眼,右眼血肉模糊,已完全睁不开。
楚诺跪在祖奶奶跟前泣不成声,慕容疏上下打量了楚诺片刻,眼神一亮,朝楚诺遥遥一抓。楚诺觉得脖子被挂玉佩的丝绳一下勒紧,急忙伸手去抓玉佩,却只抓到了丝绳。颈间象被刀割了一道,丝绳绷断,玉佩还是落到慕容疏手里。
慕容疏欣喜若狂地查看手中玉佩,确认是真品后放声大笑:
“我说因何找不到这枚隐仙符,原来在你这里。只有这疯老太婆才会把如此宝贵的隐仙符交给一个废材,象你这样的资质,即便去了那一界,也没有可能达到筑基!”
楚老太太猛地睁开仅剩的左眼,眼中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爆出精光:“她是本金仙的继承人,此乃天定,岂是你这自以为是的凡人可以改变的。”
“继承人?”慕容疏冷笑:“当年金仙大人得知我父也有一枚隐仙符后,便动了杀机,最终引来灭族之祸。要不是金仙大人亲手葬送了整个楚家,现在楚家的继承人也不会是这根废柴吧?”
楚老太太双眼一瞪,嘶声吼道:“当年为本金仙所庇护之族谋取更多福利,有何错了?即便时光倒转,本金仙也是一样决定!”
楚诺心中轰鸣,隐仙符的事她原本以为只是祖奶奶的疯话,没想到从慕容疏口中也说出同样的话来,更没想到楚家与慕容世家之间的仇杀是因为祖奶奶一时贪念而起,是这缕贪念导致楚家几乎灭族。
楚诺很快便摇了摇头,不,导致灭族的并不完全是因为祖奶奶的贪念。十年逃亡,她早已看清楚,修士逆天而行,修真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当初祖奶奶不先下手为强,慕容家也会出手抢夺楚家的隐仙符,最后依然会引发灭族大战。
慕容疏举起右掌,道:“好了,金仙大人不是一直说要回‘仙界’去么,我倒是可以送你们祖孙一程。”
他掌心出现一团血霞,片刻间血霞凝聚成一团红云,红云扭曲竟变成骷髅形状。
“你竟是变异焰灵根!只有变异焰灵根才能激发骷髅噬焰!”楚老太太惊惧地看着那团骷髅形红云。
慕容疏狂笑:“谁说只有变异焰灵根才可激发骷髅噬焰,修为达到炼气大圆满也可!我儿慕容断才是真真正正的变异焰灵根!我慕容家拥有两名天之骄子,得到两枚隐仙符实属天意!”
那团骷髅云轰的一声自他掌升腾而起,变成一团骷髅形的火焰,见风暴涨,一双黑洞洞的眼孔阴森地盯着楚诺和楚老太太,张开大口发出仿佛野兽的嘶嚎,随时都能将她们吞噬。
楚诺心念急转,她见识过汪子寿火海般的火球术,明白以慕容疏的炼气大圆满修为,施展出的火属性攻击范围定会大到可怖的程度。而她身后不远处就是龙骨崖岸的崖顶,崖下巨浪滔天,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她已听到海水的咆哮,心里突然间就想起那个人人皆知的传说:若能到达“雾海”深处,便能通往仙境。
刹那间楚诺就做了一个决定,蝶影闪蓄势待发,方向却正是身后的崖顶。此时跳崖九死一生,但若被骷髅噬焰吞噬,那便连渣也留不下了。
而就在此刻,“雾海”某处海面上,仿佛有仙人吹了一口气,雾气突然向周围散开数十丈远。尽管“雾海”海面上依旧狂涛怒吼,但这块方圆数十丈的区域内却是一点风浪都无,海水象被凝固了一样,平如镜面。
随着一阵轰隆隆沉闷的巨响,一座巨大的五边形石制阵盘浮出水面,海水如瀑布般从阵盘边缘泄落。
阵盘表面靠近面条边界的中心处分别亮起橙、青、蓝、赤、黄五个光点,每个光点迅速向阵盘中心处及边缘两边延伸成线。当五色光线同时在阵盘中心及边缘处交汇时,轰然巨响,阵盘上一道巨大的五色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逐渐稀薄,最终稳定成一圈极薄的五色光幕。光幕中心漂浮着一艘巨大的白玉楼船,船首上站着一对身着白纱长衫的男女修士,白衫领口都绣着一朵银云,云中绣着一把银色小剑。
男修斯文儒雅,左手托着一块巴掌大的白玉阵盘。女修身材傲人,美丽不可方物,只是面色冰冷,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两人一出现便皱起眉头。男修道:“此界果然灵气稀薄。”
那女修低头凝视楼船下方的巨大阵盘,嗤笑道:“这阵盘看起来极易毁坏,若有人知道它的位置并将其毁去,我们岂不是无法传送回去了?”
男修微微一笑:“红鳞师妹多虑了。师妹请看。”
说话间,五色光幕消失,阵盘带动起巨大的轰鸣缓缓沉入水中,等下沉至丈许时,竟化作无数细小五色光点,光点越来越暗,最终消散成虚无。
“这阵盘乃是上古大能炼制,可虚可实,而且其位置不断改变,如果没有门中的导引阵盘,想找到其位置都不可能。当初老祖和几名元婴前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机缘巧合下才找到此传送阵盘,又花费百年时间才炼制出这导引阵盘。”
那名被称作红鳞的女修眼中闪过一道讶色,原本冰冷的面庞上显出几分俏丽。男修看得双目发直,情不自禁伸手搂向红鳞腰间,柔声道:
“此界资源早已耗尽,当年老祖要不是在契约符上以宗门兴衰盟下血誓,谁会去花这番心力炼制通往此地的导引阵盘。当年的五枚契约符已损毁了一枚,我们此次任务便是寻找剩下的四枚契约符,将传承之人带回宗门内。此事若办成,在门中可谓大功一件,我们是不是也该……”
他指尖刚刚搭上红鳞腰间,红鳞目中立刻流露出一股厌恶情绪,挥掌斩向男子小臂。
男修一惊,迅速收回手臂。尽管收回得还算及时,但袖口已被掌锋割裂。
“莫仲!你若再要这般动手动脚,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那名被叫作莫仲的男修羞怒交加,脸色变了几变后,压下怒火冷冷地道:
“师妹这是怎么了?自从师妹执行灭魔任务归来后就象变了个人。从前你总是‘莫兄、莫兄’叫得亲热,现在却连一声‘师兄’也叫不出口了?再说我这般又如何?师傅早就默许你我的婚事,你我迟早都会成为道侣。”
说到此处忽地想到一事,脸色涨红,怒道:“莫非你移情别恋看上了他人?是谁?我要与他决斗!”
红鳞胸口急剧起伏,脸上厌恶神色更浓,扭转头不看莫仲,声音僵硬道:“师兄多虑了。红鳞最近冲击瓶颈连续失败,心情莫名烦躁。莫师兄若真为红鳞好,便许我些清净时日,待我进入筑基后期修为时,便是师兄与红鳞成婚之日了。”
莫仲眼神一闪,讶道:“师妹即将进入筑基后期了么?可喜可贺。若师妹能在近期内突破,或许也能排入宗门战力十强弟子了。”
他说话时脸上看似兴奋,但方才想要搂住红鳞的右手却不自觉地背到身后握成了拳。
就在这时,他另手中白玉阵盘喷出一蓝一金两道色光柱,阵盘中心的指针在光柱中不停颤动。待光柱消失时,指针停在正西方向,阵盘上显示出两行字:
水符,东 八百六十里,南二百里。
火符,东 一千五百里,北三百二十里。
莫仲和红鳞同时一怔。
莫仲喜道:“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两枚!若其它两枚都这般容易找到就好了,这里灵气实在太稀薄,我已等不及回本门中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红鳞一眼。
红鳞压住心里厌烦,面色稍有缓和,道:“这两处相隔不近,还有另两枚玉符不知在何处,需要一进步查找。不如这样,我们分头行事,也好早日完成任务回到宗门。师兄意下如何?”
莫仲暗自皱眉,红鳞面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不想与他同行罢了。
但莫仲心里有另一番打算,如果这红鳞真铁了心不愿与自己成为道侣,待到她突破到筑基后期修为,和师门提出解除婚约,师门顾虑到一名筑基后期修士带给师门的好处,说不定真会取消他们的婚约。这样想来,快些完成任务,早日回师门把婚事办了才是最要紧的,其它的事他都可以暂忍。
莫仲相通这一切后,不但不脑,反而欣然一笑:“师妹说得极是,你我还是分头行动的好。”
说完手在储物袋上一拍,一枚白玉珠出现在手上。莫仲默念口诀,灵力注入白玉珠,玉珠立时就有了变化,伸展成一艘微型玉舟。这玉舟遇风暴长,片刻后原来的楼船旁便出现一艘一模一样的白玉楼船。
莫仲一脚跨出,人已在另一艘船上,朝红鳞笑道:“师兄我就去远的那处,你我传音玉简联络。”
只见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原本漂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的楼船微微震动,数息后,忽然向东北方向飞射而去,速度之快竟让人根本看不出楼船形体,只看到一道白光。
见莫仲的楼船化作光点消失在远方,红鳞的脸阴沉下来,冷声道:“你二人藏了一路,现在也该出来了吧。”
身后出现两道袅袅紫烟,接着砰的一声响,竟凭空出现一男一女,男修高大魁梧,眼角有一道刀疤,女修娇小玲珑,眼眉间说不出的妖媚。
两人朝红鳞跪倒,口称:“东魔殿左右使衡步、余容参见九黎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