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悦从医院出来,打了个车去往盛伊凡定的餐厅。
走到半路外头就下起了小雪,雪花不大,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人颈窝里钻,街道两旁的行人都兴奋地蹦来蹦去的。
受厄尔尼诺现象和温室效应的影响,北城的雪近几年是越来越少了,以至于有点雪花就成了稀罕景象。
想起小时候,那真是“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每个冬天父亲都会给她在院子里堆个雪人,用胡萝卜当鼻子。
现在别说堆雪人了,能团个雪球都得是天公作美,北悦摇下窗也接了几片雪花,不一会儿就在手心化了。
很快就是小年了,她准备回老家探望一下爷爷奶奶,也想告诉他们自己怀孕的事,二老是会高兴,还是生气呢?
爷爷奶奶虽然不催她,但她看得出来他们早就盼着她能早点结婚了,这婚还没结呢,就给他们弄了俩重孙子,未婚先孕其实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喜事,爷爷奶奶再开明,到底也是老一辈走过来的,很多思想都是以前的老观念,算了,还是别告诉他们的好……
北悦轻叹口气,心里百般纠结着。
她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尤其是怀孕一事,再过一个月,等她这肚子大起来,肯定又得满城风雨。
目的地到了,北悦付了钱,把手抄在口袋里往装潢精美的米其林餐厅走去,隔着老远就看到坐在窗边等着她的盛伊凡。
盛伊凡见北悦来了,忙出门来迎,一脸喜色,“外面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北悦一进去,就发现除了他们这桌,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虽然是冬天,天冷了,生意也不至于萧条成这样吧?这家米其林餐厅北悦还是听说过的,口碑一向很好,生意也不错的啊。
盛伊凡绅士地给北悦拉开座位,就跟静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谢谢。”
北悦搓了搓手,低声问道:“什么情况啊,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不是还有我们吗?”盛伊凡将醒好的红酒给她倒在杯子里,笑着说,“这里被我包下了。今晚的客人,只有我们。”
北悦一愣。
她能感受到盛伊凡情绪莫名高涨,适才发现他今天穿了一身很板正的暗纹西装,还系着领带,就连头发都像是刻意拾掇了。
旁边冷不丁的响起乐曲,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乐队,潺潺流水的乐章飘进耳朵里,北悦心里一突突。
她再迟钝,这会儿也看出一点名堂来了,紧张地攥了攥手心。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法式煎鹅肝、惠灵顿牛排、焗蜗牛、爆龙虾、金钱鲜虾球……菜品琳琅满目,都是经典菜系。
北悦看着,不知怎的,竟然一丝胃口也没有,心涩然一片,都快要坐不住了,“伊凡,我……”
“先让我说话,好不好?”
盛伊凡沙哑的嗓子低低的,声音里竟然也透着一丝紧张,满眼希冀地看着她,“我怕我这会儿不说,待会就没有勇气了。”
北悦看着他一脸深情又紧张的模样,如鲠在喉,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盛伊凡动作很快,从内衬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天鹅绒盒子,当着北悦的面打开,里面盛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是的,硕大。
北悦有些明白了人们常说的“把鸽子蛋戴手上”是什么意思了,这枚钻戒比季南霆送她的那个要大多了,透着沉重的味道。
“我几乎把意大利的珠宝店逛遍了,才在佛罗伦萨发现了这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说不出什么形状,但我觉得你定会喜欢。”
北悦喉头梗得厉害,她都不敢多看那戒指一眼,攥了攥手心,心一横,复又开口:“伊凡,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盛伊凡轻笑着打断她的话,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喜悦当中,“我也知道你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是这些形式感的东西,我都希望能够满足你。钻戒不过是一颗冰冷的石头,但我的心是热乎的,它一直爱着你。我等待求婚的这一刻,真的好久了……”
他站起身来,拿起那个小盒子,走到北悦面前,单膝跪地,捧起来,“悦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北悦陡然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我,你……你先起来,别这样……”
“怎么了?”
盛伊凡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了,目光微微一低,看向窗外,就见一个女人冷笑着站在那里。
他心头猛地一惊,继而一冷,连北悦说的那句“我怀孕了”都没听见,直愣愣地站了起来,脸色血白。
北悦瞄着他的脸色,以为他因震惊而生气了,不由垂下头,正想跟他道歉,就听见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着一个缓慢的、轻柔的、娇媚的声音响起,“你都已经跟我结婚了,怎么可以又向别的女人求婚呢?”
北悦愣愣地抬起头,女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目之所及,就是一片红色。
头发是红的,瞳孔是红的,嘴唇是红的,衣服是红的,就连脚下的鞋子也是红的,如此炽热……浑身的气息,却是冷的。
伍媚也喜欢红色,但却很少从头到脚都穿红色,说那样太俗,可是眼前的女人,却把红穿出了一种调,骄冷的调。
又骄傲,又冷漠。
恍惚间,北悦都没留意听女人刚才说的话,只是明显感觉到盛伊凡的身体僵成了一根盐柱,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人一过来就伸手将盛伊凡手中的盒子抢了过去,啧啧道:“呀,这么大的钻戒啊,你还从没给我买过这么大的。”
北悦终于反应过来了,眼睛微微一眯,“你是谁?”
女人微微一笑,挽上盛伊凡的手臂,身子紧紧贴过去,“怎么,伊凡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盛伊凡不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女人,两只手紧紧攥成一团,牙关咬得嘎嘣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女人却一点儿不怕,自顾笑着,朝北悦伸出手,“你好,我叫Moon,是盛伊凡的妻子。”
妻、子?
北悦猛地一怔,身子似乎都跟着轻晃了一下,被这两个字凿在了原地。
“够了吗?你想干什么?”
盛伊凡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淬着寒意的眼眸冷冷盯着Moon,将胳膊从她手里抽离出来,指着门,“滚出去!”
北悦怔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印象中的盛伊凡一向温润而绅士,从不会对女人如此疾言厉色。
Moon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么大冷天的,你让我滚出哪里呢?我千里迢迢从泰国赶来,你就这么对我吗?”
泰国……
又是两个字,凿进北悦心里去,让她大脑某根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记忆仿佛重重叠叠地回到她跟着盛伊凡去泰国的那几天。
他对泰国风土人情的了解,他走到哪儿都极受尊重的姿态,还有那天晚上——她差点遭遇到的刺杀……
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北悦明白了很多东西。
为什么盛伊凡打从回来就神神秘秘的,像是藏了很多秘密;为什么他一看到季南霆送给他的血珀吊坠就认出是泰国宝石,他说他也买过一块送过一个姑娘;为什么他明明有电话却不肯告诉她电话号码,更是一阵换一个;为什么他家里会有女人的护肤品……
这一切似乎都跟眼前这个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说她是盛伊凡的妻子,那么她究竟是何人?
所以说,盛伊凡在离开的这几年,真的是在泰国居住生活,而且,还娶了一个泰国女人?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娶她呢?
刚刚明白了一些事情,转眼间又陷入了无尽疑惑中,直到盛伊凡“啪”的一声给了女人一耳光,并大喝一声,“滚!”
北悦瞳孔,针缩一般抖了两下。
他打人?
还打女人?
这是盛伊凡吗?
北悦愣愣地转回身去,抓起提包,就跑掉了,身后传来盛伊凡的喊声,“小北,你听我解释……”
刺目的灯光,尖锐的刹车声,北悦眼睁睁看着一辆车朝她驶来——